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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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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瑄在沈芷柔一声声的“不够”中喝下许多酒,这酒入口微甜,许是时新的果酒,虽然酒气不重,但他也不能再喝下去了。

喝完手上这杯后,他伸手挡住了杯口,不让沈芷柔再满上:“美人,奴婢是御前伺候的人,身上不能有难闻的气味,就到此为止吧。”

沈芷柔听他语调低沉,细打量了下他的眼睛,勾唇笑道:“陆中官好酒量,行,就依你。”

她嘴上说着允陆文瑄离开,可在他行礼告退时,又缓缓地跟在他身后,仅与他隔了几步。

陆文瑄因心中繁杂之事甚多,转身离开时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只是他刚走几步路就觉得有些晕,心惊自己的酒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不能失礼于人前,他必须赶快回去醒酒。

待走到紧闭的殿门口,他伸手推门,却发现自己手上已没有力气,脑中也糊涂了起来,他到底喝了什么?

沈芷柔上前搀扶住他,免得他醉倒在地,随后低声地朝门口吩咐一句:“去熬醒酒汤。”春儿听见后称诺离开。

陆文瑄避开她的手,半倚靠在门上道:“你是故意诱我喝下那劲酒?”虽是疑问,但他的语气很坚定,他不明白沈芷柔为何要这样做。

沈芷柔点头,婉声回应:“不这样你怎么会留下?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了你的差事,石冻春的后劲有专门的醒酒汤解,我试过很多次了,喝完后就能重新精神起来。”

陆文瑄酒意上头,只觉眼前所见朦朦胧胧,他记着先前的约定,皱眉问道:“你不是说喝完这场酒我们就...”

沈芷柔不想从他嘴里听到那四个字,冷声打断道:“那是骗你的。”瞧见他脸上意外的神情,她有些解气,“怎么?就许你骗我,我骗你难道就不行吗?”

陆文瑄闻言闭眼,强压下胸中涌上来的灼热之感,是自己大意了,竟然没有怀疑她为何转性地那么快,一开始他就不该与她独处一室。

不看她已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了,只是意识模糊间,陆文瑄想起了许多前尘往事。

何处难忘酒,朱门羡少年。

他在沈府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沈御史迎娶临江周家贵女的婚宴上,那年他十岁,她五岁。

当时同席的一位年长郎君提议行酒令,他第一次饮酒,略喝了几杯后就不胜酒意,只好告罪离席找个地方醒酒。

无意间他走到了沈府的花园附近,却听见里面传来啜泣声。他好奇哪个大胆的奴婢敢在主家大喜时发出悲鸣,便循着声音往里探去,却见到了一位衣着不俗的小女郎。

见她躲的地方极为隐蔽,他料想她定然熟识沈家,而沈御史恰好有位千金...

他明了这位女郎的心事,欲安慰她但不知该怎么做,突然想到了自家小娘特意嘱咐他去买的甜点,便轻声问道:“女郎可要尝尝云兴阁的透花糍?”

云兴阁是云京最有名的点心铺子,颇受京中贵女们的喜爱,想必她吃了就不会继续哭下去吧。

女郎被他的声音惊到了,埋在双膝间的头猛然抬起,露出了粉雕玉琢的稚嫩脸庞。她的眼神像是受了惊的小鹿,带着哭腔问道:“你是谁?”

他拿出手帕,与糕点一齐递到她眼前,柔声地解释:“女郎勿怕,我是前来赴宴的客人,家在贵府隔壁。想必女郎还没用膳,不妨用它垫垫肚子。”

她转了转水汪汪的眼睛,语气亲昵了些:“你就是陆家的郎君?阿耶夸过你们家人丁兴旺,很有福气。”

对于沈御史的夸奖,他哑然不知该如何回应,若对着沈家先娘子的幼女祝贺沈御史的新妇早生贵子以兴旺人丁,未免有些不通人情。

许是酒意上头,他邀请道:“沈女郎聪慧,我是陆家三郎陆文瑄,若是你觉得府中冷清,可来陆家与我阿妹们玩乐。”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怎么能说别人家里冷清呢?太失礼了。可没想到沈家女郎很是惊喜地应下来了。

她起身,破涕为笑道:“我是沈家大娘沈芷柔,不过阿娘在时总是喊我如意儿。陆三郎家中有几位妹妹?她们可与我年纪相仿?”

他温言介绍了阿妹们的脾性,她边听边吃透花糍,两人闲聊了一会后,她脸上已无伤怀之色,见状他便放心地返回宴上。

此后她与阿妹们成了闺中密友,但世事难料,最后陆府里与她交集最深的人却是他。

十年间,她对自己的称呼一变再变,从陆三郎到阿兄再到瑄郎,同时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一升再升...

忽然陆文瑄的脸上传来了清凉的触感,在熟悉的紫檀香中他睁开了眼,沈芷柔娇媚的容颜映入眼帘,恍惚间他喊了声“柔儿?”

那一刻他很自然地放松了身体。

但腰背上随之而来的刺痛感唤回了他的神志,他重新绷紧身躯,偏头避开了她的手,暗自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难堪。

沈芷柔听见了他的低语,先是欣喜,后转为了惆怅,“我听腻了‘柔儿’这个称呼...你不要这样唤我了,我想听你喊我的小名。”

陆文瑄听着她的痴话,叹息着道:“沈美人,那个称呼该让圣人喊,他才是你的如意郎君,我不过是你幼时认识的一个玩伴。等你再懂事些时就会明白,只有圣人才能给你儿孙满堂的幸福与荣宠。”

他见沈芷柔欲开口反驳,伸指虚停在她唇前,“圣人很喜欢你,飞霜殿内有许多幅你的画像,你再多与他相处一段时间,享受他给你带来的欢愉与关爱后,自然就会放下一位残缺的宦官。”

沈芷柔沉默片刻,褪去了身上的浅绿色绣海棠大衫袖,露出了里面穿着的桂子绿齐胸罗纱襦裙,又准备解开胸前的系带。

陆文瑄见状忙按住她的手,惊诧问:“你干什么?”

沈芷柔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我想让你看看圣人给了我多少欢愉。”说完她拂开了他的手,欲继续动作。

但陆文瑄再次阻止了她,眼中有些怜惜,低声道:“不用了,我看见了。”她现在穿着的窄袖短衣是由月白蝉纱制成,轻杳似烟,圣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若隐若现。

她素来是个怕疼怕苦的娇气性子,但在圣人面前...

他伫立许久,苦涩地开口:“他起码能让你享受到为人母的乐趣,而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曾经的陆文瑄早在进宫的那一刻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叫承恩的躯壳。”

沈芷柔整理好衣裳,淡淡道:“我的身体已经给了他,但我的心只属于我自己。”

说完她转身走向内室,从铜鎏金宝箱里取出了他送的玉如意,“你看,这柄玉如意见证过曾经的你我,我把带它进宫后,它还会见证纯美人和承恩内侍是如何一步步达成所愿。”

陆文瑄接过玉如意,摩挲着自己亲手刻上去的名字,眼中满是痛苦,物是人非事事休。

不,只有他变了...

可帝王的偏爱是如此珍贵,而他这种低贱之人的爱意不值一提,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犯傻,她该像她生母期望地那般,事事如意。

挣扎片刻,他艰难地许下了一个约定:“如意儿...暂时让这柄玉如意代替你陪在我身边吧。我现在家仇未报,无心再言其他,等我为陆家正名后,我们再续前缘可好?”

沈芷柔喜出望外,“瑄郎你终于想通了?这柄玉如意本来就是你送给我的,现在由我送给你,倒真是物归原主了。”

话说出口后,她觉得物归原主的意头不好,忙改口道:“不对,不是送给你,而是暂时借给你。它依旧属于我,你要好好珍惜它。”

陆文瑄淡笑着点了点头,“如意儿,我该走了。”

沈芷柔想起了她一开始的念头,拦住他:“不许走,我还没看过你身上的伤呢。杜太医的断言让我心惊,大理寺的官吏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会伤得那么重?”

陆文瑄闻言左手不经意地挡在了蹀躞带前,温柔地笑道:“如意儿什么时候还懂得看内伤了?当时杜太医说了外伤已经好了,你现在什么也看不出。”

见她脸上仍是气愤,他开解道:“牢里的刑罚无非就那几样,我是涉嫌谋反的罪臣,他们这等忠君之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我能活着已是幸运,如意儿不必为前事动气。”

沈芷柔见他脸上一片平和,既心疼他之前的遭遇,又庆幸他没被那些糟践事移了心性,他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瑄郎。

屋外突然响起了安青的声音,“春儿姑娘,掖庭局里有位叫秋月的宫女找你,说是拾到了你当初在掖庭受刑时遗落的耳坠,你快去吧。”

春儿犹豫道:“劳烦安青姑姑让她在宫外等等,我随后就来。”

沈芷柔猛然想起她曾答应秋月帮她调离掖庭局,如今怕是等急了,于是朗声道:“春儿,让她直接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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