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李絮和往常一样的时间赶到云松书院门口。

刚下马车站定后，还没走几步，身后一句轻唤叫住了她：“李姑娘！”

李絮闻声转头回望，李孟彦一身青衣，风姿卓越，如朗星般的双目荡漾着柔和的光彩，就这样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你来啦！”李絮见到来人是李孟彦，对于他重返书院上学这事感到欣喜万分，连问出口的话都洋溢着高兴。

李孟彦的眉眼弯起来，绽放出琉璃般夺目的笑容：“是的，我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莞尔而笑。

等李絮和李孟彦到达戊班的讲堂后，众人纷纷都在议论什么，很是兴奋，并不同于往日里的家常寒暄。

“阿絮，快来！”钟灵毓眼尖，在看到李絮之后，随即起身一把挽住她往座位方向走去，脸上光芒四溢，像芙蓉绽放一样耀眼。

“阿絮阿絮！这次轮到我们去七夕祭了！”钟灵毓情绪高昂，连话语中都带着激动。

见李絮露出疑惑，刚才跟在两人身后的李孟彦在她身边站停，好心做起解释：“每逢节庆，云松书院都会组织学子为去表演节目。我猜钟姑娘所说，应该是这次七夕祭节目的筹备，戊班在筹备的行列之中。”

钟灵毓一边点头，一边附和：“对对对，李孟彦那小子说得没错，都怪我太兴奋，忘了阿絮你不知道，若是上台表演，会有上好的礼品相赠！”

李絮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大家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周师长已经来过了吗？”钟灵毓一脸信誓旦旦，李然替她高兴，但李絮也憋不住询问。

一大早就在议论这件事，但要是无中生有，那就是空欢喜一场。

“还没有，这事我是听薛昊他们说的，昨天下午他们有人去找过周师长，碰巧听见山长和周师长的谈话，所以大家才会提前知道。”

这样还比较靠谱，李絮也连声回答：“嗯嗯那就好。”

众人讨论间，周蕊初已经来到讲堂之上，又是一声清脆的戒尺声，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看你们如此热烈地讨论，想必已经知道这次的七夕祭是戊班和癸班参与，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七夕祭，望各位学子好好准备。”周蕊初话音刚落，讲堂内又开始热闹起来。

堂下的钟灵毓欢跃地牵起李絮纤细的臂膀摇晃起来：“阿絮你听！是真的是真的！”

李絮注意到钟灵毓喜悦的神情，不免被感染到，心情也变得雀跃起来。

两位少女对即将到来的七夕祭充满期待，下课休息时，两人也讨论得热火朝天。

“阿絮要不然我去表演马术吧！”

“不行的毓姐姐，听周师长的描述，那可是要在台子上表演的，你在上面御马不安全。”

"那舞剑怎么样？你在一旁为我伴奏。"

“不行的毓姐姐，我的琴弹得很差，不好意思上去献丑，更重要的是，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

......

顾棠在一旁用手撑住脑袋，目光落在钟灵毓和李絮讨论的场景上，连连闭眼摇头：“有这么兴奋吗？”

这准备表演不仅费力，还特别费神，对于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的学子来说，他们很少会参与到其中。

想到这里，顾棠像是想到什么，连忙坐正，用手戳了戳座位前方的人：“彦知，你要去吗？”

李孟彦转头，只对顾棠留出一个俊逸无双的侧脸，语气淡淡：“我随意，去也可，不去也可。”对他来说并无多大影响。

听到这回答，顾棠叹出一口气：“我可不想去，琴棋诗画什么的，就看棋学得还不错，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里面，我擅长的又只有射御这两艺，你说，我总不能上台给大家表演下棋和射箭吧。”御就更没法了，他的马还在李孟彦那里押着，也不知何时才能凑够钱将马赎回来。

说了这么一大堆，前方的人却毫无反映，顾棠开始抱怨：“彦知，你倒是回句话啊。”

“你先别出声，先听听袁姑娘怎么说。”在顾棠自顾自说的片刻之间，袁凝心的话已经吸引许多人前去倾听。

不知在什么时候，李絮和钟灵毓也离开了座位，来到人群聚集处听着袁凝心的讲话。

袁凝心的声线珠圆玉润，听起来很舒服：“大家各自擅长的领域皆有不同，若是同往次一样的话，大概就是各自轮流表演，但这样未免枯燥。我在想，不如我们将自己擅长的技艺都融入到一种节目当中去，既不失传统也不失新意，大家觉得如何？”

“我觉得这个建议不错。”钟灵毓最先出声，她很赞同这个新颖的想法，不仅可以包纳最多的学子共同参与其中，还可以让大家各显其长。

一位男学子一副看笑话的表情，阴阳怪气道：“袁姑娘，你说的也不是不行，可要能把这些都包含在内，这可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啊。”

这一堆人对袁凝心的话马首是瞻，她说得倒是轻巧，但又没有计策付诸行动，这下找到漏处，他肯定要好好嘲讽一番。

况且这世间又没有女子做官，那些人那么听她的话做什么，他就是看不惯。

“高自珍，凝心提出来就是让大家一起讨论的，不行的话重新想别的就好了，你别在那里怪声怪气。”一位与袁凝心交好的女学子出声驳斥道。

高自珍嘴上说着对不住，心中却是愤懑，他和魏秦那人不一样，有些说出口的话适可而止就好，剩下的，在心里想想就行了。

袁凝心是李絮在戊班的同窗，两人虽然交流不多，但李絮对她印象极好，本来大家对于袁凝心的提议都十分感兴趣，可没想到，刚才高自珍的一通话，硬生生将众人的兴头浇灭。

“不如试试百戏？我觉得袁姑娘的提议很好，若是大家都能各显所长的话，不如来排一出剧目将百戏融入其中，当然，与市井中的百戏有所不同。”在一旁静静驻听的李孟彦展开温和的笑容，说话间的语气犹如三月间的暖阳，将周围骤然冷却下去的气氛给融化开来。

袁凝心目光追随着替他解围的男子。

出众的相貌在人群之中格外显眼，随着一句又一句清晰明了的解释，李孟彦口中的话也让人开始转变态度。

她因为高自珍而变得窘迫的心态也逐渐褪去。

袁凝心突然觉得，正在说话的李孟彦给人感觉不太一样了。

心中也渐渐开始显现出不一样的情绪。

“那你说，排什么戏最为合适啊？”高自珍嘴欠的声音又响起。

闻言，李孟彦眉头轻轻蹙起，但依旧和蔼回答道：“我还不知，不过大家可以一起想想。”

众人皆是赞同地点点头。

袁凝心收回望向李孟彦的眼光，又问向众人：“不然散学时我们都多留一会儿，再讨论一下如何？”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接着不约而同回答：

“我可以。”

“耽误不久的话也行。”

“可以的。”

......

只有高自珍和另外几位男学子推脱有事，表示并不想留下。

转眼间来到散学的时辰，剩下的学子们围坐在一起，纷纷讨论起这百戏该怎么去演。

“市井艺人在表演百戏时多以安息五案、鱼龙曼延这类杂技为主，虽然也有歌舞俳优，但在下并不认为大家都会或者愿意去做，所以可以将内容改为大家擅长的琴艺、舞艺、剑术等等，再将其融入到一出剧目上，所以，我们首先得想一下该演哪出剧目。”李孟彦的话像定心丸一样，将众人思考的方向一下就捋得清清楚楚。

坐在李孟彦的顾棠想了想，随即出声：“牛郎织女怎么样？既然是七夕祭，牛郎织女最为合适。”

却没想到得来钟灵毓的一计倒扣，弄得顾棠的脑门瞬间就红了起来：“牛郎织女只有两个人，怎么演？”

真是个傻子，大家参与的热情这么高，怎么可能到最后只让两个人去？

一些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也紧紧闭口，牛郎织女的故事虽好，但的确装不下这么多人去演。

又过了十多分钟，众人依旧没有头绪。

李絮鼓足勇气，脸上露出胆怯羞涩的神情，柔柔说道：“大......大家觉得......谯国夫人的故事怎么样？”

“谯国夫人？”众人闻声后，纷纷看向李絮，面露不解。

与前几次众人打量她的眼光不同，这次是李絮主动交谈将聚焦点吸引到自己身上的，未免也有些紧张。

慌乱的眼神在四处乱晃，直到看到李孟彦时，对方墨黑的眸子里对她闪烁着星光，而他好看的唇瓣也微微张开，对李絮说了几个无声的字。

他在说：别怕。

李絮的心情却愈发慌乱起来，不是因为众人的目光，而是李孟彦对她作出的小动作。

可转念想到的同窗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李絮暗暗为自己打气，这才说出声来：“谯国夫人善‘抚循部众，能行军用师，压服诸越’，我们之中一人来扮作谯国夫人，另外再让一些人来扮作她的部下，可在这部分加入琴艺、剑术、射艺之类。而且谯国夫人教导她的族人“使从民礼”，所以一部分同窗可来扮作谯国夫人的族人，在这当中又可以加入一些礼艺、诗书朗诵之类，但是，会有出场时长不一的问题......”

袁凝心作为最先提出这个想法的人，在听到李絮的话也沉思了片刻，随即又问向众人：“你们觉得呢？”

薛昊抬头，目光中带着肯定：“大家擅长的本就各有千秋，李姑娘的提议虽然不能让大家表演时长一致，但至少都能展示出各自的风采，我觉得可。”

其余的同窗众说纷纭，但都表达出对李絮提议的认可。

不知是谁在这时又插入一句：“那谁来演谯国夫人啊？”

众人又开始相互推搡起来，按照话本子里写的来说，谯国夫人可是极为重要的主要角色。

这时，一位叫伍思思的女学子站出来：“不如就让李姑娘来演怎么样？开学之初，李姑娘说教魏秦的场面至今还让我记忆犹新。”她的脸圆圆润润，看起来十分有福气。

这猝不及防的话，让被点到的李絮又聚精会神起来，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也不敢胡乱回答伍思思的话：其他人不会也是这样想的吧？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可谯国夫人文韬武略，我觉得钟姑娘也很合适。”另一位下颌尖尖的女学子又提议道。

李絮在内心强烈点头：对对对，让毓姐姐去，她最合适。

被人叫到的钟灵毓面露惋惜：“我也想，可是我爹非要说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让我去做太大的动作。”说罢又深深吐出一口气，秀挺的眉毛也紧紧挨在一起，没有松开分毫。

于是，伍思思又重新将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那不如就让李姑娘来演吧，你们怎么想？”

在场的众人无不见过当日李絮收拾魏秦的场景，更是在后面将这惹人厌的魏秦送进了牢狱，而且还与钟灵毓交好，在对李絮的看法上，他们默认地将李絮和钟灵毓划上等号。

陆续得到大家的肯定后，伍思思又转头问向李絮：“李姑娘意下如何？”

面对同窗们灼灼又殷切的目光，李絮只在懊恼自己多嘴，但她在此时此刻也不敢多说半个“不”字，只能勉强地答应下来：“可以的。”声音同刚才提议谯国夫人故事时还要小上半分。

李孟彦一直暗暗观察着李絮，他看得出来，李絮并不愿意出演谯国夫人一角，正打算出声替她说话解围时，伍思思激昂澎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谯国夫人的夫婿冯宝我就不用再多加询问了吧？”

众人皆异口同声定下了冯宝的人选：“顾棠！”

霎时间，李孟彦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被选到的顾棠也是一脸惊愕。

六艺中的“御”其实是驾驭马车，但是顾棠肯定是不会驾马车的，所以换作成御马的意思。

“百戏”是中国古代汉族民间表演艺术的泛称，包括杂技、角氐、幻术、游戏等，尤以杂技为主；【安息五案】有点像柔术的感觉，【鱼龙曼延】则是由几个人手里拿着鞀鼓，引逗一条化装的鱼和一条龙，龙身上有一幼童，在做各种表演。

【舞俳优】中的“俳”，在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中释为“戏”，即带有一定故事情节的表演。“倡”释为“乐”（音洛，快乐），即能使人发笑的滑稽性表演。

【谯国夫人】的故事是中国古代的一位巾帼英雄，名字冼英，又称冼夫人，是俚人的首领，是中国南北朝时期的政治家、军事家、社会活动家，深受后人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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