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离金圌山一段距离后，车上几人开始幽幽醒转。最先醒来的是余落生，他坐在后排靠右的位置。
“青哥，我醒了。我们这是在哪儿啊，去金圌山的路上？我记得我们约好一起去爬山的。”余落生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青见。
青见应了一声，说：“去过了，但是人家最近不开放，所以我们原路返回，你们都困了，所以我来开车，你忘了？”
余落生摩挲着下巴，仔细回想了一番，得出结论：“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剩余几人接连醒来，醒来第一句话也都是问这是哪里，要去哪里。
余落生哎哟道：“您几个贵人多忘事，忘了吧？今天金圌山不开放，咱几个山门都没进去得了就被原路遣返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确实，哎，真不巧呐，天公不作美。”
“什么天公，分明是景区不赶巧。”
唯一沉默的是方是幻，他自从醒来，就目光怔愣地看着前方。
青见心里一惊，他倒是不害怕方是幻记得什么，毕竟他对自己的瞳幻术还是很自信的，他只是担心方是幻受了刺激，产生应激，影响大脑功能。
“幻哥，怎么了？”青见偏头看着方是幻。
“嗯？哦，没什么。”方是幻如梦初醒，脸上的神色由呆滞变为笑意盈盈。
“莫不是因为看不成日出不开心？”青见问。
方是幻笑着摇头，说：“金圌山的日出算得是日出，别处的日出自然也算得上是日出。”
青见点头，若有所思，不过依旧专心开车。
“现在说早不早，说晚不晚，你们宿舍的宵禁时间过了，住外面也不方便，不如到寒舍将就一晚。”方是幻对几人说。
“没事，网吧也能将就。”张尧说。
方是幻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余落生出来打圆场道：“哎哟，盛情难却嘛，住方哥家里总比网吧好吧。”
青见也表示赞同地点点头，说：“好，那就叨扰幻哥一晚了。”
李棠不说话，张尧也没话可说，于是在方是幻的指引下，青见把车开到了花式广场附近的一个小区。
方是幻一个人住，房子却不小，三室一厅两卫，足够几人住了。余落生和青见住一屋，张尧和李棠住一屋。
“那就晚安了。”方是幻安排好几人，自己也就回房了。
青见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的霓虹灯光璀璨夺目，即便是凌晨，路上的车流依旧往来不息。
“青哥，我这全身酸痛得很，不知道是怎么了，你帮我捶捶？”余落生仰着脖子趴在床上叫唤。
青见疑心是他摔下山留下了后遗症，便很配合地来到床边，他捏了捏余落生的肩部，试探性地问道：“疼吗？”
“有点。”
“这儿呢？”青见再往下了些。
“也疼。”
“这儿？”
“还疼。不过你别说，你按过的地方好像都不疼了。”余落生惊奇地说。
“废话。”他可是又用治疗术帮余落生治疗了一遍。
最后余落生哪儿也不疼了，两人躺在床上，谁也没合眼。
余落生感慨道：“青哥，你说我们得努力多久才能买下这样一套房。”
青见面色平静，道：“不久。”
“真佩服方哥啊，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研究所了，真的是年少有为，而且还帅。”余落生的声音里透露出了羡慕之情。
青见淡淡一笑，说：“是这样的。所以快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哎哟，我跟你说真的，你说我做梦。兄弟情啊，就这么单薄。”
青见没再回答余落生，余落生偏头一看，青见双目微闭，睫毛轻颤着，好像已经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方是幻没有开灯，他坐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唯一可见的光源便是手机亮着的屏幕，白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森寒。
“诸怀。”照片里那头似牛非牛的动物喷出了一团火球，而那火球上神奇地缠绕着一团芍药。
他很纳闷儿，为什么睁开眼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可手机里这些照片和聊天记录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除非，他忘了。
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有趣了。天有些蒙蒙亮了，青见倏地睁开双眼，一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今天是周日，按例来说没课，可是几人不约而同地醒了个大早。
“青哥，我还是觉得0.9米的小床睡着安心。”余落生麻溜地穿好衣服。
青见给方是幻发了消息，四人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方是幻的家。
【幻哥，我们先回学校了，打扰你了。】
几人回了学校，当即便是蒙头大睡，睡得比猪还沉。
约莫十二点，青见接到个电话，他正睡得迷迷瞪瞪，可一听电话那头的声音，青见瞬时便清醒了。
方是幻的嗓音低沉而上扬，像往一壶温开水里加了一颗白桃乌龙味的泡腾片一般，气泡翻滚升腾，被猛地戳破。
“青见，起床了吗？”
“刚醒。”青见揉揉双眼，努力让自己更加清醒了一些。
“有时间出来吃个饭吗？”方是幻说。
青见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到了饭点，就答应了。
“等我半小时。”青见选了件绿色卫衣，搭配了一条黑色破洞裤，整个人看起来青春洋溢。
不到半小时，青见便下了楼，没想到方是幻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久等了，幻哥，你怎么来这儿等我，怪麻烦的。”青见不好意思地说。
方是幻一边帮青见开车门，并且很贴心地挡住车顶，一边对青见说：“顺路就来了，省得你走路。”
“那就谢谢幻哥了。”
显然，方是幻这套贴心攻略对青见很是受用，一路上，青见都面带着微笑同方是幻聊天。
方是幻把青见带到了一家火锅店，店老板和方是幻应当是熟人，两人一见面，便开始客气地寒暄。
老板说：“方哥，我这儿可是来了一批好食材。”
“哦？李老板又得到什么好货了？”
李老板颇为骄傲地摆摆手，说：“来自美洲的一种青鸟，肉质肥嫩，咬一下就滋油。我们都是现杀现卖，方哥要去参观一下吗？”
店里的鸟笼里关着一只通体青绿色的鸟，应该就是老板说的青鸟。青见的目光在鸟笼上停留了几秒钟，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还没等方是幻发表意见，青见便说：“你这儿有多少？”
“哎哟，小老板，这可是稀罕货，我这儿大概只有百来只。”
“我都买下，要活的。”青见撂了张卡在收银台上。
李老板一双手停在空中，有些为难，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这……”李老板看看方是幻，又看看青见。
方是幻点点头，说：“李哥，你就听我朋友的吧，就当是我买下的，刷我的卡。”
方是幻把自己的卡递给李老板，李老板屁颠屁颠地去收银台后刷卡。
趁着这空当，方是幻把青见的卡还给他说：“怎么了，你喜欢这种鸟吗？”
“还好。”青见的目光追随着李老板远去。
其实他自己明白，这个品种的青鸟并非他之族类，只是这些年来他习惯了，见到有人贩卖鸟类便要买下放生，也算是积善行德。
“那看来小朋友信佛咯，是不是喜欢吃素。”方是幻打趣道。
青见也意识到自己这时的表现有点失常了，便收了收冷漠和锐利。
“没有，我倒是不信这些，就是比较喜欢鸟而已。谢谢你啊幻哥，我把钱转你吧。”青见笑着说。
方是幻摆摆手，说：“没事，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吧，我也是干这行的，当然明白生物保护的意义。那我们吃饭吧，吃过饭后一起去放生。”方是幻带着青见到了靠里的一桌。
吃过饭后，方是幻开车带着青见到了一个金山湖边，两人身后停着一辆货车，车厢里是百来只青鸟，正叽叽喳喳地啼叫着。
万物皆有灵，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哪怕是一阵风吹过，万物也不可能毫无反应，此刻青鸟们哀怨的啼叫便是最好的证明。
本狎隐于山林之中，何以一朝为笼中客。
青见和方是幻挨个打开了笼门，起初那些青鸟畏畏缩缩的，不敢往外飞，但是在青见的温柔指引之下，一个个都大胆了起来，伸出爪子试探着，戳戳点点，见没有危险，都张开翅膀大胆飞了起来。
黑压压的一片青鸟在半空中打转，在金山湖上空来回飞着，不肯离开。它们的翅膀振动起来与空气相摩擦，发出呼呼声。
幸亏旁边行人无几，要不然这幅奇观可能是会引起轩然大波。
“快回家吧。”青见大声喊着。
不知道隔着这么远，它们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
方是幻开车把青见送到宿舍楼下，耽误了一阵，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天色微暗。
青见有些恼火地揉了揉眉心，向方是幻道歉：“不好意思啊幻哥，今天实在是麻烦你了。”
“太见外了，你今天已经跟我道过无数次歉了，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方是幻轻声说道。
“谢谢你，幻哥。”青见笑了。
“对了，有个礼物要送给你。”方是幻从身旁拿出一个公文袋，然后从那妥帖的夹层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青见。
青见有些纳闷儿地接过，才看清那是一张什么样的照片。
四周的夜色还未散尽，朦朦胧胧地笼罩在四周，远处晨光熹微，天际一条金线分割出明暗两方，朝阳便从那明暗交错的边界钻了出来，被这雾气揉作一团柔橘色的光。周围的云簇拥着那光晕，也被染成橘黄色的梦境。
“这是哪里的日出。”青见被震撼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今早，在我的天台拍了这张日出，觉得很好看，就顺手洗出来给你了。”
“谢谢，我很喜欢。”青见对方是幻点点头。
“提前晚安了，祝你好梦。”方是幻对青见摆摆手。
青见站在原地，目送着方是幻的车远去。
他出神地看着手中的日出，胸中有种不平的情绪在跌宕起伏，就像有人往静谧的湖水中丢了一块巨石。几分钟后，青见才把照片放进牛仔裤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