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尚臣是卡着点到教室的,这是他唯一不讨人厌的一点。
知道自己讲课讲的不好所以“特意”来得晚一些。
苻憬偏过身一些,看到了正在觅食的蒋锌 。
他哑然,不太自然地把书摞的更高了些:“……你真的很饿吗?”
蒋锌抬起头,嘴角还带着食物的残渣,有些好笑:“上他的课我就很饿,你帮我站哨哈,他如果看到我这边了你就轻轻摇一摇我的桌子。”
苻憬看了看宋尚臣,又看向蒋锌。
他几秒后决定不再当乖巧可爱的三好学生,准备自愿和蒋锌同流合污。
语文这一科目的任课老师如果教学能力不够,课堂会真的很无聊。
“表达了什么啊?有谁可以告诉我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苻憬转了转手上的笔,没由来的有些烦躁,不知道是因为宋尚臣粗犷令人讨厌的声音,还是因为冲到脚踝处的夏风。
他的课本从换了任课老师之后一直都很干净,偶尔心血来潮记几次笔记,字也会略显潦草。
蒋锌咀嚼薯片的“咔嚓咔嚓”声一直都没有停下,不安宁,也不显得吵闹。
比起宋尚臣说出来的赘言,还不如蒋锌咀嚼薯片的声音听起来安心。
当宋尚臣第二次重复谁可以告诉他这句话是什么含义的时候,苻憬才惊觉这是想提问人了。
他发现宋尚臣的视线一直在自己附近回荡,便用胳膊肘轻轻地晃了晃蒋锌的桌子。
他感受到蒋锌抬起头,以为这个事就这么完美地收场了。
但是他低估了蒋锌,也高估了自己。
苻憬听到蒋锌充满疑惑且不爽地小声发问:“你晃我桌子干什么?”
你猜。
你猜猜我晃你桌子干嘛。
是不是猜不到了?
我告诉你我打算把你的桌子扛到回收站换几个钱给你买最好看的花圈。
开不开心?感不感动?
苻憬一时无语凝噎,被他真诚的目光所感动。
他一瞬间就很想流泪,被智障儿童宁可在学校收人排挤也要意坚去学校学习的精神所打动。
蒋锌的小动作在寂静且像暂停了的同学当中脱颖而出。
“蒋锌同学是吧?你来回答我这个问题。”
蒋锌直起因为吃零食所以略微弓起的腰,不太自然地站起身。
“引申……唔。”
有点噎。
苻憬:“……”
他甚至不忍直视蒋锌嘴角的薯片残渣。
蒋锌很快就成了八班同学的注意对象,他们显然都看见了蒋锌嘴角的薯片残渣。
在心里为蒋锌默默点蜡的同时又忍不住地想看热闹,看他们敬爱无比的宋老师该怎么处理这种事件。
宋尚臣显然瞧出来了端倪,他走到苻憬的旁边,刚好可以和蒋锌说话。
“什么味的啊?”
蒋锌眨眨眼,把还没有咽下去的薯片吃完,斟酌着开口:“黄瓜味的。”
“好吃吗?”
“……还行,老师您吃吗?”
“你这是不尊重我!”
梅开二度。
上周的事情显然还历历在目,教室里很快就发出了一片嘘声。
蒋锌把薯片藏回去,没有说话。
对方好像收了天大的委屈,嘴巴一直没有停下过。
本质上来讲,学生在课堂上吃东西的确不对,苻憬瞟了一眼宋尚臣,扯了扯嘴角。
可是他不是别的老师,他可是我们敬爱无比的宋老师哎。
宋老师可以和其他的老师相提并论吗?
不可以。
“这课我看也不用上了,你们也不尊重我,也不想听我的课。”
他应该是在办公室被白琦阴阳地生了一肚子闷气,但是又没有地方可以泄气。
刚好遇到了蒋锌这个撞枪口的,几乎是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到了蒋锌身上。
苻憬回头看了一眼蒋锌,庆幸对方是个心大的,不管宋尚臣怎么诋毁自己他都无所谓。
换个心里防线低的同学,现在可能已经开始掉金豆豆了。
站着确实是有些累,蒋锌又生得高,挡住后面的同学他也觉得愧疚。
于是苻憬听到蒋锌一字一顿,脆生生地说:“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马上就跑到你办公室给您送去一千字的小作文。”
他眼睛亮亮的,说难听点儿就是你的眼睛里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所以我能坐下了吗?我后面同学被我挡住的话我会很愧疚的。”
后面同学:好感动,眼睛要尿尿了。
肯定是不能坐下了,宋尚臣差点气过去。
他扫到正在放空的苻憬,一把把人拉起来,苻憬的净身高也有一米八了,眼下被人揪起来还有些滑稽。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在我的课上摞书?”
八班的其他同学看着自己至少十五厘米的书陷入了沉思。
此处无声胜有声。
“我没说过吗?”
苻憬皱了皱眉头,压着声调说话:“没有,老师,您没有说过。”
“那我现在说了,以后上我的课不许在桌子上摞这么一层书。”
“别以为我看不懂你们这些小心思,这都是我当年玩剩下的。”
苻憬听不进去,他现在在想自己最近哪一个地方招惹到宋尚臣了。
他倏忽间看到了自己书立里夹带的英语试卷,内心了然,这是折腾一个蒋锌还不够,要拉上苻憬一起。
果然,宋尚臣下一秒便抓起苻憬书立里的英语试卷:“就这么喜欢英语?那你去走廊里做英语吧。”
宋尚臣做这个班的班主任也有两个周了,苻憬确实是觉得自己要被他逼出来双重人格了。
语文课上他就是除了不听课什么都乖巧的语文战神,下了课他就是从头到脚照着任课老师喜好长的三好学生。
他自然知道对方这是摆明了找自己麻烦,听到宋尚臣要自己去门外,他也不怎么惊讶,脸上没有一丝错愕。
他只是一昧的顺从,苻憬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宋尚臣对他的敌意就很明显。
也不知道怎么去处理这种明显的恶意,他不想演也不想装,反正宋尚臣也没打算让场面好看。
那就不好看呗。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这样,干什么事情受了一口气都要吐出来,运气好的时候还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运气不好的时候也无所谓,这口恶气我出了就行。
莽撞又好笑。
苻憬抓起一支笔和试卷就想往教室外跑,一个声音却把人拉回了枝桠肆长的城堡。
温云舒的眉眼带些冷冽,也只有对苻憬能柔和些,没有表情的时候整个人确实冷淡得吓人。
“老师好,找苻憬。”
苻憬不耐烦的脸上空白一瞬,错愕和惊诧占满脸庞。
宋尚臣皱着眉头:“找他干什么?”
温云舒回答他的时候看向了苻憬,眉眼柔和下来,潭水般温柔:“教导主任找,有些着急。”
他这句话乍一看没有毛病,仔细品一品就能发现话里话外都有挪移的味道。
——教导主任找,而且特别着急,他官职比你大,你管不着。
宋尚臣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里面的含义,嘴角抽了抽,看向苻憬,一口恶气没出:“去吧去吧,去了你就别回来了。”
“我看在你心里什么都比语文重要是不是!”
温云舒走进教室,拉起苻憬的手腕,还是在心里惊呼一声小朋友怎么这么瘦。
“剩下的就不必老师操心了,我先把人带走了。”
苻憬被温云舒拉到了教室外,
他不小心被门口处的缝隙拌了一下,纤细却有力的窄腰被温热的大手半包。
苻憬眨眨眼,才想起自己要问的话:“哥哥,你怎么来了呀?”
温云舒把人稳稳地放下,顺势自然而然地牵住了苻憬的手:“学生会有些事情,会耽误你学习吗?”
他想起鸡飞狗跳的教室,反应激烈地摇摇头,苻憬偏过头,看了看温云舒又看了看两个人松松垮垮拉着的手:“没有,语文课没什么。”
脸蛋被人捏出一小块白净的肉,软乎乎的,像糯米团子一样想让人咬上一口。
苻憬的面部表情不自觉地有些扭曲,要笑不笑,想哭不哭:“你抓我脸干嘛啊?会变形的吧……”
温云舒这才悻然松手:“我要是不来,你还真打算出去啊。”
他想说,出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想解释,说自己没有感到为难,可是苻憬看着温云舒,突然间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就像在外地工作的打工人回到家后的归属感一样,自己不需要掩饰任何情绪——这是雾海褪尽的山岗,而并非雾雨朦胧的海峡。
“我本来不想出去的,”苻憬凑到温云舒的耳边说,“我挺要面子的,如果出去我就太没有面子了。”
他总结出两个字:“太丢人。”
温云舒的表情缓和一些,习惯性地去抚摸苻憬的头发:“那就不出去,气死他。”
他耸耸肩,附和着说了一句:“气死他。”
骄阳透过窗,照得走廊上的人很亮。
学生会的名额和职位早在一个月前就公布了,现在也只是随便交代一些事情,奈何这群学长学姐仗着自己快毕业了准备好好糟蹋自己的接班人,于是便有了苻憬进来时看到的场景。
他最先看看到的人是贺临,平常吊儿郎当的一人现在像被打了某种激素一样板着脸一声不吭。
苻憬有些局促地环绕了一圈报告厅,拽了拽温云舒的外套,小声道:“他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温云舒无语片刻,抬头和贺临对上视线,他看着对方充满负能量的眼神,轻晒了一声:“没有,他们在装逼。”
“你一会入乡随俗,也高冷一点吓吓他们就行了。”
苻憬哦了一声,下一秒果真立马进入状态,眉头轻蹙,微微抿着嘴唇。温云舒瞧着身旁的人,极力压下翘起的嘴角,板着脸。
报告厅的门发出的噪声大,他们俩很快被灼热的视线包围。苻憬看见贺临略微挑起的眉毛,话里话外都带了挪移的味道:“你是不是以为八班只有小……苻憬一个人需要过来。”
温云舒皱着眉,音色变得冷淡些:“难道不是吗?”
这次不止贺临,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发出了细微的笑:“你弟弟真是好福气啊。”
报告厅的门被再一次打开,苻憬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不好意思,来晚了。”
来者的眸子深的让人看不出情绪,却毫不避讳地直戳向苻憬。
作者有话要说:7月份的大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