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虽说答应了姜安蓝，以后有烦心事都可以跟他说，但是每次姜安蓝想给甘棠打招呼的时候，甘棠都会把头低下去，假装没有看见他。

姜安蓝很是郁闷，不过时不时自己能收到甘棠的短信，倒也高兴。

每个节气，甘棠都会给姜安蓝发上一条短信，二人这样不尴不尬地度过了一年。

【“节气今朝逢大雪，清晨瓦上雪微凝。”大雪快乐】

【“平生少年时，嬉游爱冬至。”冬至快乐】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小寒快乐】

【“旧雪未及消，新雪又拥户。”大寒快乐】

【“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立春快乐】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雨水快乐】

【“阳气初惊蛰，韶光大地周。”惊蛰快乐】

【“雪入春分省见稀，半开桃李不胜威。”春分快乐】

【“见梨花初带夜月，海棠半含朝雨。”清明快乐】

【“落絮游丝三月候，风吹雨洗一城花。”谷雨快乐】

【“晨起披衣出草堂，轩窗已自喜微凉。”立夏快乐】

【“南风原头吹百草，草木丛深茅舍小。”小满快乐】

【“芒种初过雨及时，纱厨睡起角巾欹。”芒种快乐】

【“昼晷已云极，宵漏自此长。”夏至快乐】

【“倏忽温风至，因循小暑来。”小暑快乐】

【“蕲竹能吟水底龙，玉人应在月明中。”大暑快乐】

【“乳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立秋快乐】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处暑快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白露快乐】

【“返照斜初彻，浮云薄未归。”秋分快乐】

【“几日卧南亭，卷帘秋月清。”寒露快乐】

【“泊舟淮水次，霜降夕流清。”霜降快乐】

【“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立冬快乐】

这一年寒假放得格外早，十二月初，姜安蓝就回家了，他在家躺了半个月，实在无聊。

回家自然是免不了要去学校走一趟的，姜安蓝买了些水果，便到穆沐的办公室去了。

姜安蓝轻轻地敲了几下办公室的门，便听见穆沐的声音响起：“请进。”

姜安蓝推开办公室的门，便见穆沐坐在沙发上，旁边还有个人，那个背影很眼熟，是甘棠。

“穆老师好。”姜安蓝对穆沐鞠了个躬。

“安蓝回来了，快坐。”穆沐的笑容温柔而有力量。

姜安蓝进来后，甘棠转过头来，姜安蓝才发现甘棠脸上挂着泪珠，他有些不知所措。

“甘棠…”

“你也回来啦。”甘棠向姜安蓝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姜安蓝挨着甘棠坐下，他看着甘棠哭红的双眼，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摸了摸衣兜，还好今天出门带了巧克力。

姜安蓝掏出两条健达，一条递给穆沐，“给，穆老师”，一条递给甘棠，“给，甘棠”。

穆沐笑着接过，一边剥开外壳一边说：“巧克力呀，我儿子也爱吃这个。”

甘棠低着头，拇指轻轻地摩挲过温热的包装纸，不知道在想什么

。

“甘棠。”穆沐突然叫甘棠的名字。

“啊？”甘棠应声抬头，穆沐顺势把巧克力塞进甘棠微张的嘴里。

“你吃吧，我老了，吃甜食很容易发胖。”穆沐轻轻地抚摸着甘棠的脸颊。

甘棠点点头，眼泪又不听话地滚了出来。

姜安蓝很想问问甘棠怎么了，甘棠显然方才是在和穆沐聊这个事，现在甘棠显然不想再继续下去。

“一晃眼你们都毕业好几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穆沐感慨道。

姜安蓝点点头，像是回想起什么，“是啊，最快乐无忧的果然还是高中时代。”

“你们毕业后有什么打算？”穆沐问道。

“还没想好，我这几年过得稀里糊涂的。”姜安蓝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穆沐笑笑，说：“正常的，到时候就知道了，这叫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从始至终，甘棠都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姜安蓝和穆沐交谈。

几人聊了一会儿天，穆沐也该去给学生上课了，穆沐拍拍甘棠的后背，甘棠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了。

“你要去天台坐坐吗？”甘棠终于肯和姜安蓝说话。

姜安蓝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点头说：“好，一起上去吹吹风吧。”

这栋教学楼一共七层，两人从楼梯间一步步爬楼梯走了上去，六楼半的监控探出头来，像是一双静默观察的眼睛。

甘棠伸手去推那座厚重的铁门，当她的手掌触碰到冰冷的铁门时，门上的灰尘飞散，在一缕狭窄的阳光中飞舞。

“嘎吱”一声，铁门大开，天光乍泄，明亮的白光刺得姜安蓝有些睁不开眼，他微眯着双目，逐渐适应了眼前的强光。

甘棠径直走到天台边缘坐下，姜安蓝看得胆战心惊，他站在甘棠身后，说：“甘棠，坐这里太危险了，往里坐坐吧。”

甘棠回头看了姜安蓝一眼，只是笑着摇摇头，说：“没事的，我经常这样。”

姜安蓝突然想起了那年元旦的那张纸条，甘棠约他来天台，但他却失约了。

甘棠显然也想到了这里，她轻声说：“那年元旦，为什么不来。”

姜安蓝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像是要解释，可半晌后，他只说出一句：“对不起。”

姜安蓝索性也坐下了，甘棠一个女孩子都不怕，他一个男子汉，有什么好怕的。

七层楼的高度是有些可怕的，姜安蓝咽了口口水，小腿有些发颤。

甘棠依旧笑着，寒风刮过她的脸颊，呼呼作响，吹乱了她凌乱的头发。

“不用说对不起，都过去了。”甘棠看了一眼姜安蓝，然后看了一眼脚下的方向。

姜安蓝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甘棠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方，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说，跳楼痛吗？”

姜安蓝皱着眉头想了想，掰着手指细数：“跳楼这种死法并不是真的一跃解千愁，首先，要有面对高空的勇气，低头时要不为脚下的深远感到恐惧。

第二，在人跳下去的时候会急速下降，空气中的压力不断增大，风会撕裂性地穿透你的鼻腔、耳鼓膜、喉咙，大脑会失重，会充血，人会窒息，这些感受如潮水般将人包裹得严丝合缝。

第三，接触地面那一瞬间的反作用力是巨大的，你想想，一个从高空坠下的鸡蛋尚且可以砸死一个人，更何况是几十公斤的人坠下。

更何况死亡不是一瞬间的事，人躺在地上，不仅要承受着身体上的巨大痛苦，而且还要听着自己好朋友的哭喊声，这是身与心的双重折磨。”

姜安蓝真的很认真地在分析这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大学之后，每次当他在网上看到有关跳楼的新闻报道、热文，他都会点进去细看，从而也了解到不少情况。

甘棠自嘲似的笑笑，说道：“是啊，傻子才跳楼。”

姜安蓝想到了几年前的那桩往事，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找补道：“这些都是我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一阵纯白的寒风吹过，姜安蓝不禁打了个哆嗦，他的目光划过甘棠，发现她雪白的脖颈露在外面，任寒风肆意拂吹。

甘棠吸了吸鼻子，鼻头红红的，她说：“回家吧，太冷了。”

姜安蓝说好，然后站起身来，把甘棠扶了起来。

甘棠的双腿虽有些发抖，却站得很稳，她冰凉的手搭在姜安蓝温暖的掌心，汲取着微弱的余温。

“姜安蓝，这个送你。”姜安蓝和甘棠站在一中门口，一辆辆车呼啸而过。

临别之前，甘棠从手提袋里掏出一本湖蓝色的笔记本递给姜安蓝。

姜安蓝有些意外，以为是甘棠给她的新年礼物，这下轮到他不好意思了，他不知道甘棠今天也在，所以没给她准备礼物。

“我请你吃饭吧。”姜安蓝说。

“不了，我还有事。”甘棠摆摆手。

“好吧，那你先回家吧。”姜安蓝在路边拦了一辆车，将甘棠送上车。

看着这辆车渐行渐远，姜安蓝有些纳闷儿，他记得甘棠的家并不在这个方向，不过他也没多想，他进了最近的一个商场。

商场不仅灯光明亮，而且温暖，姜安蓝直奔二楼，进了一家店。

这家店专售围巾、手套、帽子等配饰，口碑一直都不错，就是价格有些高。

姜安蓝想到甘棠袒露在外的脖子，觉得冬天得给她送一条围巾。

姜安蓝转了一圈都没看到合适的，这些围巾款式都还不错，但姜安蓝觉得没有一条衬得上甘棠清冷的气质。

姜安蓝又转了一圈，突然，橱窗正中间的一条围巾让姜安蓝眼前一亮，那是一条湖蓝色与白色相交渐变的围巾，两端缀有细细的流苏，看起来深邃又灵动。

不得不说，湖蓝色和甘棠很配，

姜安蓝当即决定买下那条围巾，他让店员用精美的礼品盒打包了一番，准备当作元旦礼物送给甘棠。

回家的路上，姜安蓝哼着小曲儿，心情颇为舒畅。

他今天的羽绒服外套有两个大兜，因此他把甘棠送的笔记本妥帖地放在兜里，他手掌轻轻抚摸着那牛皮质地的封皮，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照你说来，甘棠给你送了新年礼物，那她的情绪应该是不错的吧？”姜安蓝停住了，阳旻以为他说完了。

谁知道姜安蓝没有接阳旻的话，开始自顾自地说：“那天晚上我回教室拿杯子，看见甘棠在哭，那条健达巧克力，我自己不想吃了，顺手就丢给她了，谁知道她把它当宝贝一样，捂化了都不肯吃。”姜安蓝声音有些颤抖，他的眼眶已经泛红，似乎眼泪下一秒就要无情地滚落。

潘若琰看着姜安蓝微微低着头，说到这里便停了，便说道：“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你是她的精神寄托，不是吗？”

姜安蓝冷笑了一下，下一秒泪水夺眶而出，他磕磕绊绊地说：“是，她有今天和我脱不了关系……我……在食堂里拉住她胳膊把她饭泼一地……

我在体育课上……把她从队伍最后推到最前方看她涨红了脸…..

我在她发英语卷子的时候……把所有卷子弄翻……

我在她交数学作业的时候故意撞她….冷眼看那么厚一摞练习册压在她身上……

我把她约我到天台见面的纸条贴在黑板上让大家一起看……

我在大家哄笑的时候煽风点火，我是悬挂在她头顶的那把刀，我是系在她脖间的那条麻绳，我只是替我朋友的爱而不得感到愤怒。

我只是听了李雅念的那张纸条，我欺负她是个爱而不得的同性恋……

我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

阳旻和潘若琰俱是神色一凛，姜安蓝为什么会这样说，在甘棠的日记中，他可是救世主一般的角色，怎么会……在姜安蓝的嘴里就成了这样。

“那天晚上，我拿着甘棠的笔记本，很开心地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