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旻虽有些无奈,但也不愿做无谓的纠缠,唤了归子现出原形,便要离去。
潘若琰出声道:“大人,不必急于离开。”
“留下做甚?西除司大人乐意做那自讨没趣的人吗?”阳旻没好气地说道。
“乾坤尚未定,且看是谁来央求谁。”潘若琰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想来那青见耳听八方,必然听见了这狂妄之语。
归子吵嚷着跋涉半日也有些累了,不愿再御风,阳旻只当他无病呻吟罢了,不过仍是拗不过他,便一言不发,只当是默许。
潘若琰提议驻扎湖边,只见他稍施法术,一座木楼便拔地而起。
“西除司大人可是有何妙计?”虽然隔着一层白纱,阳旻什么也看不见,可他仍旧望着潘若琰的方向。
“恐怕要辜负大人的期望了,在下暂无对策。”潘若琰一步步朝阳旻逼近,目光在他微微敞开的领口逡巡。
“若是如此,另寻法子便是,在下向来不喜强迫旁人。”阳旻言语中流露出几分不耐烦。
潘若琰已在距离阳旻不到半米的地方站定,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轻触阳旻束目的白纱,可他的手最终只是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
“巧了,在下向来常做这强迫旁人的恶人。”潘若琰笑着。
他接着说:“大人可知这湖通向何处?”
阳旻略加思索,片刻便有了定论:“单狐之丘,位于极西,江湖之水,东奔而涌,莫是通往东海?”
“正是,东海龙王的管束之地,龙宫中人应是熟悉。”
“可是龙王辖地众多,这一方小谭如何得龙王垂青?”
沉默许久的归子突然开口道:“我虽常伴大人左右,可向日也曾听家中姊妹饭后闲言,极西有山,单狐之丘,乃神鸟朱雀后代所栖之地,第十九代护法乃朱雀后代与人族子弟所孕育之后代,深陷情沼,不得好死。方才我便觉得那青见颇为眼熟,一时竟没想起来,现在灵光乍现,忆起家中姊妹说于我的名姓,便是青见。”
阳旻有些不解:“那青见竟已是死灵神?方才我分明感知到活物的气息。”
潘若琰眼神有些闪烁,并未多说什么。
归子陷入了回忆,片刻又接着说道:“身死必定是事实,当年青见身死,单狐山山火不绝,灵鸟嘤啼,如泣血之声。”
“若要知其根底,不如潜入湖底一探究竟?”潘若琰提议道。
阳旻虽称此事与其无关,可还是很配合地随潘若琰下了湖底。
归子分予二人御水珠,佩戴此物,在水中时可如履平地,且遇水不湿。
“这可是我族宝贝,我一共才得了十颗。”归子炫耀道。
“你神龟一族?”潘若琰调笑道。
“都说了我不是龟,我是尊贵的…”
“好了,别说了。”阳旻出声阻断道。
归子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嘀嘀咕咕着。
潘若琰还不死心,偏要去惹归子。
“你说一共十颗,那剩下八颗何处去了。”
说到这儿,归子得意洋洋地扭了扭背,示意潘若琰看它的甲壳。
“我都给镶壳上了,如何如何,可有被震慑到?”
潘若琰拍拍归子的背,赞许道:“可谓是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拍马屁这招对归子格外受用,一路上他都美滋滋地哼着歌。
此湖比眼见深上数倍,湖底尽是堆积成丘的污泥与油油招摇的软荇,湖水清澈,碧绿通透。
正当两人觉得这湖底静谧得有些非同寻常时,一阵斫木声分明地传来,一开始尚且模糊,可那声音渐行渐近,声势浩荡,静止的湖水泛起微波。
潘若琰察觉到有些异常,恐生巨变,于是叮嘱归子道:“你于此处护好东除司大人,我去去便回。”
归子点头,看起来紧张极了。
待到潘若琰远去,归子才松了口气,宽下心来。“主人,你为何支走西除司?又是为何甘心示弱?”
阳旻微微一笑,白纱后的双目定然含着笑意。
“有人引我来此处,我便遂了那人的意便是。”
阳旻一把扯下白纱,看了一眼潘若琰远去的方向,对归子说:“尽量拖住他。”
“大人放心,旋龟一族尤其善斗,定能拖延住西除司大人。”
阳旻欲言又止,归子很识趣地说:“我已吩咐好,定不会伤了潘大人。”
“与我说做何,他被伤与否与我何干?”阳旻神色淡然,冷冷地大步向前走去。
归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主人的眼神里分明写满了担心,怎么又不承认了,自己果然还是摸不清主人的思路。
“人呐,真是种复杂的生物。”
阳旻摊手,一枚雕花飞镖便漂浮在半空中,那器物上刻着些看起来尚且新的纹路,像是一道路线图。
阳旻参照那路线,七扭八拐,很快走到了一道长廊处。
长廊两侧尽是青砖搭成,壁洞里置着明黄琉璃灯,也不知是各种焰火,竟可在水中长亮不灭。
长廊尽头,一道青铜门赫然在目,门上挂着一副楹联,用漆笔写道:无意争春,只叹将离。
阳旻以铜环扣门,可门内并无响动,他正纳闷儿,可看着那副楹联,一下明白了过来。
“无意争春好时节,暮春时节又一春;只叹故人今将离,满城芍药为君生。青见大人是否极喜爱芍药?”阳旻吟道。
“吱呀”,门应声而开,阳旻推门而入。
只见这水下洞府中竟生满了芍药,绿叶白华,媚而不娇。
几簇白芍药将一把太师椅团团围住,而那座上人正是青见。
“恭候许久了,东除司大人。”见阳旻来了,青见起身恭迎。
“久等,不知阁下引我来此,有何贵干?”阳旻拱手行礼。
“看来大人双目已重见光明,不再需要机木之实了,那我于大人亦无利用价值,大人为何还肯前来。”青见看起来有些懊恼。
阳旻爽朗地笑了,“既然单找我一人,那便是我有独到的本事可助你,你不妨直说。”
“既然大人如此耿直,那我也不必再拐弯抹角了。我知大人本事通天,贯古通今,请大人帮我,我想再见他一面。”
“他是?”阳旻不解。
“我的爱人。”青见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阳旻倒也耿直,没再多问,掣出一根灵签,与他三杯清酒饮下,二人便一同进了永生之境。
“大人,许久不见了。”红衣将离依旧坐在那檀木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折扇。
“城主客气,数日前分明才见过。”阳旻颔首。
将离妩媚地掩面笑着,不胜娇羞:“大人可听过一句话,是谓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与大人这些时日不见,隔了多少个三秋了。”
阳旻很显然不吃这一套,不管将离如何撩拨,他皆面无表情。
一旁的青见见此状,颇有些尴尬,赶紧出来缓和气氛。
“想必这位便是将离城主,这厢有礼了,还请城主容我进入永生之境。”
将离上下打量了一番青见,面露疑惑之色。
“这位公子,我们可曾有过一面之缘?”
“应是不曾。”青见摇头,他对将离并没有印象。
阳旻只当将离又开始插科打诨,便将灵签递予将离,示意她快些。
将离也不再多言,木扇一挥,便将二人送入了永生之境。
两人落在一座楼房之前,那楼房地处山间溪涧流水旁,楼前菜畦荒芜,萧条破败不堪,看上去不像有人迹所至。
正当青见纳闷儿,为何将离将其二人传送至此,阳旻却给出了答案。
“你所要见之人,便在此屋中。”
青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不肯相信,自己所挚爱之人死后便落到如此境地。
“是幻?”青见推开木门,那门由虫蛀朽木制成,风催霜琢,日晒雨淋,今已形同虚设。
门一开,便有一群青鸟压面而来,阳旻惊了一跳,祭出御灵阵,一道绿色光波将二人与这飞鸟隔绝开来,撞上这阵法的鸟无一幸免,扑簌簌地落在地上。
只见这鸟通体青绿色,双目如玄珠,背脊黑绿斑驳,翎羽丹朱,后尾墨绿。
青见蹲下身去拾起一只青鸟,捧在手心仔细端详,末了得出结论。
“此乃我族后代,久狎隐山林,为何于此现身。”
阳旻只觉事里事外都透露着蹊跷,不过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底层厅室已结了层层蛛网,看似久无人居,青见一声声呼唤着方是幻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是阵阵死寂。
两人上了二楼,二楼百米方余,却是空空如也,只见三面白灰砌成的墙壁,内有三扇木门内陷进去,门的那头不知通往何处。
眼看着寻不到方是幻,青见已顾不得那么多,便要去推左手边和他隔得最近的那扇门。
阳旻钳住青见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青见想要挣脱,焦恼道:“大人这是作何,眼看当下无路可走,这便是唯一的路。”
阳旻安抚他道:“你先冷静一些,此地阴森然然,门后恐暗藏玄机,你这般贸然行事,恐生不测。”
青见似也找回些理智,他勉强冷静了一些:“可将离城主将我二人送至于此,必定是因是幻居住于此,或许我推门而入,便可与是幻相见。”
阳旻摆手,对青见说:“你先退后。”
青见虽有些不情愿,可还是往后退了两步。
阳旻闭目,口中喃喃念诀,片刻,归子便出现在二人眼前。
归子看着周围的环境,有些不明所以地说道:“主人,这是何处?召我作何?”
“你且探探,门后是何光景。”阳旻指着左手边的门对归子说。
归子心领神会,遁身入门,阳旻、青见二人便于门外等候。
青见看起来愁容满面,止不住地来回踱步,阳旻劝他放宽心,如若方是幻真被囿于此处,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会助他一臂之力。
片刻后,归子飞身而出,他的目光在和青见的目光相接那一刻有些闪躲。
归子附到阳旻耳边低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