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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回 辨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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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告终,乔洪吉与崔文纯同擢潮州士子冯仙会为会元,录取贡士六百三十六名,联名奏禀三生天子。

三生天子深厌虚礼应答,因而一概照准,又下诏免去当年殿试,只凭会试名次授予进士出身。故而冯仙会亦为状元,自是乘马游街,好不风光。

三生天子无心国政,此时正命太宁局排演新戏——此戏以词牌“钗头凤”旧名“撷芳词”为题,单表陆游、唐婉故事。

皇弟葆宁王容貌清丽,明眸皓齿,尤似粉黛佳人,复值弱冠之年,遂奉敕妆扮唐婉。三生天子本欲亲扮放翁,又忙于督建东郊宫室,故而以参知政事端欣扮之,另命内侍监虎啸林扮陆母。

因《撷芳词》唱词均由崔文纯、乔洪吉奉敕撰成,三生天子复遣二人专领排演重任。

四月,京华大旱。彼时三生天子屡番往返于慕霜宫与东郊之间,闻知亦不以为意,只命臣属料理便罢了。

至四月初六,三生天子与贵妃携文武百官同观《撷芳词》。偏巧妆扮“赵士程”的小宦官犯下恶疾,一时难以言声。乔洪吉与一干太宁局衙吏忧心忡忡,急得团团乱转,却实在无可奈何,只得请崔文纯暂行救场。

俟上台时,崔文纯当先唱了一段:

江南翠叶盈新珠。病侵神,懒调甘露。极盼朝天子,辅弼展宏图。未料身孤,忘却北失土。

三生天子未料有意外之喜,当下莞尔。

见三生天子不愠反笑,一众太宁局衙吏如蒙大赦——乔洪吉亦心有余悸地拭了拭汗,不禁悄悄望向黄帐内正襟危坐的太子。

太子一贯厌恶纵情享乐之举,如今果然满面肃穆,目光冷冽。三生天子从旁瞥见,倒也不予置评,只是笑着将杯中醇酒一饮而尽。

台上,崔文纯缓行几步,站定后开腔道:

上楼台,乱心海。久愁怏,忘怀生怠,春色牵情朽极衰。似神归,意遣乏排,夜梦平增怨与哀。从来思疾莫耐,古今依例无遗外,恐将殊胜自身埋。

好在赵士程并非正角儿,崔文纯复唱了这一段便匆匆下了场。

乔洪吉笑着迎上前赞誉了几句,又说:“暑意渐起,东宫肃杀之气尤浓。”

闻言,崔文纯自幕后悄然望去,但见太子黄帐外遍是东宫僚属,个个动颜作色、正气凛然,他不由笑道:“你我在此,知晓眼下是观戏;如若使旁人未见这戏台时,彼辈倒似临阵溃敌之师。”

话是如此,却不知莫元舒是否亦在其间。

至最末一出,崔文纯再度登台,因唱:

真心困受,实难掩去往时忧。春宵残雪至短,求来片刻同俦。是既存焉何用酒,世间以此免霜秋。意诚人少添福,痴情客多非寿。若可为双枝连理,问有谁愿觅封侯?

假借曲声余韵,三生天子当先起身拊掌,贵妃随之亦起——见状,太子也自黄帐内步出。

一众看客纷纷高声喝彩,多有宫女暗解香囊,乘人不备便掷向台上。正有一个撞在葆宁王头上,他却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崔文纯。

察觉到葆宁王的目光,崔文纯不由朝他浅笑颔首。不料这竟让葆宁王眉头微蹙,终是将香囊随手递给了一旁的端欣,惹得台下一干有心者瞠目结舌。

待一切终了,已至二更时分——三生天子还宫歇息,明日仍须驰往东郊查察宫室营建。

崔文纯草草卸了妆,自行回府去了。

……

却说莫元舒陪同太子观览新戏,见得崔文纯粉墨登台,自是颇为惊愕,暗道崔氏竟有这般能耐。戏文未完,他预先告了假,带了两个小童便回东宫去——苦思一路,却不知有何缘由再与崔氏结交。

回转东宫,莫元舒念及图籍须作辑录,只好挑了风灯,自行往沧心殿来。

沧心殿乃是太子平日议事之所,此时只留一谒者看守、洒扫。见莫元舒到来,谒者问清来意,便引着他转到藏书室翻阅统算名册。

莫元舒一面核对,一面问道:“太子殿下近来常读何书?”

谒者恭谨答道:“殿下一贯手不释卷,近来乐于披览《孔丛子》,每至夜半而不止。”

“有劳先生将书取来我看。”

俟谒者奉上书籍,莫元舒秉烛阅览,却见字里行间满是太子亲笔批注,一笔一画极尽工整,且深具文采,所述之理颇可通达古今。

莫元舒暗道:“太子殿下志存高远,将来必可一扫今世弊政,重开中兴之局。”

翻至《对魏王》篇,太子于“孽臣以遇徼幸者,内则射合主心,外则谈主之非”一句中着重圈画“孽臣”二字。

其批注曰:

臣之罪者,奸也,谗也,佞也,孽也。奸者窃弄威福,如崔缜、施世修;谗者摈斥忠良,如端欣、冷濂生;佞者蒙荫作恶,如施璞、楚尚枫;孽者邪逆嬖幸,如崔文纯。愿承祖宗之佑,诛戮罪臣,举天下以谋中兴。

粗略览毕,莫元舒心下了然。

枢密使崔缜、河东侯施世修炮制父亲冤案,凭此一案便已坐定了奸臣之名;参知政事端欣、吏部尚书冷濂生皆为高官显贵,莫元舒只知后者乃是崔文纯的岳丈,其余恩怨一概不明;施璞、楚尚枫自恃皇亲国戚、爵位在身,平日素有骄奢恣意之举,这倒也在其次。

惟有崔文纯被单单列入孽臣一等。

莫元舒知晓太子的确深恨崔氏,将来自能洗雪父亲冤枉,因而满心欢喜地谢过了谒者,自己提着灯缓缓步出了沧心殿。

殿外一派杳然,偶有清风拂过,携来几缕尤甚可贵的清爽。

莫元舒返回居舍,先行洗了漱,预备读几篇诗文便安寝。可惜思绪纷杂,实在不能静心。忽有谒者于门外言道:“莫大夫,太子殿下业已还宫,于沧心殿召集僚属议事呢。”

莫元舒闻知,只好重换礼服,强打着精神随那谒者去了。

沧心殿内燃起百支膏烛,太子高坐上首,头戴东坡巾,身着绛纱袍,丰神俊朗,温润高贵。弱冠之年的储君潜心治学,心怀中兴壮志,自是与当今三生天子不同,可惜略显病弱,不时咳嗽几声。

一众东宫僚属恭谨行礼,太子温言请众人平身。

太子詹事柴望祯朗声道:“如今京华大旱,百姓流离失所,十余万流民涌入都中。虽有官衙施行救济,可惜收效甚微。皇上深为奸谗所惑,不恤黎庶之苦。眼下召诸公至此,正是为了议一议赈灾之事。”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辽东战事旷日持久,京华东郊大兴土木,这两笔款项须得预先留出——如此一来,户部必不肯尽心赈灾。

忽听一人道:“太子殿下可效法太祖故事,号召群臣捐俸为助。”

莫元舒循声望去,但见其人头戴乌纱帽,身着绯色官袍,方头大脸,浓髯黑亮——正是太子宾客翁策之。

太祖初创基业,彼时屡遭天灾。为解民困,太祖日减两膳,又诏开内帑,拨尽存银充入国库;群臣亦争相捐俸为助,最终得以共克时艰。可惜当今三生天子笃信释教,万万不肯轻用内帑,营修宫室犹且令户部调拨银钱——纵使百官人人捐俸,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计议许久,仍未理出个头绪,只得暂依翁策之之言。人皆将散,太子詹事柴望祯却命莫元舒留步。

二人于廊下漫步闲话,柴望祯温言询问:“方才文武百官同观《撷芳词》,如矜为何预先离席?”

莫元舒思虑片刻,答道:“下官生性好静,不喜喧哗。”

“这倒是真话。”柴望祯一面缓行,一面笑道,“如矜,你觉得崔文纯为人如何?”

“柴师傅,下官素闻崔学士污名缠身,未免先入为主——更有家父冤狱……恐怕难以公正作评。”

柴望祯沉吟了半晌,复又冷笑道:“崔文纯身为翰林学士,不能力匡君父之过,狎昵于上、倨傲于下,自恃嬖幸而谄媚皇上。其叔父崔缜操政弄权,摈斥忠贤,令尊之事……不但我并未忘怀,太子殿下亦深以为憾。”

“先父便是遭崔缜及河东侯施世修凭空构陷而死。”莫元舒郑重道,“满门亲眷俱殒南疆,惟下官一人侥幸得归。此为血海深仇,下官须臾不敢忘却。”

柴望祯叹道:“崔文纯身为学士,未能尽责辅弼君父,此即渎职。太子殿下肩负中兴大任,断不容如此词臣空领薪俸。况且今世门阀横行、奸豪群起,崔文纯昔为状元,终归出身旧贵。欲成中兴,必先一扫门阀之害。老夫向你保证,日后太子殿下登基为帝,必定为令尊平反昭雪,将崔氏叔侄打入万劫不复的无间地狱。”

“下官谢过柴师傅义助。”莫元舒躬身施礼。

待莫元舒远远离去,柴望祯迈步转回了沧心殿藏书室。彼时太子正痛苦不堪地咳嗽着,宗承受则跪在榻前为他念书。

“太子殿下,是老臣多虑了。”柴望祯叩首行礼,“莫如矜深恨崔氏,的确是一大助力。”

“师傅费心了。”太子吃力地喘了几声,“我不会违背诺言,应允他的‘平反昭雪’……将来定然兑现。”

“殿下仁善。还望殿下善保玉体,老臣告退。”柴望祯缓缓起身,由宗承受搀扶着出了藏书室。

“宗公公,”柴望祯笑道,“老夫听说一个唤作‘宝沉’的宦官窃取了太子殿下的贴身衣物——还请宗公公明示。”

宗承受颔首道:“确有此事,殿下目前尚且不知。”

“为何不惩处了他?”

“殿下一贯宽仁待下,恐怕……”见柴望祯面色微沉,宗承受立时改口道,“既然柴师傅吩咐了,我处置了他便是。”

“打发他回内侍省,”柴望祯轻捋白髯道,“东宫不留腌臢人,让他怀着这等龌龊之心伺候皇上去吧。”

“是。”宗承受恭谨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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