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步步堕入地狱，每天每日，

没有恐惧，穿过发出臭气的黑暗]*

天灰蒙蒙一片，四周死一样的寂静。

昨晚，在寒风凛冽里，我拖着拼命捂住嘴巴的罗西南迪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弯曲的小道回到垃圾中心的木板房里。

直到我们躲藏在四处漏风的藏身之处，透过缝隙能看到外面浅淡的月光——像是得到了终于安全的信号，或许说直到我把入口都用铁皮封住，在狭小的住所只剩我们两个的时候，罗西南迪放下捂住嘴巴的双手，红棕色的眼睛溢满泪水。

透过缝隙洒落的月光让我瞧见他惨白的脸颊，他大口吸气，不断颤抖着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我知道他仍牢记着我先前的要求：保持安静，不要发出声音。

但是，已经够了。

现实给了我猛烈的一巴掌，把我们打得头破血流。我将罗西南迪的脸按进胸前的衣服里，嘶哑着嗓音告诉他，哭吧哭吧，现在我们安全了。

他愣了一下，双手死死环抱住我，在我不断轻拍他的后背下，他才大声地痛哭出来，又继续往我怀里钻，好让我的衬衣把他的眼泪和哭声全都掩藏住。

他哭得声嘶力竭，最后剩下仍在抽搐的身体本能，直接在我怀里哭晕到昏睡过去。

我用袖子擦掉他的眼泪，将他不断抱紧，好能让这身边唯一的温暖告诉自己，我并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父亲的尸体被挂在墙上在刺骨寒风中跟随着绳索轻轻摇动，墙壁上留下长长的一道道血痕。

我知道此后我和罗西南迪将再也不能忘记这一画面。它也或许将成为我们午夜梦回时将我们束缚惊醒的噩梦。

残忍的杀死一个人是这样轻易的一件事情吗？

面对着以凄惨模样死掉的被害者，也能那样畅快淋漓地大笑着、无比满足般的喜极而泣吗？

父亲在死之前会说些什么呢？会求饶吗？会发出惨叫和痛呼吗？会痛苦到流泪尖叫吗？

他们不会听的吧，甚至会更加兴奋。

啊，哪怕惶恐地跪下求饶，大声哭喊涕泗横流，抛弃自尊祈求他人对于无辜者的怜悯，但是对于凶手来说，想杀人之前先殴打虐待发泄完怒气，目的是为了让你死，跟你是不是无辜并没有关系。

我们就是待宰的羔羊，被割喉放血的鸡，谁又会在乎我们会说什么呢？

由此我得出结论，祈求他人一丁点善意的怜悯都是不可取的，把希望放在他人身上才是愚蠢的行为。

如果我没有抢走多弗朗明哥的名字和人生，如果我没有向现实妥协，如果我没有和多弗朗明哥的家人真心相处……一切都没有如果。

我在原地上半身靠着木板怀抱着罗西南迪呆坐了整整一夜，手里把玩着先前偷藏起来的匕首，刀刃在月光中泛着冷冽的寒光。

我低头数着手上的伤疤来历，暗自下定决心要复仇。

我要杀掉他们那些，昨晚站在父亲的尸体面前的人，所有的，一个不留，我全都要一个个杀掉。

它强迫我重新认知了规则，只要我够强，强到能碾压一切，那么我就能定义规则：或许历来大海就是这样的，想要的就去抢，抢不到就杀，杀不掉就死，活下来的就是胜利者。

然后，终于不会再有能让我痛苦、哭泣、流泪流血的存在。

他们唯一的错误就是没有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让我们活下去就是个后患。

杀人就是罪孽，一条命就是一个血债，血债就是要血偿。

因为无比强烈的念头驱使着我想要他们死，所以我要去做，哪怕我会死在他们手上也不要紧，如果没有做到这件事，我就没办法抱有期待的活下去，愤怒与绝望会把我的一切燃烧殆尽。

我甚至没办法说这是不是因为多弗朗明哥自身的高傲和自尊心以及极端强烈的报复心理，但现在追究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求生的办法从来只有靠自己。

弟弟还在我身边，他还是那样单纯漂亮得像个小天使，金色的头发，柔软白皙的皮肤，细细的手指间遍布着密集的伤口。我一遍遍抚摸他的后背，安抚他在梦中轻微颤抖的惊惶。

罗西南迪，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善良下去，像已经死去的父亲和母亲那样，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恶人有恶报，好人有好报，即使我们会分开，即使没有我在身边，你也会坚强起来，慢慢长大，健康地、开心地生活下去吧。

*取自波德莱尔的《恶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