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后，纪屺把书包里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成堆的作业不过是高中生的常态，只不过她在收拾到那本多多少少沾了点味儿的笔记本时才意识到，如今的的确确放假了。

那是常羽的物理笔记本。考试结束后，常羽主动把自己笔记本借给了她，要她回去好好理清学科知识，整理笔记。本子很新，笔迹也很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的。

看着两本外壳一样的笔记本，纪屺又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而属于常羽的那本，由于两人书堆离得近，常羽的书也被牛奶打湿了。

明明只是沾上了同一种气味而已，纪屺却莫名觉得两人之间多了一种联结，而那本不属于自己的笔记就是对方留下的信物，自己要做的就是不辜负她的期待，把这门课学好了。

……

即使笔记本只是意外染上了淡淡的——绝对算不上难闻的——奶味，纪屺总觉得有点儿内疚。

不过既然常羽并不在意，那自己只好在心默默记下，以后再还她点什么作为补偿。

纪屺把包里的东西摊在桌上，然后一一摆放好。随后她又在天黑之前收拾好了房间，把自己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后，才从柜子里挑了几件衣服，准备去好好洗个澡。

这夜的月亮只有一丝残影，状似一道尖利的刀刃，窗外的空气掺杂了某种植物的味道，淡淡的苦味从街边的野菊丛里散出来，空气都显得很清冷，蝉也不叫了，夜里极静。在尚可体味这极静的夜色前，纪屺就带着疲惫钻进被窝睡着了。

白天，在晨光中打着哈欠起床，之后起身梳洗，接着吃饭，做功课，休息，正午的时候就要吃午饭了，饭后散散步或者干脆直接坐下来，在椅子上小憩片刻，睡个午觉，再做做功课，傍晚要么出去转转，要么逗逗周围的小孩儿或者猫狗，再去准备晚饭，吃完就到晚上了，便洗漱一番，再次入睡。

没错，直到约定的日子前，整整四天，纪屺都是这么普普通通地过了。

3号晚上，纪屺躺在床上呆望着天花板，思考自己究竟要不要带其他朋友一起去游乐园。其实这个问题，纪屺在前3天独自想了好几次，得出来的结果都是：算了吧。

且不说其他朋友们多半都有自己的假期安排，现在叫别人一起去玩，不就是告诉常羽自己很不想单独跟她一起去游乐园吗？况且其他同学们因为校园传说的关系，还没和常羽建立任何关系，无论是朋友关系还是同学关系，甚至还对她有点害怕，自己又如何无缘无故叫上她们呢？

最后，纪屺打定主意，难得的假期就不去打扰她们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后，纪屺跟母亲说明了这一天的安排，让她不必等着自己吃午餐了，临走的时候母亲还给自己塞了些零花钱。

上午的阳光很令人舒适，暖光透过树叶照过来的时候，一切事物都显得很安宁，尤其是街边那几丛新长的野菊。

纪屺走在路上，享受着早晨的这股子惬意的氛围，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公交站走去。由于游乐园在东城区，即使算不上远，纪屺要跨越半个县。

坐了一路公交，到站后又步行了一段距离，到达游乐园门口时距九点还有九分钟。

纪屺将手机熄了屏，塞回兜里。

她没有常羽的联系方式，只好在门口比较显眼的位置站着，她转头向四周张望，却并没有看到人，于是她蹲了下来，将半张脸埋在胳膊下面，时不时转转眼珠子确认常羽到了没。

她闭上眼睛休息。

纪屺感觉有人用手戳着自己的脸，没想到一睁眼却对上了一对灰色的眼睛。

！！！

常羽的眼睛什么时候这么圆了？又大又圆，看着怪可爱的。

经纪屺仔细一看，眼前的人不仅眼睛圆，脸也很圆，整个身子都圆圆的。她身着一件淡粉色的牛仔外套，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圆圆的头顶扎了几个小辫子，脸上盈着笑。

好一个小美人胚子。

此刻这个小美人正举着手戳着自己的脸，纯真地笑着。

为了让小孩停手，纪屺便握住了她的手。

好软啊。

手中柔软的触感让纪屺回过神来，她猛地转头看了看四周，还是没找到常羽。

纪屺回头打量这个小孩儿，小美人的眼睛也是深灰色的，所以一开始纪屺才会将她误认成常羽。

但其实这双眼睛，和以往看到的常羽的眼睛有大有不同，不光是眼型不同，瞳珠给人的感觉也不同，不同于常羽的冷清，眼前的这双眼睛充满了生气与灵性，很显然不是同一个人，唯一的可能是，这个小孩是常羽的妹妹或者那家的亲戚。

纪屺刚想问问这小孩有关常羽的事，就听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冷冽的嗓音带着点笑意。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只被遗弃的可怜宠物。”

是常羽的声音。

纪屺从兜里掏出手机，慢慢站起来，回击道：“你知不知道你迟……”

话还没说完，她就闭嘴了，因为当她往屏幕上一瞥才发觉，现在正好九点，常羽准时到了。

常羽接话：“迟什么？”

纪屺：“……”回击失败。

她抬眸望向常羽，对方一身灰色套装，外面套着一件深色夹克，秀发披散，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但这人眼底却净闪着藏不住的笑意。

她闷道：“没什么。”

纪屺想起了身边只到她腿的矮矮的小孩，于是问道：“对了，这小孩……”

同时常羽把身边的小孩儿拉过来，笑着对纪屺说：“看，这就是常应。”

仿佛在说：看，这个小不点就是学校里说的大魔王。

纪屺：“？”

常羽蹲下来，指指小孩的眼睛道：“是不是和你那天见到的一样？”

她笑着，纪屺却细眉微蹙，心想：你骗谁呢？

常羽见纪屺这般样子，又笑道：“开玩笑的。”

她接着道：“这是我妹妹。”她把脸凑近那小孩儿，“看，我们长得像吧！”

的确十分相像，五官的分布如出一辙，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整体看来都带着一股相似的似有若无的神韵，只有眼睛不一样。这个小孩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常羽。

“她叫什么？”纪屺听见自己问。

常羽回道：“她叫做常芷，‘白芷’的‘芷’，今年……好像五岁了吧。”她拉了拉常芷的手，说：“小芷，叫姐姐。”

常芷很听话，转头对着纪屺甜笑，乖乖巧巧叫道：“姐姐。”

纪屺了然，给小孩回了一个笑，摸了摸她的圆脑袋，“真乖。”但她却想起来些先前听到的传闻。

——关于常应的传闻。

“当时还有人看到她边上有个小女孩，不知道是什么关系，那个人还以为常应欺负小学生呢。”

同学们闲聊时，纪屺正懒懒地趴在桌子上休息。

有同学问了一句：“然后呢？难不成常应真的连小学生都欺负？”

挑起话题的同学支支吾吾的，只是故弄玄虚道：“这个嘛，还得问常应本人了，我只听说那个小孩当时还因为常羽摔伤了腿，流了一膝盖的血呢。”

一道声线微凉的声音响起：“你怎么知道？”

纪屺闻言，从胳膊肘里微微抬起头来。

说话的是纪屺的前桌，刘馨。生得一副温婉美貌却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这多半是因为刘馨的眉头总是不那么舒展，及她鼻尖上的那颗黑痣造成的，再加上这人的性格如此别扭，说话的时候意味就不明了，种种特点便坐实了她的“刻薄”。

听了刘馨的话，刚刚发言的男同学眉头一皱，不满道：“我都说了是听说，你还问什么问？”

刘馨支着手，凉嗖嗖道：“嗯哼，不过我要说的可不一样，常应是为了帮小女孩，才和校外打架的，小女孩因为校外的混混受的伤，然后常应后来给小女孩出气。”

男同学学着刘馨的样子道：“你怎么知道？”

“你……！”刘馨将手放下来，又摆出一副冷冷的表情道：“哼，自然是我看到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懂不懂？”

男同学不以为然：“切，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说着他招呼其他同学讨论，不理刘馨了。

刘馨冷哼一声，转头做自己的事。

……

就现在看来，纪屺认为刘馨的话更可信。

三人没蹲多久就站了起来，购票进游乐园去了。

纪屺用余光瞄瞄脚边的小团子，不住问道：“原来你先前说要带人来，带的就是你妹妹啊，我还以为你会带几个朋友什么的。”

常羽揉着常芷的脑袋，回话说：“没有，主要是这小屁孩在家呆久了太闷，一听说我要去游乐园，她马上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缠着我闹，还抱着我死活不放，非要跟着来，所以……不过我也乐意带她出来就是了。”她说着又揉了好几下小家伙的脑袋。

纪屺见她这般，心说她应该很关心这孩子。

“先去玩过山车对吧？”常羽问道

没等纪屺回话，脚边的小家伙仰起脸来，兴奋地叫道：“对！”

常羽轻拍常芷一记，笑道：“又没问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纪屺也笑了，“那就先玩过山车吧。”

其实这游乐园里的项目也没什么好刺激的，大多数人来游乐园也只是来体验一把，毕竟这座游乐园里的设施既不完备也不新颖，能玩的项目无非就是过山车、海盗船、旋转木马还有鬼屋什么的，必不可少的摩天轮也有，只不过这些器材通通都很普通，既不花哨也不朴素，说不上全新也算不上老旧，倘若有去过像迪士尼欢乐谷这样大型游乐园的人来这玩，就会感觉兴致缺缺了。

但是要想放松一下，或者唬住小娃娃什么的倒是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