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季亦杨的夫人,别人都叫我季夫人,可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我姓董,别人都叫我董玉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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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夫人。”
宴会上向我走来的人总是带了些巴结讨好的意味,可能是因为我没什么朋友,所以在这种场合我总是一个人。
我抬起酒杯微笑以待:“你好。”不说名字其实是因为我不记得她是哪家的贵妇了。
我当时和季亦杨已经有一个儿子了,现在怀了二胎,季亦杨不让我喝酒,所以我的酒杯里装的其实是果汁。
那位夫人就是因为这件事而来的,她不停的恭喜我。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生孩子疼死了。
我听说那个人好像也怀孕了,她那么怕疼,会不会害怕?
不过那也跟我没关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像当初嫁给季亦杨也是我的选择一样。
我和旁人攀谈时,我那不算熟的丈夫就和生意伙伴谈论商场上的事,我偶尔也会在场旁听,只是多数时候都觉得他们无趣至极。
无非是像我父母那样追名逐利的人,当然,我也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就是了。
今天天气很好,屋外阳光明媚到刺眼,有点像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如果我现在偷跑出去,会再一次在初见时的树下遇见她吗?
她会来吗?
季亦杨邀请他们了吗?
应该有吧,应该会来吧,我记得她的丈夫和季亦杨是商业伙伴。
那我会见到她吗?
我的目光不自觉的往门口转移,一次又一次,我这幅心急的样子可能让跟我交流的贵妇感到了尴尬。
我好像冒犯她了,果然,我没什么礼仪,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不会像我这样没礼貌。
可我依旧看着门口,我期待,我盼望,我知道自己很下贱,但我只是在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等待她的到来。
可她真的来了,在这里。
我看着她走进的瞬间就被人团团围住,纪亚舟一手揽住她的肩护着她进来,我手里的杯子突然就碎了。
她走进来,四目相对时,她躲开了。
我紧盯着她,最后季亦杨带我去向他们问好,她又开始重新看我。
我对她说:“纪夫人,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我差点毁了她期待已久的婚礼,那之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外界有传言说我喜欢纪亚舟,真是错的离谱,但是我才不解释,和朋友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我一定要让这个该死的骗子也像我当初那样心梗。
“挺好的,”她的目光是躲闪的,萧瑜缘是在害怕我吗?“季夫人,你也是好久不见了。”
我笑着打趣她:“我哪是好久不见的人啊,我经常出席各种社交场所,可不像你。”
我想见你,可不像你一样对我避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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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见你。
疼痛让我清醒,我不希望你经历这种痛苦。
孩子。
这个在襁褓中就被人牢牢护住的孩子,我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突然想去见见你的女儿。
因为我想,所以我真的去了。
我看到了温馨和睦的一家四口,或许你也看见我了,可惜你没有扭头。
我试探在上前,不过低头推开人群的片刻,我就找不到你了。
我怔然的站在原地,我在这里愣了好久好久,然后……
太阳落山了。
如果我现在邀请她来参加我的新家,如果我现在希望她来看看我的女儿一一
她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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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疯了。
我手里牵着一个孩子,一个有着萧瑜缘小时候脸的孩子,我竭力想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可她在哭。
我的手在她胳膊上抓紧握出一个红痕,我告诉她:你要笑。
你笑起来想你母亲站在我身边的样子。
我带她去丽苑,这是她母亲曾经提前过的一个名字,她说我们会在这里有未来。
我带她到我名下的别墅前,我指着它看她:那是你家,你是叫你妈妈'妈妈'吗?
她点了头。
那就也叫我母亲,叫我妈妈。我这么对她说。
那孩子摇头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我是高兴的,毕竟这说明她还挺爱她母亲,我总喜欢感受到别人对萧瑜缘的宠爱,当然,除了纪亚舟的,因为她被爱时才最美。
可再一想她父亲是谁,我又变得不是那么高兴了。
我想是我的表情吓到了那孩子,她真的怯生生的喊了我一声母亲。
很好,好姑娘。我先是夸赞了她的识时务,然后又问了一遍她对萧瑜缘的称呼。
她犹豫了,我觉得她一定听说过外面的传闻,因为她说自己会叫萧瑜缘阿姨,只叫我一个人为母亲。
这刺激到了我,尽管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我记得这孩子是叫纪眠玉来着?
我蹲下身拽着纪眠玉的胳膊把她扯到我面前,我从她的眼眶里看到了自己怒发冲冠,满眼通红的狰狞表情,但我不在意。
“叫我母亲,叫她妈妈。不要……不要叫纪亚舟为父亲。”
我说不要叫纪亚舟为父亲,我说你只有两个母亲。我说我和她。
我和她。
这是自欺欺人的可笑遁词,我从一个六岁的孩子眼里看到同情和怜悯。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她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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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儿。
我承认在精神病院门口看到那个和自己长相酷似的女人时有那么一瞬的恍惚,我被她送进了这里。
我真没想过余生还能在见到故人,尽管这个人在我的黑名单前五。
“董玉琳。”
我有好多好多年没听见过这个名字了,别人更喜欢称呼我为季夫人,权利与财富的象征。
她总是很任性的,这个孩子实在让我喜欢不起来。
我的目光转向她身后,空无一人。
无法避免的,我的心里涌上一股失落,失落到让我没怎么听见我的女儿的话。
“我是来告诉你一件喜事的。”她听上去心情很好,“您最讨厌的女儿,要和您最喜欢的小女儿结婚了。”
这确实是一件喜事,对她们来说。
我觉得自己很难高兴起来,尤其是在别人证明了我们本来能成为永远的这一刻。
“好吧,我只是代我爱人来向你询问一件事,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爱哥哥而不爱我呢?为什么狠心抛弃了自己的小女儿?”
为什么爱季问安而不爱季怀安?为什么抛弃了季念安?
我不爱季问安,当然我更讨厌季怀安,季念安太小了,我将她丢在福利院的时候她才那么点大。
可能是因为我很自私?也可能是因为我真的不爱这个家?
我没有对这个来看我的孩子说一个字,我只是又一次看向她身后。
她等了我一会,然后一步一步的走远了,就像那些一点一点流逝的时光,就像我远去的青春年华。
我看着她,更像在看那个不可能的希望。
当我的女儿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才从我持续了一生的妄想中醒悟片刻,我维持了半生的梦,那个在树下与我拥吻的少女,终于一起粉碎在我残破不堪的人生里了。
我第一次这么清楚的意识到:
她不会来了。
就像在很多年以前,我们的故事就已经画下了一个不圆满的句号。
作者有话要说:谁能想到这个番外硬是卡了这么久,可能写另一篇写的太投入了,拖了这么久真是对不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