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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回 相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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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崔文纯冒雪打马奔英寰观来,彼时楚尚枫已恭候多时了。

女冠院内人声鼎沸,僮仆往来奔走,正忙于置办席面。远远瞥见崔文纯披着大氅缓步而前,楚尚枫一面挥扇致意,一面吩咐仆役速速烫酒。

彼此见了礼,楚尚枫当先奉上酒盏,笑道:“朔风森寒,朴怀兄暖暖身子。”崔文纯伸手接过——正欲就饮,忽被身后一人一把挽住了胳膊,整杯热酒就此洒落于地。

施璞见自己闯了祸,不由连忙撂开了手,求助般地望向楚尚枫。

崔文纯瞧他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心内只觉好笑,便俯身捡起了杯盏,面上佯怒道:“小侯爷不让崔某饮下这杯酒,却又是何道理?”

施璞忙道:“非是我不让朴怀兄饮酒,实在是得意忘形,一时未曾留心。”

“令尊奉敕南征,你便如此欢欣?”崔文纯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奚落道,“若是令老侯爷闻知,不知要平添几重伤心。”

彼时施璞正引崔、楚入席,听了此语,他回首道:“我家老侯爷屡番兴师,十年倒有八年不在京华,我都习惯了。说起此事——当年奉诏征西,若非崔世叔秉公折狱,老侯爷不知要受何等冤枉。”

崔文纯于主位坐了,因问:“这是哪一朝的掌故?我为何不知?”

施璞为自己斟了一杯刚刚温过的酒,闻言笑道:“具体情由我亦不明,但晓家父受了属下蒙蔽,以致数战数败。多赖崔世叔奉敕赴西勘出真相,最终才还了家父清白之誉。”

崔文纯不知叔父崔缜何时与施世修竟有了这般过往,眼下又理不清来龙去脉,难免心内一阵烦躁。施璞与楚尚枫只道他不愿离京,亟行宽解了数番,终究换得崔文纯勉强一笑。

酒过三巡,施璞请楚尚枫吹箫为伴,忘我而歌:

蹄疾未顾芳草,富贵闲抛自足。拄杖迎风肃立,游舟隐乐江湖,此生不知愁何物。

歌毕,施璞便上赶着凑到崔文纯身边讨赏。

崔文纯拈起一块儿新鲜出屉的梅花糕喂他吃了,见他双眸霎时变得亮晶晶的,不由笑道:“瞧你,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三人之中,崔文纯年岁最长,楚尚枫次之,施璞至为年幼。因崔施两家乃是世交,施璞自三四岁起便缠着崔文纯嬉笑打闹。每逢施世修令他上学堂,他就逃入崔府以讨得庇护。崔文纯艳羡施璞不需改易心性,一贯对他有求必应,遂亲授读书习字之法,倒算半个启蒙西席。

登科入仕后,崔文纯忙于俗务,难免冷落了施璞。俟楚尚枫入京,施璞与其相识于宴上,使楚氏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崔文纯起初稍觉失憾,又自知无甚闲暇,因而乐见其成,让这二人一处作伴取乐也是极好的。

正想间,楚尚枫亦请女冠轻拨琵琶,自作歌曰:

千江瀚涌新色,遍览经义弃俗。放却诗歌字画,凝观万里舳舻,此生不知归何处。

崔文纯笑道:“倘如我未曾听错,方才所歌之词……是去岁你二人同观钱塘潮时所作的吧?”

楚尚枫与施璞相视一笑,二人齐齐道:“正是。”

施璞道:“彼时朴怀兄忙于排演新戏,实是来不了的。”

崔文纯微微颔首,一时无话。楚尚枫见其面有忧色,不由温言请他也唱上一段,一众女冠亦频频相劝。崔文纯无法推脱,只好起身道:“单以箫管作配,莫使杂声搅扰清兴。”

因唱道:

孤雁排云,一行池柳。风过亭楼满双袖。画阁高伫,谁问凌烟勋授?

歌毕,他笑道:“春时戏作而已。”

三人同坐一席,复谈笑了好一阵。施璞已有五分醉意,又言及明昃,不由垂泪道:“我与她真心相恋,原欲请朴怀兄做个姻缘见证,孰料皇上竟点了你随军南下……待我家老侯爷引军离京,我即大摆宴席,堂堂正正地迎娶明昃入府。”

崔文纯揶揄道:“你不怕老侯爷了?”

施璞怒道:“婚姻大事须我首肯,我若不愿,任谁也无可自专!嫁入侯府,明昃便是我的正妻——我已向她立誓,便再无食言之理。”

听闻此言,崔文纯知晓施璞计议已定,便为他正了正幞头,因说:“看不出,我们的小侯爷倒是个情种。”

“你们总当我是长不大的小孩儿,”施璞羞恼地瞪着崔文纯,急急辩解道,“我已经行过加冠礼了,岁数不小了!”

崔文纯当下举杯道:“小侯爷不负痴情,可谓敢作敢为之大丈夫!”

见楚尚枫亦笑着挥扇致意,崔文纯又道:“国舅爷,此番你我从军南下,切莫忘了进宫向贵妃娘娘辞行。”

楚尚枫垂首浅笑道:“已是面辞过了。”

三人各自饮罢一盅酒,眼见着雪势愈似摧棉扯絮一般,只好各自道别,约定凯旋后由施璞再单摆一桌接风宴。

崔文纯打马回了府邸,先往内宅来。

夫人冷之意彼时正于屋内闲看僮仆扫雪——见他返回,冷之意便令人温了茶,遣丫鬟上前解下了他身上满是雪花的大氅。

崔文纯一面遣人将大氅好生拾掇了,一面来到暖榻上坐下,但觉醉意翻涌,思绪昏沉,一时发起了怔。

冷之意笑道:“睡一会儿吧。”

听得此语,他茫然地翻身躺下,忽而念及这是内宅,并非书斋,便又坐了起来。

冷之意忙着去修习吐纳之法,便只留了一个丫鬟就近伺候,自己引一干下人缓缓退出了静室;丫鬟则搀扶着自家主子转回了书斋,先往榻上一放,而后就退至了屋外。

虽说酒水醉人,崔文纯却睡得不甚安稳,只觉得方才宴上那幽咽孤怨的箫管之声时时萦绕耳畔,尤为恼人。

醒来已是酉时,愈觉头脑昏沉,颇有些喘息不畅。

崔文纯草草用了晡食,念及如今大雪簇簇,山间理应自有绝色,故而孤身打马往京华北面的百香山去。

百香山原名“北山”。十四年前,为贺三生天子登基之喜,工部奉敕于山间广修亭台别苑。建筑共有百座之多,名中俱含“香”字,故有“百香山”之号。后三生天子虽赐山名为“逐霄山”,但朝野仍以“百香山”呼之。

八年前,有贼寇乘夜放起一把大火。火借风势,将百香山间的宫闱禁地烧得百不存一。三生天子震怒不已,下诏严索党羽,却一无所获,只好重栽林木,从此不复入山。

此时大雪未止,崔文纯不敢纵马疾驰,只好牵了马沿蜿蜒曲折的山路缓缓向前。

朝廷正式撤出百香山后,百姓由此才渐往山中。后有一游方僧人斥资建得长翠亭,以供游人俯瞰山麓之用,至今逾有五年。先前三生天子万寿,虎啸林即命亲信于亭内发号施令,指挥数千百姓向慕霜宫举火示意,凑出了“吾皇圣寿千秋岁,天子践祚万世春”这等吉祥之语。

崔文纯一面追忆,一面继续向前。

山间寒风呼啸,明月自重重顽云之后泻出的几抹银光映于雪上,晃得他稍觉刺目。绕开于亭外闲步的老马,他定定地望向亭内那道病弱瘦削的背影,一时感喟莫名。

今日太子还宫,大病一场,一众东宫僚属俱在榻边问安侍疾。莫元舒原本便身染沉疴,由此更不敢近前碍眼,又逢父亲忌日,实在烦闷悲戚,遂单人独马地来到百香山上的长翠亭孤身自处。

自亲眷亡故后,莫元舒一直是一个人。二十六年如一日地捉水中月、撷镜中花、觅川中剑、求命中无。

恻恻朔风侵袭,刺得他微微发抖。

忽有一件儿沾有余温的孔雀裘围了上来,与他身上的狐裘紧紧纠缠于一处,终于将一切凛冽的寒意都严密地阻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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