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原来你喜欢利亚啊。”

克莱尔下意识就想否认，可嘴张到一半，余光就瞄到了听见这话后猛然抬起头、满脸期待的利亚。

利亚的眼神太灼热，好像他被众叛亲离、打入绝境时，却看见了最后一丝获得救赎，于是疯狂燃烧生命去祈求神的一点点怜悯。

那样令人炫目的眼神，能将爱人的理智清空。

所以克莱尔就卡壳了，嘴里空洞地发出“我、我……”的音，却说不出后半句话，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合理应对。

希维尔好整以暇地双臂抱胸，欣赏这一幕匪夷所思的互动。

围观的宾客们也彻底失语，震惊过后是滔天的怒火。

此时克莱尔终于反应过来了，提高了音量准备向众人解释，可是自觉尊严被挑衅践踏的贵族们已经完全听不进她的话。

在他们看来，克莱尔身为皇储，身为下一任皇帝的热门继承人，应当和他们一起维护贵族利益，讲究尊卑、体面，可谁知道这么些年里，投怀送抱的贵族小姐公子不知凡几，她一个都看不上也就算了，大家好歹还能自我安慰是大殿下眼光高。

可现在，她竟然当众承认自己喜欢一个卑贱的、从贫民窟爬出来的小子！

喜欢不喜欢这种事，难道还需要考虑吗？难道不应该是立刻就能给出答案的吗？

克莱尔没在第一时间反驳，在众人看来就相当于是变相承认了此事，之后的高声阔谈都是心虚的掩盖和狡辩。

难怪呢……难怪啊！

难怪大殿下大费周章地替这个利亚筹备生日会呢！还把邀请函写得那么强势，让他们能来的最好都来，合着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庆生，而是要把她的小情人送入上流圈子的公开派对啊！

群情激奋下，宾客们反倒不出声了，他们死死盯着克莱尔，气氛沉重而死寂。

克莱尔急出了一脊背的汗，解释的声音却越来越低，到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将几句话翻过来倒过去地说，什么“你们误会了”、“不是这样”、“我们只是朋友”……

利亚在一旁，近距离听着这些字字句句的否认，看着几分钟前还对自己连声道贺、现在却满面嫌恶的宾客，只觉得自己像被凌迟一般当众羞辱，难堪极了，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可他不能走。

他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获得了克莱尔的另眼相看，而克莱尔现在也只差一点点就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完成阶级跨越、成为大皇妃了。

而且、而且桌上那么多的礼物他还没拆呢，都是来自于这些富有的贵族们。这么多的礼物！该值多少钱啊……倘若最后他失败了，收了这些礼物也算大赚一场。

反复斟酌之后是不断地自我说服。

不就是羞辱吗？他长这么大，难道经历得还少吗？

利亚的神情逐渐变得平静，甚至还有余力用眼神鼓励克莱尔。

与之相反的是贵族们和克莱尔。

贵族们听着克莱尔苍白的辩驳只觉得好笑极了，于是有好些人真的嘲讽地笑出了声。

他们笑克莱尔愚蠢，在大局未定之时就出昏招，不去想办法找个有力的亲家巩固自身，反而亲近一个完全没用的平民Beta，无权无势不说，还生不出优秀的子嗣。一时沉迷美色也就罢了，可她又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搞得人尽皆知，今天过后，怕不是会把大殿下的这桩桃色新闻传遍整个上流社会，乃至整个帝国。

他们也笑自己，竟真把克莱尔这么个蠢货当作明主，贸然下注，浪费了这么多资源。

听到了不知何人发出的嗤笑声，克莱尔终于绷不住了。

她本就是个骄傲的人，身边人经年累月的夸赞与吹捧、外界对她终将继位的数次猜测、希维尔原身的刻意回避退让，都让克莱尔越发向傲慢独断进发。

在克莱尔心中，她就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无论希维尔怎样跳脚都撼动不了她的位置。

既然如此，今天在场的众人，便不论身家地位，都是她的臣子下属，都应该唯她是从，不论她做出怎样的决策，都该乖乖俯首听令。

她愿意屈尊降贵地做出这么多解释已经足够仁慈，像是一尊被高高贡起的脆弱瓷器，稍稍一用力，伪装的亲和有礼便破碎开，露出霸道傲慢的内核。

她不知道刚刚是谁发出的笑声。

其实她是可以用精神力查探到的，但傲慢让克莱尔根本不在意下属的想法。

她在进入大厅之后，除了找利亚的时候，就没有一刻试着用精神力去关注旁人，更别说像希维尔这样一刻不停地去掌握人群动向了。

不过克莱尔也不在乎是谁笑了，在她眼中，就是所有人都笑了，他们都在挑战她的地位。

真是笑话，难道他们觉得自己会是个被下属左右的懦弱君王吗？

逆反心骤然占据了上风，理智彻底溃散。

早已不耐烦的克莱尔终于注意到了利亚对自己始终如一的仰慕注视，她选择性地忽略了利亚的第二次离场和对希维尔不同寻常的态度，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的结果——这个一无所有的贫穷少年一直默默爱着自己，视自己为神祇。

于是她便冲动地将利亚一把拉入怀里，在他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大声道：“我的确是喜欢利亚。那又如何！”

利亚配合地羞红了脸，整个人害羞地藏进克莱尔怀里，时不时抬眼仰望她，让克莱尔又怜又爱，更觉得他乖巧讨喜了。

这么个事态发展走向，别说围观者们了，就连希维尔都没想到。

她本来的打算就只到她问出那句克莱尔是不是喜欢利亚为止。

毕竟克莱尔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真的中计，反应过来之后应该立刻就会做出应对，她的举措只能稍稍打压一番克莱尔的名声。

但谁能想得到，克莱尔真的这么蠢啊！

蠢得希维尔都有点不忍心进行下一步了。

而来参宴的贵族们也懵了。

刚才他们的嘲笑、后悔多是出于一时气愤，毕竟也是下注了这么久的主子，不是说换就能换的，更何况是因为这种小事。

但现在嘛……沉默之下的人心变了。

有人成了更坚定的克莱尔党，毕竟沉没成本是一回事，如果未来的帝王是个容易情绪激动上头的蠢货，那他们岂不是也就更容易获利？

有些人却坚定了先前那片刻的动摇，以小窥大，立刻就看出了克莱尔不会是个合格的帝王。

倘若希维尔还和之前一样透明便罢了，皇帝陛下也没什么选择余地。

可看看希维尔现在的模样吧！

高智力、高武力、高颜值，外家强大。

两人站在一处，一个麾下势力分崩离析、岌岌可危，一个优势占尽、悠然自得，不过是一个假动作加上几句话而已，说不准今天之后便能收获一众助力，唯一花费的成本就是一块拉卡金石，简直血赚。

哦，不对。

恼羞成怒的大殿下将那块拉卡金石又扔给了希维尔，说利亚不稀罕她的石头。

好嘛，现在连唯一的花销都抹去了。

二殿下这是白嫖了个大满贯啊！

难道……今天的一切都在二殿下的计划中吗？是二殿下促成了这一切？

如此聪慧远谋，莫非二殿下以往是在藏拙不成？

许多贵族已经打定注意要回家禀报今天的情况，劝说家主重新下注、私下接触希维尔了。

众人的反应自然瞒不过希维尔，她现在快要乐死了。

但暂时还不到得意的时候，希维尔一边将拉卡金石揣进兜里收好，准备等回去了就退货退款，一边摆出不赞同的担忧表情，为今天的宴会做最后的收尾。

“皇姐，你……”

“有话就说，”克莱尔斜着眼瞥希维尔，“都到这个地步了，就没必要再装姐妹情深了吧。”

“皇姐怎么这样想我。”

希维尔佯作委屈地微微低头，好像很介意被亲爱的姐姐这样贬低怀疑。

克莱尔不屑地唾了一口。

这样粗鲁无礼的行为再次降低了众人心中对她的评价。

希维尔叹了口气说：“好吧，那我就直说了。皇姐，虽然你和利亚·卡兰同学，额，感情很好，但是你知道的，父皇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纳斯罗德家……”

“这用不着你管。”克莱尔眯了眯眼，但也没再说什么。

皇帝前些日子的确和她提过这件事，凯瑟琳·纳斯罗德也的确是个很好的联姻对象，无论是样貌品性还是家世能力都属上乘。

加上凯瑟琳和雪恩的关系众所周知，想来皇帝也是有此考虑，希望他的两个女儿也能在妯娌的带动下和睦相处，增进感情。

当时克莱尔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她希望自己未来的结婚对象会是自己喜欢的人，而她对凯瑟琳不感兴趣。

克莱尔一直对皇位视为己物，根本不认为缺少一门有力的姻亲会对她继位产生什么有影响，皇帝的态度也并不强硬，好像只是随口问问。

但有了克莱尔先前的激情发言，现在这番不清不楚的话，表达的意思就相当暧昧了。

至少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克莱尔拒绝纳斯罗德家的意思，还是毫不留情地当众拒绝。

同情的眼光被纷纷投向了在场的纳斯罗德家人。

那位小姐的脸色从克莱尔发疯开始就没好看过。

希维尔了然点头，“当然，你的婚事自然是你说了算。”

说完，不待克莱尔再反驳，抢白道：“想来皇姐你和利亚·卡兰同学不会希望我再继续留在这儿，那我还是识相些自己走吧，免得被人扔出去。”

草草行了个礼，希维尔真诚祝愿道：“希望大家玩得开心。”

随后希维尔看也不看男女主角两人，潇洒转身离场。

任务解决了，该挑的事也都超额完成了，还留在这儿干嘛？

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和雪恩玩儿呢。

皇帝那儿倒是不用去，皇帝耳目通天的，根本用不着她去打小报告，免得坐实了恶意挑拨的小人行径。

虽然她确实是在恶意挑拨。

而且根据她对皇帝的了解……或许这件事还是他乐见其成的。

希维尔离开后，纳斯罗德小姐紧跟着辞别。

随后又陆陆续续走了不少人。

等到克莱尔被利亚哄开心，场上已经只剩不到一半的人了。

更有趣的是，就连利亚自己邀请来的朋友都跟着走了几个。

剩下的人好不容易才勉强重新炒热场子，开始各怀鬼胎地纵情玩乐。

谁料不一会儿，克莱尔就接到了皇帝震怒的通讯视频，被中途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