坐着的高位妃们见状都慌张起身，许修仪立刻唤宫人去请太医，又对还没缓过神的皇后道：“林采女见红之事怕是要告知太后殿下与圣人。”

没等皇后回应，韩贤妃一脸痛心地模样对许修仪说：“太后和圣人都十分看着林采女肚子里的皇嗣，何须犹豫？若皇嗣真有差错，殿下定然瞒不住。”随即她扬声吩咐门口的内侍去请太后与圣人。

等赵晗下了早朝匆匆赶到凤仪宫时，拖着病体前来的周昭仪也恰好在宫门口，两人一齐入内。

林采女已经被抬回偏殿的床上，丁院判和高御医正跪在太后座前，满头冷汗地回禀：“启禀太后，林采女小产了。”

赵晗刚走进偏殿的内室就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面上闪过一丝悲痛，群妃见圣人来了纷纷行礼。他略有些无力地挥手，示意她们免礼，然后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本由郑昭媛引出，其他人都不欲沾惹是非，一时间无人回应，赵晗狐疑地扫视了一圈后妃，最后望向有些魂不守舍的皇后。

皇后蹙眉回道：“先前郑昭媛与妾闲聊，因关心林采女腹中龙种的情况，便请妾唤出林采女见诸位姐妹，哪知林采女竟然口出胡言，然后腿间落红...请圣人相信妾身，妾绝无害她之心，不知林氏为何要在众人面前诋毁妾。”

说话间她跪下抬首，坚定地望向赵晗。

赵晗立刻示意全胜扶起她，安抚道：“朕当然信你。”然后盯着两位太医问：“林氏为何会突然落红？”

丁院判惶恐回道：“臣奉命照顾林采女时，发现她因为忧思过重、劳神伤心导致孕脉似有似无，情况颇有些凶险。臣一直嘱咐林采女要平心静气才能好好养胎，可今日她还是动了胎气，臣等无能无力。”

赵晗面色不佳地问：“林采女之前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情况不妙？先前是谁照顾她？”

高御医恭敬回道：“往先林采女的脉一直都由臣负责，那时情况都安好，但臣在皇后殿下这见到林采女时，她的脉象已经变成了丁院判所说的那般，臣也不知为何。”

他犹豫了下，又补充道：“林采女似乎觉得有人要害她，一直处于惊惧之中，夜不能寐，纵有殿下送来的补品养生，身子也是很快消瘦下去。”

韩贤妃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接话道：“照着两位太医的意思，林采女是自己身体不好才小产的？妾就知道殿下如此贤德之人不会做这般阴险之事，林氏发了失心疯攀扯殿下时，可真是把满宫嫔妃都吓到了呢。”

郑昭媛也点头附和：“妾当时压根就不信她的疯话，姐妹们心里也定然都很清楚殿下是清白的，只是心里难免会疑惑林氏为何要这样做...圣人可千万不要放过污蔑殿下的罪人。”

皇后见她们二人为自己说话，朝她们露出了和煦亲善的笑容。

赵晗皱眉，冷声道：“朕也很想知道原因。”随后他走到林采女的床前，“得知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能成为中宫嫡出后，你不该高兴吗？为何惊惧到发疯的地步？”

床上的林采女眷恋地凝望着许久未见的圣人，但很快收回了目光，虚弱道：“圣人，妾没疯，是两位太医不知妾心忧的缘由。妾从掖庭来到凤仪宫后一心养胎，想着若能为皇家绵延子嗣，妾也算将功折罪了。可一天夜里妾突然醒来，发现屋内多了一种不明的香气。”

她顿了顿，眼中流下两行清泪，侧头无助地看向圣人，“妾这才注意到每日晨起时内室的槛窗总是半开着，想必是为了散去那香味，定是皇后怕两位太医发现其中的古怪。圣人，妾的孩子就这般被她毁掉了。”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安静，众人惊疑不定地觑着皇后。

皇帝震怒，斥责道：“一派胡言，皇后怎么可能谋害皇嗣？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要记在她的名下！”

林采女哭声渐停，哽咽地说：“妾听说当时三位姐姐都推脱了圣人的好意，殿下这才不得不照顾妾，可有两位出身名门的后妃所出皇子在前，她定是不愿意让妾的孩子占了嫡长的名分。”

沈芷柔倒吸一口凉气，皇后想要抚养他人之子在宫里已不是个秘密，不想她竟敢借此事影射太后与圣人。

大梁皇子按生母的身份论尊卑，而后妃不论品级高低都可以把孩子养在自己身边，有些出身低又不受宠的宫妃为了给孩子谋个更好的出路，会主动找无子的高位嫔妃献子，将皇嗣转记在对方的玉蝶下。

本朝还没有发生这种事，但先帝那代的后宫里就有例子，比如圣人生母王氏与文慈太后陈氏之间就是这种情况。

因涉及尊者，传闻也是含糊不清，仅有部分细节出奇一致。当年王氏的父兄皆是末流小官，生下圣人时仅位居正五品才人，多年无宠后她便请求无子的陈皇后抚养圣人，但陈皇后觉得她的出身不好，更中意其他皇子。

沈芷柔隐晦地瞥了眼陈太后，虽然她最后还是选中了圣人，但一开始的拒绝总归是母子间的一个心结，林采女这番话可会让太后与圣人心生波澜？

太后闻言沉静如常，缓缓转着手里的佛珠不言语。

赵晗脸上的怒气滞了一下，沉吟片刻后看向身侧的皇后：“你可知道此事？”

皇后正色道：“还请圣人相信妾身，妾绝没害林采女。”

赵晗颔首，目光冷厉地看向林采女，“你可有证据？若你空口白牙的污蔑皇后，朕定有重罚。”

林采女镇定回道：“妾不敢打草惊蛇，只能等夜深时悄然从香炉中取出一点香料，将其存于香囊中。”说完她指了指床下一角，让宫人把东西拿出来。

众妃见她有物证，顿时全都看向搜出来的香囊。

两位太医忙上前打开检查，确定里面装的是麝香和外藩进贡的郁金香后，惊讶跪下，丁院判回禀道：“圣人，这些香料有活血祛瘀之用，若孕妇久闻定然会导致脉象不稳，甚至小产...”

皇后的身子晃了一下，幸好身后的周昭仪扶住了她。她面色发白道：“林采女你既然有物证，直接告诉我...或者其他姐妹都行，何苦要忍到小产的地步才说出来？”

林采女只是垂泪哭泣，并不回答。

皇后抿了抿唇，又对着赵晗辩白道：“圣人，妾真的一无所知，请给妾一点时间，妾定将谋害皇嗣之人查出来。”

赵晗压抑着心里的失望和怒气，压着语调问：“皇后打算怎么查？”

皇后见他眼中满是怀疑之色，含泪回道：“大梁境内多处产麝香，但郁金香却仅靠外藩进贡，妾着人去查后宫中谁取用了郁金香，自然谁就有嫌疑。”

赵晗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太后面前，“这件事不知道要查多久，母后不若先回宫歇息，待水落石出后儿子再派人回禀一声？”

太后叹气道：“我不累，只是惋惜林采女肚子里的孩子没福分。还望圣人勿伤怀，你正值盛年，往后定有许多子嗣。”

赵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冷脸无言地陪坐在太后身边，群妃皆垂首静立在一旁，等待去查取用记录的内侍回禀。

没过多久，内侍惨白着脸进殿，“禀圣人，今岁外藩朝贡郁金香三十斤，其中二十斤赏给了外臣，后宫只有凤仪宫在年中时要过半斤。”

皇后对此并没有印象，还是曼语提醒她宫人确实领了香料熏屋子。

赵晗难掩怒火，愤然砸了手边的茶杯。

皇后的眼眶附近有些发红，肃了下神情跪下道：“圣人，母后，林采女在凤仪宫出事，妾有看顾不力之责，但妾绝非害她小产之人。”

周昭仪跟着跪下道：“妾觉得赏赐给外臣的郁金香也有可能流回到宫中，此事背后也许有巨大的阴谋，还请圣人明察，还殿下清白。”

郑昭媛幽幽叹道：“妹妹素来知道周姐姐与殿下关系极好，但也不能为了替殿下开脱，就把诸位姐妹都当做疑凶吧？”

韩贤妃露出为难神色，上前婉声道：“还请圣人息怒，想必殿下是一时想岔了才会谋害皇嗣。”

随后她又是一副自责的模样，拿出手帕拭泪道：“若那日妾应下来就好了，于妾而言，只要是圣人的孩子，妾都会一视同仁的好生照料。”

钱婕妤见状也跪下请罪：“那日是妾力劝殿下照顾林采女，如今皇嗣被害妾也有责任。依妾看，不若将侍奉林采女的宫人拉到掖庭重刑审问，找出燃香之人便能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赵晗有意动之色，让除了皇后之外的众妃起身，欲传令刘合将凤仪宫相关宫人带走严查。

沈芷柔深吸一口气，出列反对道：“圣人，若是有人处心积虑的算计殿下，那定然也会安排诬告的奴婢，诸位姐姐可曾想过林采女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