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树原本戳着草稿纸陷入了沉思，上面写满了他同夏天可能发展的关系，有发小还有情敌，以及敌人，同学等。戳着草稿纸渐渐的就用铅笔画起了圈，眼神飘向一旁的数学几何题。笔停了下来，故做沉思，之后在几何题上画了一道辅助线，接着就开始专心致志的解题。

顾树解题的神情太过认真，以至于母亲在门外呼喊自己的声音都没有听清。草稿纸上写着的关系名字已经被一串串的数字所替代。

“顾树！快过来！叫你半天你不答应。”

母亲这次很匆忙，甚至连门都忘了敲，就推门进来了。但顾树依旧弓着身子埋头写题。

“等一下，我马上就写完了，先别打扰我。”

顾树微微转过身子向后摆了摆手，他的思绪飞快，以至于手跟不上大脑的速度，写出来的数字歪歪扭扭的。等刚写完这道题后又顺着思路开始转战下一道题。

“哟，臭小子学挺快的啊？别写了，让客人久等了！”

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直站在了顾树身后，看着自己的孩子埋头算题，思维也跟着他的节奏带跑了，沉浸在了数学的世界里，等顾树刚准备写下一道题时才意识到了这孩子沉浸在了忘我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意识到一道题已经写完了。

“别写了，快过来，楼下新搬来了一个邻居。正好上门打招呼呢。”

母亲拉着顾树的手，说完就把他拉了起来，拉着他往门外走去。顾树手里拿着自动铅笔跌跌撞撞的跟在母亲身后，一抬头便看见了门外慈祥的老奶奶。

门外的老奶奶有一股子江南名媛的既视感。戴着蕾丝礼帽，脖子上围着丝巾，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旗袍。头发已逐渐花白，却依旧收拾的干净利索烫成了卷发，藏在礼帽后。眼尾以及脖颈已出现皮肤松弛的细纹，眼神缺依旧精神抖擞，画着灵巧的眉毛，涂着鲜艳的口红。

“你好啊小朋友。我是刚搬来楼下的夏奶奶，很抱歉昨天打扰到你们休息了。初次见面这是一份薄礼。”

夏奶奶膝盖弯曲微微躬身，双手搭在腹右侧，但曲颈并没有随着躬身向下弯，依旧保持在那里。从门侧接过一份礼物递了过来。

“太客气了，快请进。”

母亲站在我的身前接过了礼物，连忙侧过身做出请的手势，示意面前的老奶奶进屋喝一杯热茶。顾树收到面前如此隆重的行礼，连忙手举过头顶，做出少先队员敬礼的手势以示回礼。

“顾树？”

一个小脑袋眨巴了几下大大的桃花眼，从门侧探出头来。

“咦？夏天？”

顾树将敬礼的手放下来后，看清了门外扒着门的夏天，他依旧穿着下午的那一身白衣，但是头发已经扎成了高马尾。

“这是你家？孙女？”

母亲探过头来看清了夏天的脸庞。

“不是。这是我孙子。我家那老头非说这孩子命不好，要当女孩子养才养的活，所以从出生起这头发就没怎么剪过。要我说这就是封建迷信。”

夏奶奶无奈揉了揉自己孙子的头，眼中闪过一丝惆怅。

“我就不进去坐坐了，小夏非说要去附近的秦淮河看一看，我打算晚上带着他走过去。你家小朋友要一起去吗？我看他们两个也认识，正好有个伴？”

夏奶奶先把目光看向我后又转头看向了母亲。母亲故做沉思后，转过头回去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大概晚上6点45左右了，而父亲此刻还没有回家。

“我很想同去，但很遗憾我家先生还没有回家。大树你想去看看吗？夜景很漂亮的。”

母亲蹲下来同我平视着询问着我的意见。

【是否同母亲一起去游夜景请选择：

A.同去（与夏天打好关系）

B.不去（推荐，与父亲打好关系）】

必须选A这可是能和夏天打好关系的重要一步。俗话说得好，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我用眼睛注视好了选项，确定选项后，兴奋地点了点头。

母亲站起身摸了摸我的头，同夏奶奶约好了15分钟后去楼下集合，骑自行车过去。之后转身去厨房里把饭菜放进了冰箱后，又用便签纸写好了字。而我早早的就换好了衣服，蹲坐在门口等待着母亲带着我出发。

十五分钟后，夏奶奶换了一身便捷的衣服，依靠在自行车旁，而夏天则早已跨坐在后座。母亲带着我将地下车库里的二八自行车推了上来，而我则一直在身后，帮助着母亲推着车。等母亲将自行车推上地面后，我直接用手一撑就跨坐在了后座上。

多年之后我依稀记得那一天。那个盛夏蝉鸣的夜晚，每当我再次骑着我那辆二八自行车，穿过那条繁华的街道，向着秦淮河而去时，心中总是充满着一种激动的感觉。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我一路向前。路旁的树木在我耳边呼啸而过，仿佛在欢迎着我的到来。我依旧记得那个夜晚，那个夏夜里淡淡的微笑。

母亲载着我，沿着中华路一直往南走，之后又向东骑行了一段距离。四周的风景在我身旁一一闪过，不曾停歇。远处的城市像是一座巨大而美丽的城堡，显得更加引人注目。车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混着路边行人的嘈杂交织成一曲美妙的交响乐。

我们骑着自行车停在了游船码头的门口。一路上人并不是很多，步行街旁是一些小吃店，最常见的便是父母带着孩子骑着车在这条街里穿行，叮铃叮铃的声响回荡在我的耳畔。

“妈妈，我能和夏天一起上船看一看吗？那边有卖船票。”

我指了指远处的售票处，兴奋地望着母亲。

母亲好像说不过我，眼神里带着宠溺，带着我去看了看票价。差不多一个人晚上的票30元钱。母亲示意我先去找夏天玩耍，她自己商量了一下船票的价格。最终我们四个人一起登上了那条大船，一共花了多少钱，我不太清楚，母亲并没有和我明说。

大船舱口阔大，可容二三十人。里面陈设着字画和光洁的红木家具，红木家具固定在了船舱内，一排4个座位，中间有一条过道。字画则挂在了船舱最后处，我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但这幅画给人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窗格雕镂颇细，使人起了连绵之感。窗格里映着透明的玻璃，玻璃上有精致的花纹，岸上的灯光打在了玻璃上，使玻璃映射出了红色蓝色的色彩，令人赏心悦目。

我同夏天一起坐在红木椅子上，扒着窗户看着窗外的灯彩。这灯彩实在是最能钩人的东西。夜幕暗淡垂下来的时候，大船上都点起灯火。船头和船尾挂着红色的灯笼，从两重玻璃里映出那辐射着的金黄的散光，夕阳的光晕照射在这玻璃之上，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透过这烟霭，在黯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缕缕的涟漪。在这薄霭和微漪里，听着那悠然的间歇的桨声，看着窗外逐渐妆点的粉红色云彩，渐渐的被吸引进一场梦中。

我们刚登上船的时候，天还未全部断了色漆黑一片，正处于昼与夜的交汇时刻太阳渐渐隐没在地平线后，天空逐渐从明亮转向暗淡。那些云朵开始变得紫色、灰色，之后才会逐渐变黑。就在这些颜色交替的瞬间，太阳逐渐消失，而天空中的颜色也变得越来越诡异和反常。

那漾漾的水波是这样的恬静，委婉，使我们一面有水阔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着纸醉金迷之境。等到灯火明时，阴阴的变为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梦一般；那偶然闪烁着的光芒，就是梦的眼睛了。

“夏天你快看！两边的灯笼！”

我指着两边商铺挂在河堤上漂浮在空中的灯笼，就像是一排排明亮的明灯，在黑暗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黄昏过后，夜色开始变得漫长而神秘。随着灯笼的逐渐亮起，一个个微小的光点在寂静的空气中开始渐渐地发亮，整点了整个城市。

我们首先进入的便是白鹭洲公园，沿着白鹭洲绕一圈后，出来就是便望见东关头了。从东关头转湾，不久就到大中桥。大中桥共有三个桥拱，都很阔大，俨然是三座门儿。桥壁上铺满了花灯，桥砖是深褐色，表明它的历史的长久；但都完好无缺，令人惊叹于古昔工程的坚美。过了大中桥，便到了灯月交辉，笙歌彻夜的秦淮河，这才是秦淮河的真面目。

秦淮河的水总是这样冷冷地绿着。任你人影的憧憧，歌声的扰扰，总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绿纱面罩似的；它尽是这样静静的，冷冷的绿着。疏疏的林，淡淡的月，黯黯的水，衬着蓝蔚的天，伴随着悠然的桨声，颇像荒江野渡光景。

灯的混沌，月的无瑕，缠绵着，交织着，灯与月相互并存着，交融着，使月成了缠绵的月，灯射着渺渺的灵辉，船桨荡开的清波，光与影相互交错，都融入进了这翠绿的碧色中。当再次回到码头下，渐渐嘈杂的人声使我豁然一惊。原来这竟是最后的梦；可惜的是最短的梦！

黑暗重复落在我们面前，我们看见傍岸的空船上一星两星的，枯燥无力又摇摇不定的灯光。我们的梦醒了，我知道就要上岸了；我心里充满了幻灭的情思。

（注：部分节选自《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作者有话要说：朱自清先生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