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最后一位顾客,谭言西把门口打烊的灯牌挂了出去。
暮色苍茫,天际幽阔。
谭言西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呼吸着夜晚湿凉的空气。辛珑就坐在窗边,暖色灯光下的人正盯着手机笑得甜腻。
有情况!
谭言西悄悄的挪了过去,透过明净的玻璃,大致瞄了一眼,是在和什么聊微信。
谭言西窥视了好久,辛珑都没反应。
她伸出手指隔着玻璃点了点,“啧,聊得够嗨呐!”
突然一双大手撑了上来,“你这也够入迷的!”
谭言西猛然回身,她被吓得够呛,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看清来者是人后,才把到口的尖叫给生生逼了回去。
“你要死啊!”
辛珑也发现了窗外的反常,谭言西好像在和什么人吵架,她连忙放下手机起身出去。
瞪着依旧笑的纯良的简淮,谭言西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吗?”
搞清状况的辛珑也嗔怪:“这玩笑真的过分了啊,你看把小西西吓的!”
“哎呀,对不起嘛!”简淮敛了不合时宜的笑,“我以为你扒在窗上和朋友说话呢,没想到你居然那么专注……”
辛珑越听越不对劲,她警觉的盯着谭言西,“你扒窗口是在看我吗?”
谭言西不说话,等于默认了。
“好哇你,小西西!”辛珑佯装生气,步步紧逼:“你居然偷窥我聊微信!说,都偷到了什么情报,如实招来!”
“不是,没有!”谭言西剜了一眼多嘴多舌的简淮,“我觉得你认真的样子特别美!”
“嗯?真的?”
对付辛珑,此招果然见效。
“真的!”谭言西神色严肃不庸质疑,“比真金都真!”
看戏看够了的简淮却对谭言西道:“我觉得你说慌的样子好狼狈!”
话一出口,简淮就后悔了。但为时已晚,直接收获谭言西外加辛珑两记菜刀眼。
“好了,我得回去了,改天再来找你玩儿!”
辛珑第二天还要上班,能来帮忙谭言西已经很感激了。
“行,路上小心,到家了告诉我。”
“拜拜!”
临走时,辛珑别有用意的看了一眼简淮,对方却歪了歪头,不甚理解她的意思。
“木头!”
送走辛珑后,谭言西看了看店门口的简淮,“分秒必争的骑士今天这么闲的吗?”
简淮很认真的看着她:“你我之间能不能来一次正常的对话吗?没看我在等你么!”
谭言西呵呵,自己都老阴阳人了,还嫌别人不正常。
见谭言西没回应,简淮倒也不卖关子了,“赶紧关店,我找你有话说。”
谭言西回身看了看四周依旧营业的店铺,觉得今天的简淮不大正常。
“为什么要关店?有什么话现在不能说吗?和关不关店有影响吗?”
“呃……这个……”
依据简淮以往的经验,这个点儿谭言西的店早就打烊了,他不过是顺嘴一提。他其实是来道歉的,自从那天从派出所出来后,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就这儿说呗!”
谭言西走到店门口的台阶坐下,夜风微凉,拂过面颊扬起发丝,她仰望星空格外认真。
简淮也跟着坐了下来,有些不安。他不确定会不会被臭骂一顿,更不确定,这些话一但出了口,谭言西会不会……会不会就此不理他了。
“我……和你道个歉!”
思虑千百遍,简淮还是选择了开口,无法预知的结局让他再三犹豫,可迟来的悔意才是他局促不安的原由。
谭言西敛回目光,半掩的睫毛遮盖了她大半思绪,她并没有看简淮。
“是那天派出所的事儿吗?行了,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错又不在你!”
反转来得突然,是简淮的始料不及。
“你怎么知道?”
谭言西笑了,“其实,我也很认真的想过,如果不是我前期做得过分,咱俩应该是可以和平共处的!毕竟是邻居。”
简淮明显是属于蹬鼻子上脸那一类,谭言西都放软话了,那他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
“是啊,毕竟是邻居,没必要闹得太僵,更何况我还救了你……”
谭言西不可置信的看向简淮,这人说话都不懂得含蓄二字吗?自那之后,她好像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谭言西以为简淮刚刚那番话是在等她表示,毕竟之前张罗请人吃饭来着。
“那什么……你看哪天有空,我得请你吃顿饭感谢一下。”
谭言西这么诚恳的邀请,简淮反倒不好意思再次回绝了,可他却有自己的打算。
“吃饭就算了……”简淮很认真的盯着谭言西,“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谭老板可不可以满足?”
谭言西隐约有些不安,“那你先说说看!”
简淮微微一笑,“我暂时还没有想到,先欠着。放心,不会过分的!”
谭言西最怕欠人情,这种被悬着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对方还是简淮,反正感觉怪怪的。
时间不早了,谭言西收拾关店。出来的时候路边空荡,简淮已经走了。
夜晚的温度比较均衡,没有白天的那种燥热。孤傲的月辉照映万家灯火,一道道灯窗剪影却不像看起来那般和谐。
陈家,陈父陈母坐在沙发上,陈明娜正在苦口婆心的劝。
“您们不能再惯着他了,这事儿就已经挺严重的了,我下午说他您是没看到那个样子……”
陈父陈母听完女儿的叙述纷纷倒吸冷气,陈明乐竟然敢勾结无赖入室抢劫!
陈明娜瞥了一眼紧闭着的卧室门,里间不时传出几声高亢的枪战。
“老板心善,她没追究责任,但是并不代表乐仔可以一昧的胡闹,他这么大的人了,也该独立了!”
闻言,陈父陈母对视一眼,依旧心疼儿子,“他小时候我们也没怎么照顾过,就一直觉得亏欠,再说了,现在哪个年轻人没有车贷房贷,乐仔他……”
“爸!妈!”陈明娜重重的叹了口气,“他已经成年了,他有手有脚,他不是残废他可以自力更生的!你们这样一昧的纵容娇惯,只会害了他的!”
“可是……”
啪!
陈明乐揪开房门,疾步来到陈明娜面前,愤怒的眼神简直要吃人。
他一把拎起陈明娜的衣襟,不顾陈父陈母的劝拦重重掷了出去。
“嘶!”
陈明娜被推搡出老远,带倒了花瓶狠狠的砸在她的额角上。
“我告诉你陈明娜!你少在爸妈面前胡言乱语,我弄死你!”
陈父陈母叫苦不迭,刚起身却被儿子死死拦着。
“乐仔!你这是干什么,她是你姐姐!”
呵!陈明乐嗤笑,锐利的眼神如刀片一般凌迟着陈明娜。
“狗屁的姐姐!小时候我想要福娃的毛绒玩具,妈却说省下来的钱要供你上学。呵,上学?上到头你还是个屁!学费呢?还了没有?我小时候花的钱可没你多,现在爸妈乐意给我花钱你管的着么?”
“陈明娜我告诉你!我的事儿你少管!也管住你自己的烂嘴,只要你在这个家一天,你就得给老子打油钱!”
啪!
陈明乐再次重重的甩上房门,陈父陈母颤颤巍巍的扶起脸色如灰的女儿。
“小娜……”
没有父母不疼孩子,看着父母担忧的面容和强忍的泪水,陈明娜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很幸福的。
她是女孩儿,父母却没有一昧的偏心弟弟。
她要上学,父母咬牙供了;她要外出打工,父母给她带足了路费生活费甚至没问她要过一分钱;她在外地混不下去强撑着,父母的一句“小娜,回来吧,我们还养得起你”让她瞬间破防。
陈明娜深吸一口气,憋回打转儿的泪水,“爸妈,你们是过来人,懂得比我多。如果还这样下去的话,陈明乐早晚会闯出大祸的!”
陈明娜没在家里过夜,她出门的时候是陈父把她送上了出租车,看着父亲不再挺直的背,她鼻尖开始返酸。
“爸回去吧!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司机瞥了她一眼,“这么晚了怎么还要回去,结婚了吗?”
陈明娜摇摇头,她心情不好没搭茬。
跑夜车的师傅们多少都和深夜电台差不多,八卦不多,心灵鸡汤却不少。
“这女孩子呐,独生子还好,要是有个弟弟或者哥哥,那永远都是外人,唉!”
云城绿化很好,不管是小路还是大道都栽种了满满当当的树,然后在路灯下摇曳着枝干,陈明娜的眼前浮动起过往。
其实,陈明乐的叛逆有迹可循。
那时候她刚升高一,陈明乐初一,因为在同一所学校,长久在外的父母总会把零花钱生活费什么的交由她来保管。
她记得那天下了一整天的朦胧雨,陈明乐来找她,带着几个男生把她堵进死胡同逼她拿钱。
她不给,他们便来抢。
江哲那时候上高二,和几个同学路过这里,出手帮了忙。混乱中,陈明乐抄起半块儿砖头砸了出去,江哲的额角流了血。
陈明乐几人一看惹了事儿,拔腿就要跑,却都被江哲的同学死死摁住,嚷叫着要讨回来。
一看是弟弟惹了事儿,陈明娜护崽似的把吓得哆嗦的陈明乐拉到身后,给江哲连赔不是。
那时候的陈明娜清秀可人,扎着简单的马尾辫,刘海沾着雨雾,白净的面庞通红的眼角,着实可爱可怜。
江哲一直没说话,高二的几个却有意吓唬这个小学妹。
“江哲可是校草呢,这都破相了,你光道歉有用么?”
“对不起,实在是……”
陈明娜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她已经赔了三百的医药费了,但对方依旧故意刁难她。
来回几次,她也听出了那几人的意思。望着脚下的那半块儿砖,她捡了起来,然后毫无征兆的砸上了自己的额头。
江哲一众人直接惊呆,就连陈明乐都吓哭了。
“我知道你很生气,伤口也很疼,现在我替你砸这一下彻底解气,可以了么?”
雨势渐大,陈明娜拉起嚎哭的陈明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出小巷。血水渐渐模糊了她的眼,可她却死死拽着陈明乐回到了家。
“姐……”
陈明乐惊醒的时候满头冷汗,眼角还带着湿意,直到梦里陈明娜的面容彻底消散,他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站在窗前抽了一夜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