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一,宋铭一的夹板下了,老医生说的没错,他这伤势轻得很,现在已经可以自己慢慢走路了,不过他舍不得免费坐骑,还想装装样子。
他试着走了几步,脚踝有点虚软无力,但并不疼,沈不言走过来,“伤好了?”
宋铭一面露痛苦,自觉这演技,满分,“还是有点疼,不,还是很疼。”
沈不言早看到他在校门口慢慢走,也不拆穿,蹲下身道,“那上来吧。”
他们走近教室,听到里面起伏的欢呼声。
他询问离他最近的同学,“这是怎么了?”
“听班长说,今年校庆我们高二抽到了游玩资格,可以去异乡参观两天。”
宋铭一不知道异乡是谁的异乡,但朱若安排了他周末去看亲爸,“是周末嘛?”
“不是,是周四周五。学校是不能占用学生私人时间的。”
宋铭一放心了,他挺期待,“不知道是去哪里?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海,好想去看看。”然后又叹气,对沈不言说,“估计学校不会安排去那么远的地方。要不放假约几个同学一起去吧,顺便避寒。”
沈不言道,“去的地方就叫‘异乡’,你的愿望实现了,就是去看海。”
异乡的名字由来比较神奇,是因为所有去过的游客都由衷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沈不言说他可以看海也没错,不过看的不是金黄沙滩和阳光下的海面,而是海底。
“因人口增长过快,陆地资源不足,科学家提出在海底修建一座城市。使用特殊材料建造巨大的透明隔墙,抵住海底的高压。这座城市的建造历时40年,现在已经开辟了各种独有的旅游项目,还可以在那里体验美人鱼的生活!”
体委冯星念着介绍,眼睛发亮,已经开始安排,“到时候老师会让我们自由活动,各位自行组好队,在我这来登记,大家保持联系,多在班群里发消息,然后就去随便去嗨!”
“上面还说了,患有深海恐惧症的游客慎入,心脏病患者禁入。”冯星赶紧强调,“有病的小可怜们现在就来登记,可惜归可惜,别在里面出事了直接ICU一日游!”
宋铭一举手,“我有心.....”
“你没有心!”沈不言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替他问,“宋铭一想问腿瘸了能不能去。”
冯星白他一眼,“你不每天都背着他?有什么不行的!”
班里炸开一大片调笑的“咦~”,仿佛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故事。
宋铭一尴尬地笑笑,觉得自己脸皮还是不够厚,耳朵发热。
他悄声说,“还好你反应快,我差点忘了哎。”
沈不言也小声说,“我搜了下图片,有的地方黑黢黢的,那个氛围看着吓人,你得跟我一起。”
宋铭一拍胸膛,“我保护你!”
化学老师带着批改完的试卷进来,“你保护谁?能不能先保护保护你们老师的小心脏!”
原来教室氛围过于雀跃,连班长和纪律委员都没发现已经打了上课铃。
化学老师最爱在周一早晨训学生,抽出第一张卷子开始叫人,“刘佳怡!”
已经安静的教室此刻更沉默。
化学老师是位年纪大、资历高的优秀老师,他教学水平一流,就是跟不上时代的发展,说话不那么文明。
他每周惯例训的就两个,其他学生巴不得看热闹,反正这两人都没心没肺。
试卷分数由低到高排列,谁也没想到平时文静乖巧的刘佳怡会排在最前头。
化学老师顾及到她是女孩子,训话声音小了很多,除了第一排同学,后面都听不清内容。
李庆见刘佳怡木着脸,感慨,“嚯,我刘姐腰板硬了,对着老刘头都不怵了。”
他同桌高见明也道,“我记得她以前被点名批评都会哭,现在坚强多了。”
训完刘佳怡,化学老师翻出下一张试卷,看到那仿佛被狗啃过的字体,两眼一翻,差点厥过去。
“宋铭一!!!”
“到!”
“到什么到!你要是不到就更该打了,给我上来!”
讲台下的观众们开始笑。
“废物玩意儿,看看你写的什么狗屎?这多出的两分都是我拿放大镜给你抠出来的!”
沈不言也跟着笑,他看着宋铭一无所畏惧视死如归的有趣表情,产生了一点疑惑。
宋铭一内心是强大的,他并不畏惧老师的批评或是同学的嘲笑,他会因为学不下去退学的吗?
宋铭一已经被训惯了,毫无诚意地做保证,老刘并不买账,上下晃动的手指几乎戳到他脸上,“我特地请我孙女班主任多要了几本字帖,你给我好好练,下次再这个屎样我给你零分!”
宋铭一灰头土脸回到座位,各科老师都已经问候过他,抽屉里压了厚厚一沓字帖,他郁闷地把新字帖也放进去。
课间他出去买了杯咖啡,想着下节体育课,他已经跟体委请了一个月伤假,可以不去集合,于是慢吞吞走回教室,回来正赶上第一道铃声。
本以为教室里该空荡荡,谁知余清也在。
余清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看书。
宋铭一无聊得很,非要跟人说话,“你怎么不去上课。”
余清阴阳怪气道,“上了一个月体育课,你居然不知道我每次都不去?”
“是吗?”宋铭一压根没注意过,疑惑,“可是设定里没说你有病啊。”
“......”
余清回他一个冷笑。
宋铭一在窗边看一群男生在下面打篮球,沈不言越过两个人进了球,他心里喊一声“好牛!”,沈不言往这边看,他立刻竖起大拇指。
他看得正高兴,教室里闯进来一个女人,长得很漂亮,精神状态却不太好。
“刘佳怡的位置是哪一个?”
宋铭一回神,余清也站起来。
余清说,“阿姨,教室不允许外人进入,请您出去。”
本该在上体育课的刘佳怡跟在后头跑进来,“妈,你别这样。”
她看到教室里还有别人,难堪地抹眼泪,“我还要上课,晚上回去说好不好?”
“说什么说!你现在就给我回去搬东西,你必须跟我!”
宋铭一走出去,余清紧随其后。
陈慧正在开会,见是自己班学生敲门,略带歉意地看正在讲话的老师,走了出来。
他们简单说了下刘佳怡的事,陈慧叮嘱,“你们做的很对,这件事我会处理,刘佳怡的事情不要再跟别人提。”
说完匆忙往教室方向走。
宋铭一没地儿去,想着即将到来的异乡旅行,又去看公告栏通知。
通知上方张贴了几张照片,是往届学生去异乡游玩的图片,宋铭一一届一届数上去,这学校居然已经有百年历史。
他被一张照片吸引,粗看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正上方一个光电,再仔细看才能发觉,里面有三个人正对着镜头比剪刀手。
他向左移,撞到了人,是余清。
“你能不能吱个声!”
余清盯着其中一张图片,“我听他说了你以前的事,从那个世界离开是一种解脱吧?”
宋铭一道,“赵弈?我过得好得很,解脱什么?”
“心脏病,贫穷,谣言,这些不够你难受?”
宋铭一没觉得多难受,怀疑余清想找事,“可是我奶奶很爱我,只要有她在,我什么都能扛过去。”
他反问,“你现在的父母很爱你,如果让你离开他们,你会愿意吗?”
余清抿嘴,说出目的,“不愿意,所以我希望以后大家和平相处。”
“我妈说沈不言现在对她很冷漠。她很难受,希望沈不言能去家里吃饭。”
他仿佛丢了很大人似的,艰难说下去,“你帮我跟他说一下。”
“......?”
“他是这么说的,你怎么看?”
沈不言打篮球出了一身汗,随手拿了本书疯狂扇风,头发被吹到脑后,宋铭一觉得这滴水的头发特别适合做造型,手欠地把他头发全部顺到脑后,沈不言整张脸露出来,看着挺嚣张,“你上哪洗的头发?”
“刚用矿泉水冲了下,”沈不言说,“他怎么老找你说话。”
宋铭一奇怪道,“没有吧,几天说不上一句。”
沈不言拧开一边的瓶子喝了口水,“叔叔阿姨对我挺好的,但是我跟余清有矛盾,再去就不合适了。”
宋铭一说,“那别想这事了。”
他也有些口渴,去饮水机接水,回来时沈不言不让他进去,他眼神示意,沈不言不动。
沈不言提醒他,“你能走路?”
宋铭一本打算跨过去,闻言耍赖道,“下午突然就可以走了,神奇吧。”
李庆正擦汗,插嘴道,“沈哥,我要是瘸了,你会背我吗?”
沈不言损他,“找个承重轮椅吧,放我一条生路。”
“啧。”
李庆去看宋铭一的反应,发现这缺心眼儿压根没听他们说话,已经跟体委开始畅想美好旅行。
沈不言警告猪队友,“你可别管。”
李庆“切”一声,没劲地转过身,“我可是好心。”
宋铭一余光瞥见李庆没再说话,低头掐了下自己的手心。
放学后,宋铭一没好意思再让沈不言背,自己走到校门口,司机今天接了别的任务,打电话说要晚点过来。
他刚从兜里摸出耳机就看到走出来的教导主任,手一哆嗦,耳机连带着巧克力都掉地上。
主任警惕地看他,“是不是带电子产品来学校了?”
他心道电子表不也是电子产品?表面微笑奉上巧克力,“没,就是想请您吃巧克力。”
主任带着笑容走远,后面出校门的人越来越少,直至变得冷清,宋铭一看到一个孤零零的人影从里面走出来。
刘佳怡下午没跟着妈妈离开,此刻背着书包挺落寞。
她低着头往前走,被人叫住,宋铭一笑着说,“欸,这巧克力是不是你掉的?”
她没机会拒绝,宋铭一把巧克力扔给她就坐上一辆汽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