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红木大门缓缓打开,刘盛海这次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男人高高在上地坐着,静静地等喻绶走到他面前。
仿佛眼前的,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没想到他竟活了下来,甚至还搭上了季家……
可惜,即使再怎么富可敌国,也不过是个商贾之家,既然政中无人,那便让他来给个教训吧。
再说滨江这块宝地他本就另有属意,正好利用这个由头李代桃僵,把季璟彻底踢出竞标队伍。
刘盛海眯起眼,仔细瞧了瞧那双与喻昭柔毫无二致的杏眸。
从那瞳中的神色,他认出来,这是他的小儿子。
那样孤僻、内向、胆怯的性格,只会是喻绶。
喻绶的长相要比年少时更加锋利,可刺猬的毛再尖锐,也终究比不过猛兽的利齿。
如此浅显的道理他在二十几岁时就已悟透,喻绶却跟他那个蠢娘一样到死都不明白。
而眼前这只愚蠢的刺猬竟还妄图用脆弱的手段轻易扳倒他,当真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刘盛海一想起前几日,他在办公室大庭广众之下被警察拷走的屈辱场景,心中就愈发恼恨。
喻绶本就该死在十四年前!
他筹谋一生受尽屈辱,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的位置,这一切的荣华,却险些因为一个十几年前的“失误”而毁于一旦。
这让他怎么能不恨?!
包厢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情况来的太突然,喻绶一时愣在原地。
这半天内的暴击实在太多,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刘盛海竟真的逃过了法律的制裁。
甚至这么快就找上了自己,还是与季元珣同在的场合。
大抵是看出了他的震惊,刘盛海冷笑一声,故意问道:“季总,这位是谁?”
季元珣推了一把喻绶,让他站在刘盛海面前,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助理,姓喻,您可以叫他喻助。”
喻绶走后,他接到父亲电话,被告知土地局的刘副局想约他商讨审核资质的事。
话说得如此明白,季元珣自然乐意应约,便连忙派人将这处包厢“打点”出来。
可谁知刘盛海见他独自前往,竟迟迟不肯落座,偏指明要求“喻姓”助理同来,更是盯着他打电话喊人。
季元珣一头雾水,但毕竟有求于人不敢得罪,还是照做了。
Alpha感受到身旁人猝然溢出的蒲公英信息素,想着可能是因为紧张,又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喻绶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意料之中的没有问好。
“哦……是吗,可我上次见到他,他说自己姓杨啊。”他盯着喻绶隐忍的脸,戏谑地问道:“小助理,你到底叫什么?”
见他不说话,又故意凑近闻了闻,是陌生却熟悉的蒲公英花香。
刘盛海把上次的问题重复了一遍:“瞧着人高马大的,你是Alpha?”
冷场的过于厉害,不像喻绶平时的行为,后者跟着他在商界沉浮近十年,经历了成百上千次的应酬,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
季元珣不解地点了他一下,随后打起圆场来,“姓杨的是我另一位助理,与他平级,分管不同,他那天可能临时替活,直接将错就错了,刘局您别介意。”
语罢,便又伸手拍拍喻绶的肩膀,姿势颇像是在向上级引荐,他正式介绍道:“我的商务助理,喻绶,是位很出色的Alpha。”
季元珣从未在外人面前给过他面子,没想到这头一次,竟是面对刘盛海的。
许是已经知道今晚不会好过,喻绶摩挲着掌心的汗液,内里忐忑不安。
“喻绶……”刘盛海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
两次相同的问题,得到两次不同的回答。
第一次是定心,第二次,却是无比的恨。
喻绶,他的儿子,居然一心布局想送自己的亲生父亲进监狱,简直大逆不道!
刘盛海的脑中,又回忆起那日在工地上,喻绶装作为他考虑,把他手掌摁在仪器上时,惺惺作态的模样。
男人已是咬牙切齿,“季总可得好好管教下属了,你口中这位十分出色的助理,可是多次对我不敬呢。”
季元珣蓦地脸色发白,他转过头,眉头紧锁地看着身旁的人,眼中似有询问。
“刘局,这其实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忍再看季元珣赔笑,喻绶终于开了口,他呼出一口气,沉重道:“刘局,之前是我不对,我向您道歉。”
说完,他弯腰深深鞠了个躬,姿态恳切。
刘盛海却根本不理会,他侧过头看向一旁的季元珣,“做错事了,就得受教训。季总,喻助毕竟是你的人,你说,该怎么罚?”
男人端着一张宽厚的慈祥面孔,说出的话却极其刻薄,内里更是一片烂透的蛇蝎心肠。
“这……”
手边的人还维持着鞠躬的姿势,大有刘盛海不同意就不起来的架势。
季元珣无法想象喻绶对别人“不敬”的模样,况且他觉得此刻的道歉已足够有诚意。
他踌躇道:“刘局您看……要不这样,我和喻绶,一起自罚三杯,给您赔罪。”
刘盛海嗤笑了一声,明显对这处理结果不太满意,他恶意道:“季总这么护,就不怕那一百二十亿打水漂吗?”
一字一句,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威胁。
季元珣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自罚三杯也不是不行。”似是发现此话不妥,刘盛海又改了说辞,“季总作为领导,有失察之责,可以自罚三杯草草揭过。”
“至于喻助理……”
“刘局,我敬您。”季元珣想打断他的思绪,立马倒了满满一杯酒喝下。
很快,三杯白酒全部敬完。
此举无疑是在打整个季璟集团的脸。
可刘盛海仍不肯作罢,他死死地盯着面前弯着腰的男人,细碎的头发垂下,后颈露出Alpha干净的腺体。
完全标记的印记会在Alpha和Omega身上一同出现,只有做了清除手术或是一方死亡,才会彻底消散。
他不禁想起了他的前妻,喻昭柔,一个与名字全然相反,又直又倔的Omega。
现在她生下的孩子,竟也遗传了这卑劣粗俗的性格。
幸亏他当时及时止损,不然大好仕途必然断送在他们母子手里。
明明是笑着说的话,听来却只觉是蛇在丝丝吐信,“就请喻助理,诚心跪下,为我敬三杯酒吧。”
这显然是侮辱。
喻绶无言站起身,眉眼间是难以遏制的愤怒。
“刘局这……”
刘盛海挥手打断了季元珣的求情,睥睨道:“有些卑贱的人,以为自己读过几年书攀上高枝了,就能脱胎换骨,其实身上啊,到处都是洗不干净的泥土味。我让你跪下,也不过是让你返璞归真而已!”
喻绶双拳紧握,已是目眦欲裂。
尝到权力快感的男人仍不罢休,喻绶的怒气在他眼里不过是可笑的挣扎,“你还敢瞪我?胆子肥了,怎么,我说错了吗,你们喻家,都一个泥巴样!”
“你!”家人一直是喻绶心中的逆鳞,岂是面前这个垃圾可以随意指摘的。
怒火中烧的喻绶立刻躬身向前,挥起拳头就要打上刘盛海那张满目横肉的脸。
季元珣见状急忙拉住了他,拽着他的领子用力往后扯了几步,厉声训斥道:“你发什么疯?!”
犹豫再三,似是为了尽快息事宁人,他冷声说道:“喻绶,给刘局跪下认错。”
喻绶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跪下!”
又一次重复的命令,喻绶还是没有动作,他执拗地盯着眼前人,喉头梗阻。
几次三番的忤逆磨光了季元珣仅有的耐心。
不顾他眸中的受伤与委屈,季元珣开始压着他的肩膀往下,竟让喻绶硬生生在刘盛海的面前跪了下来。
喻绶心痛至极,他等这个结果等得太久了……
原来,大仇得报是假,情真意切也是假。
他以为自己被暴雨侵蚀的十四年终于有了转机,有个人会给他撑伞,最终却是这个人将他推进沼泽,让他这辈子都爬不上来。
他那微小的痛苦,比之季元珣宏大的生意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原觉得季元珣只是不懂共情,不会体谅,可到此刻喻绶才发现,他只是不屑。
认为不值得,所以无所谓。
在身为商人的季元珣眼中,喻绶的痛苦、情绪、尊严、价值,都只是被量化的工具。
一旦利益受到威胁或是损害,便可以拿来牺牲,让步“它们”以获得更大的保全空间。
喻绶认命般闭上眼睛,他端起酒杯,“刘副局,我敬你。”
应是惊讶他的乖乖就范,刘盛海挑起眉毛。
下一秒,说完话的喻绶没有把那杯酒喝完,而是像祭祀那样,顺着直线将酒浇在了地上。
刘盛海瞬间变了脸色。
“这杯,敬您那不自量力的先夫人。”
不等季元珣阻止,他又抬手倒了第二杯,“这杯,敬您那福薄短命的长子。”
一言一语,字字诛心。
喻绶还想倒第三杯敬自己,却蓦地被季元珣打掉了。
名贵的琉璃酒杯落在大理石上,顿时支离破碎。
刘盛海已是面目扭曲,貌若豹变,他抬起腿狠狠地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喻绶,无法控制地大吼道:“真是疯子!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喻绶:我不仅敢瞪你,我还敢打你呢!
季总:好奇怪,最近总是接到火葬场的推销电话,问我最近和老婆感情怎么样?
秦漉:悄悄定制婚戒中……
下章继续另一场暴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