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片场上人有一股子的精气神撑着，但是保姆车抵达公寓楼，一开门，深秋的冷风迎面一吹，李菲菲就“阿嚏阿嚏”得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玉有没有纸巾啊？”李菲菲的鼻音明显浓重，她开始觉得晕晕乎乎。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有林初秀给她发的那些花市文，有些还配图的，q版的两个小人亲亲的那种；也有前世曲宁远在大雨中冷淡地伸出手，说“没别的意思，不想欠人情而已……”；甚至还有纪明辉，纪明辉那双对于男人来说过于精圆且过分大而湿润的眼睛……

李菲菲觉得头疼，按着脑门儿发出一丝丝细碎的喘吟。

小玉扶着李菲菲走进公寓电梯，伸手一抹李菲菲额头，滚烫。

“菲菲你发烧了。”小玉惊呼，到了房间里面赶紧用耳温枪又量了一遍，三十七度八，果然在发烧。

哦，发烧了啊？怪不得胡思乱想的。

李菲菲摆摆手：“大概着凉了。”

小玉跺跺脚，把宁远保温杯里的红糖姜茶倒一丁点在手腕上试了试温度，还是温烫的，遂赶紧督促着李菲菲一口饮尽。

李菲菲皱着眉头把保温杯推得远远的：“难喝，还不如给我吃药。”

“药也要吃的，这个也要喝的。是宁神把自己那份给你的呢！哎哟，我得跟福广说一声，宁神最好也吃个小柴胡预防下……”

小玉一边碎碎念翻箱倒柜烧水找药，一边手机不断响起，她看也没看就按掉了。

李菲菲闭着眼睛听见了无数遍手机铃声，迷蒙着睁开眼睛：“有事儿啊你？”

小玉一边冲药，一边咬着下嘴唇，一副想说又不能说的样子。

李菲菲一脚踹上去：“有屁快放，给我省点力气。没精力猜你的小心思啊……小心思留给你以后老公猜……”

小玉这才露出有些焦虑的神情：“菲菲，我妈妈被车撞了……”

李菲菲闻言一声冷汗，半躺在沙发上的立刻坐起身：“啊？你怎么不早说。”

小玉摆摆手：“不要紧，没出什么大事儿，就是骨折了，现在医院……我知道现在我不能走开，你又发烧了，哎，我那个弟弟不经事，我……哎。”

小玉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虽然是家里的长姐，但是在李菲菲看来，也是个少不更事的。

才二十二岁，遇到这种事情当然慌乱。李菲菲想起自己前世最不堪的那段岁月，子欲孝而亲不在，最心痛。

“所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她声音有气无力的，但是眉眼很温柔。

“把药给我放在桌上，你赶紧回去……赶紧的，趁着王师傅还没走，让他送你去机场，买最近的飞机票－－商务座头等舱也没事，我给你报销。”

李菲菲已经有点上头了，脸蛋绯红，说话都带着喘，有些逻辑混乱了。

王师傅是帝都他们家的私人司机，片场的司机姓张，她连这个也给记混淆了。

但是李菲菲强撑着还是把小玉给往门外推：“赶紧的，你妈妈养女儿不就是在生病肉疼的时候有个贴己的小棉袄吗？弟弟再经事儿，姐姐也得在啊……”

有人嘴上说着“我是最和蔼可亲的老板，我把每一位员工当做家人”，但是做点事情就是“996福报，007光荣。”一点不把对方当人看。

有些人嘴上说着“考试不过扣你工资，一年两年三年扣光为止”，但是遇到你为难的事儿，她替你做出最好的决定。

甚至还要反过来开解你－－

“我今天吹了风才着凉，没事儿，我吃了药发一身汗，睡一觉就行，你赶紧……”

小玉被李菲菲强行推出了房门，小玉还是不放心，在门口敲：“好歹让我看着你吃药！”

李菲菲的声音闷闷的，用最后一丝力气开玩笑：“看着我也不喝姜汤，谁来都不和，宁神的姜汤是灵丹妙药啊？是我也不喝……我会吃退烧药，你放心。”

小玉到底还是不放心，张师傅送她去机场的路上，她打电话给宁远的助理福广，福广好说话，人也靠谱，她得求他帮忙。

刚挂了电话，那边帝都的王师傅打电话过来：“小玉啊，你别急，几点的航班发给我，我在机场接你去医院。放心啊，找人给你和医院打过招呼了，明早让主任给你妈妈做手术……”

小玉捏着手机五味杂陈，眼睛里浮出一点点泪花来，然后用手全用力抹掉了。

李菲菲才不是记混淆了，她一开始就想着要找王师傅在帝都接应她……

小玉心想：怎么有这么好的菲菲呢？怎么有那样闪亮且纯净的灵魂呢？

候机的时候小玉不放心，又打了一遍电话给福广：“你可给我盯着菲菲吃药……啊，她怕苦，你给我买点蜂蜜糖给她含吃……”

福广还没走，站在客厅里面接电话，宁远卸了妆洗了澡出来看人还在，问：“怎么不回去休息？”

“菲菲好像发烧了，小玉有事回帝都了，我一会替她看看去……”

曲宁远微微皱起眉头，他那张俊郎的脸上染上了一丝丝的关心。

“你别去了，男男女女的不方便。”曲宁远说。

“是啊，我也说不方便，被小玉还骂了一顿，说菲菲生病了都什么时候了，哎……真是助理比女明星脾气还大。”

“你别去了，我去。”曲宁远擦干头发，顺手拿了自己房间的医药箱，“密码呢？”

“5588”福广楞楞的压根没反应过来，什么叫“男男女女的不方便”？

对，李菲菲是女明星，他是男助理，确实不方便。

但是宁神不是男明星吗？

男明星去女明星的房间里照顾发烧的女明星？就方便了？就合理了？就能－－

“事急从权，顾不上那么多了。”曲宁远淡淡道，已经开了门。

对，也是这个道理。

福广跟着要出门，曲宁远阻止他：“菲菲既然发烧了，明后天的戏份肯定拍不了，你赶紧告诉朱导去，把拍摄日程错开……”

“得了！”福广这是个听话的好员工，行动力一流，立刻去上下勾兑、交流沟通去了。

要过了好几天，他接了小玉的电话买了好多零食去送给李菲菲，忽然发现5588的密码不对了。

然宁神却能够畅行无阻。甚至是用指纹开的密码锁－－

直到那个时候，福广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时候宁远和菲菲的关系，已经到录指纹这个阶段了呢？

但那是后话，不提。

此时，曲宁远提着药箱敲了敲门，房间里没有任何反应。

他一着急，直接用密码开了锁进去。

桌上的红糖姜茶开着盖，里面的浓汤无人问津。

而早先小玉冲好的黑乎乎的退烧药已经完全冷却，毫无作用可言。

李菲菲躺在沙发上，面色潮红，嘴巴里嘟嘟囔囔：“水，水，要喝水。”

曲宁远给她倒水，又把药倒了重新冲泡新鲜的，用两个杯子交替着冷却汤药。

生病的李菲菲就像个孩子，嘟嘟囔囔手舞足蹈：“苦的不要喝。”

她最讨厌喝药了，从小就是。

小时候是真任性，李家大小姐不想喝药，有的是保姆佣人的跟在后面求求她喝一口，哪怕是一口。

李菲菲不愿意喝，谁要病好呀？生病时间拖拉得长一点，远在国外参加走秀的妈妈才有时间飞回来看她，日理万机的父亲，才能抱着她看电视……

后来，大概是人生太苦。

她再不喜欢吃药，再想任性，但是所有能够包容她的人都不在了。

李菲菲永远记得有一次她再出租屋里发烧，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给自己冲了退烧药，一不小心又打翻了，滚烫的药倾倒在她的大腿上，烫红了一片。

烧迷糊的李菲菲哭着喊到：“妈妈好疼，爸爸抱抱……”

然后蓦然惊醒，她没有妈妈了，没有爸爸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天的那一碗药，她没有喝，后来，烧也退了下去。

可见吃药并不是退烧的唯一手段，那又为什么还要吃药呢？

－－那么苦涩的，代表着绝望和痛苦的乌漆嘛黑的液体，为什么要吃呢？

人生本来已经太苦，为什么还要饮鸩止渴，为了缓解短暂的症状，让痛苦加倍呢？

李菲菲烧迷糊了就任性，结合了童年大小姐的任性和上辈子的悲观绝望，她拳打脚踢，目的就是把曲宁远手中的那杯黑乎乎的液体给干翻掉。

曲宁远试了试温度，温声：“乖，趁热吃才能发汗。”

李菲菲固执：“我不要吃！我就是不吃！死都不……”吃！！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说出“死”那个字的时候，曲宁远脸上的表情微变，神情扭曲，整个人开始颤抖。

他几乎强制性地想要把药水灌入李菲菲那张喋喋不休的、童言无忌的嘴巴。

呸呸呸，说什么生死。

但是不行，她会呛到的。

曲宁远仰头把温烫的感冒药一饮而尽，然后对着李菲菲的嘴巴吻上去。

咕咚。

药水混合着曲宁远嘴巴里清爽的薄荷牙膏的味道，全部顺着李菲菲的喉管滑入腹中。

温热的感觉，从丹田发散至全身，她微微愣住了，今天的这碗退烧药，味道和以往的都不一样。

“小玉，这个药……好喝，下次还买。”

她说完，歪头咕咚一声，在曲宁远的怀里沉沉睡去。

“……好。”隔了良久，曲宁远才平复了自己的呼吸。

“……但是我会照顾好你，不让你有机会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