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卷的意识回到保健室里的时候，沈御枢正对万理无忧说：“……那么厉害？如果冬眠的是狗呢？也能唤醒吗？”

万理无忧说了句什么，两人边聊边走进保健室。沈御枢把一盒小食放桌上，看向坐在椅子里揉眼睛的费卷，纳闷：“刚睡醒？最近你睡得有点多嘛。”

你以为是谁导致的是谁。费卷腹诽着打开食盒，瞧了一眼就嘴角就垂下去：“炸鸡……”

“第二层有八喜丸子。”万理无忧说，转头给沈御枢解释，“费卷不吃鸟类。炸鸡你自己吃。如果有其他想要的……”

万理妈妈的心总是操个没完。

费卷把丸子吃完了，推他出门。

“任务耽搁几天了？”费卷睨他，“你别害我。快去解决了。”

万理无忧摸摸鼻子，笑着说：“我明天来不了。你帮我照顾她。”

“能有什么事。之前还说有菌，结果是婷司长……”费卷鼻子里哼哼一声，“行了，放心走吧。”

“嗯，有事联系。”

万理无忧转身，费卷忽然又叫住了他。

“万理，你最近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

“比如，都是虫族的星球。”

万理无忧怔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你上次说的那个梦？你又梦到了？”

费卷取出一根烟，含糊道：“算是吧……你有没有？”

万理无忧摇头。

费卷的指尖在烟上摩挲了几下，才说：“没事。你去吧。”

等万理无忧走了，费卷在门外抽完两根烟，才转身进了保健室。

沈御枢正拿糖粒逗着桌上装死的小蚂蚁。

费卷拉开椅子在她旁边坐下，打开一罐啤酒，闲聊似的：“万理那家伙……每天一睁眼就多出二十万，夜里竟然还睡得着。”

沈御枢“嗯”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说：“我这边差不多赚了四十万了。”

费卷握着啤酒的手滑了一下，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赚的钱？”

“让万理找人帮清了些存货。”

小行星里存货很多，虽然都只是初级农产品，但胜在量大新鲜，而且又不费成本。遗憾的是有部分果实和海产和外界差异太大，放出去也少有人问津，不然还能多赚几倍。

现在沈御枢还不知道那些“差异甚大”的货品未来会成为各大果商争相竞买的紧俏货。眼下她琢磨的都是究竟要怎么找到学校里的“潜伏者”。

是的，沈御枢还不知道所谓的潜伏者只是婷司长的虚构。万理无忧以为费卷和她说过了，费卷以为万理无忧提过。结果谁也没和她说。

沈御枢听到费卷在问她今天和万理玩得如何。

那当然是轻松愉快。

——那不如现在就让万理加入虫虫家族？反正就咬一口的事。

费卷这么说。

沈御枢的目光终于从蚂蚁身上移开，望向费卷，后者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却硬起头皮继续：“怎样，反正你也挺喜欢他的。”

“……不要。”沈御枢又低下头逗蚂蚁，“不到时候。”

“你咬我的时候就不挑时候……”

沈御枢不理他。

费卷叹口气，身体靠进椅背里，脚搁到另一张椅子上，仰面看着天花板的纹路。

这纹路，和某个冷青色巨虫翅膀上的花纹，出奇的相似。

但它是暖棕色的。对，就像某个傻瓜眼睛的颜色……

“……说真的，上次你为什么亲万理？”是谁，嘴巴擅自动了起来。

银发的虫后望过来，她没说话，费卷觉得后背凉凉的。

他赶紧举手：“随便问问，不想说可以不用……”

“之前——”

她却出声了，费卷立刻闭嘴，竖起耳朵。

沈御枢：“之前蛛弥说，蛛族人很少，繁衍是列入国民计划的头等大事。”

费卷迷惑：“是有这么一回事……？”

沈御枢：“我听了就想，虫族不是更少吗？”

费卷：“……所以？”

“唔。”沈御枢转头看窗外，“我还是喜欢更奔放一点的方案。”

费卷：……所以究竟您要的是什么样的奔放？

而且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为什么要亲他！

费卷心累。那个黑二（这昵称一听就知道是某虫的糟糕品味）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万理这傻子还没找到赛道呢。

——尊九敏会知道沈御枢在万宝星，那当然是费卷给的准信。费卷自觉没能给兄弟拦住情敌，心中过意不去，但当时那种情况，他也只能乖乖就范。

这次和上次不同，费卷和尊九敏在那颗未知名星球足足待了三天。

三天。外界只过了三个标准时，星球里却过了三天。

三天足够发生许多事了，如果沈御枢现在去她的小行星里转一圈，她会看到海滩边竖起了二十六根石柱，每根石柱上用不同星系的文字刻着“原虫”字样。

每当日出日落，石柱上就会闪烁出金绿色的光斑。每次光斑闪烁，附近的虫群便会聚集过来，仿佛进行某种庆典。

此刻，那些石柱同样闪烁着光斑，而外界的沈御枢，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今天不知怎么的，特别容易渴。

有点燥。想做点什么。

银发的虫族心不在焉地喝水，眼底有幽幽绿光闪过。

“那个……”有人轻轻敲响敞开的门，随声而来的是一股黄油奶香，“沈助教，您明天傍晚有空吗？”

叫的是沈御枢，但费卷的脸色先变了。

沈御枢转身望向门口，就见一个高个女孩站在门口，肤色雪白，两条细腿像触须似的，从裙子底下撑住她。额发长得遮住了眼睛。

“嗯，有空。”

“这是，学期末，露天舞会的请柬。请您来。”

请柬有两张。

“另一张是给费教授的。”高个女孩声音细细。

高个女孩送出看请柬，却没有走。

“那个，费教授会来吗？”她轻轻问。

沈御枢抬起眼皮，打量了女孩两眼。

她转过身，旋转椅发出吱吱声。“费卷！你明天去舞会吗？”

过了足足半分钟，保健室的床帘后才响起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我脚扭了。”

沈御枢偏头看向高个女孩，“他这么说。——你瘦了好多啊。”

高个女孩的脸颊似乎扭曲了一下。她轻轻点头。

“谢谢，沈助教。”

她将一个精致小纸袋放到沈御枢的办公桌上。黄油香味从袋子里传出来。

“期待明……天您来。”

高个女孩低着头，走出了保健室。

沈御枢：“人走了。”

床帘被掀开，鸟族亚人一脸菜色地走出来。

沈御枢打开小纸袋，拈起一块饼干，送进嘴里。

“好吃诶。费卷你和她在一起吧。我想天天吃这个。”

“几块饼干就把你收买了吗！”

“因为真的很好吃啊，有种特殊的香味……你尝过没？”

费卷一屁股摔进椅子里，双手抱头，大脑门都愁得黯淡了，自我忏悔：“没吃过就好了……我就不该接……”

“没事啦。人家也不嫌弃你秃头。”

“啊不要提这个！！”

黄油饼干的香气飘出窗外，混入烟尘，渐渐变了味。

距保健室数百米之外，白色蒲耳花深处，高个女孩静静伫立。

额发后的眼眸，凝视着窗后的两个人影。

“喜欢……”

“喜……欢。”

“饼干……”

“……繁……衍……”

有风自暗处来，吹开女孩的额发，露出那黑洞洞的眼眶。

黑洞洞的，布满菌丝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