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走近了才发现，来人正是半日不见的潘若琰。
潘若琰隐匿在三分夜色之中，可黑夜却掩盖不住他那俊挺的身姿和姣好的容颜，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在夜纱的掩盖之下依旧微微闪着光。
阳旻沉寂的心湖突然泛起一丝涟漪。
阳旻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艰难地张开嘴，心中的话语在唇齿之间流连了一番才肯钻出来。
“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潘若琰说。
“生什么气？”
“你觉得呢？”
“没有。”
“我觉得，你可能在气我那天晚上不辞而别，浪费了你做的一大桌好菜，所以我带了这个来。”
潘若琰将手中提的东西递到阳旻眼前，阳旻这才发现潘若琰手里提了一个红木餐盒。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阳旻迟疑着接过了餐盒，顺手按下了头顶吊灯的开关，璀璨的灯光倾泻而下，将房间映得通明。
接着他打开餐盒，一股香味扑面而来，几盘菜映入阳旻的眼帘。
阳旻瞳孔微缩，有些震惊，“这是…”
“是我做的，就当给你赔不是了。”潘若琰难为情地摸了摸后脑勺。
“你怎么知道…”阳旻语气中依旧透露出一些不可置信。
“当然得归功于我咯。”归子从阳旻身后飞出，稳稳当当地停在餐盒上，垂涎欲滴。
“我问了归子，知道那天你做了这些菜。”潘若琰指着餐盒说。
没错，餐盒里的菜品同那天晚上阳旻做的菜如出一辙。
阳旻这才反应过来，潘若琰莫不是以为自己还记挂着那天吧。
“不是的，我那天真的没有生气，事发突然，我也能理解。”阳旻转身把餐盒放在桌上。
潘若琰闪烁的眸光突然黯淡了几分，这一切都被阳旻看在眼底，阳旻突然想到了下午那只垂头丧气的狗狗。
“归子，你先出去一下。”阳旻把正趴在餐盒上的归子提溜起来，顺手丢出窗外。
潘若琰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你放心，摔不死他。”阳旻说道，“其实我是想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所以你一开始老是跟我过不去，老是说我贵人多忘事。”
“有的时候我总感觉你欲言又止，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我们之间好像隔着一层捅不破的膜，我隔着这层膜，看不清你的表情，你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
“又或者，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止一层膜，你本就是以一个幻影的形象出现在我身边，不知道哪天，风一吹就散了。”
说完之后，阳旻长舒了一口气，他总算是把心中的疑虑尽数说了出来。
潘若琰脸上的错愕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笑意与了然。
他说：“果然是因为我吗，先跟你赔个罪，我惹你不开心了。”
“然后我想说的是，从前不一定，但是来到你身边之后，我每天都是笑着的。”
“我不是一阵飘过的烟，我是一团火，只要有风吹过，我就会蔓延得更广。
“我要谢谢你，你让我改变了不少，也谢谢你能对我敞开心扉，你放心，我会一直在的。”
阳潘若琰语气诚恳，眼神坚定，阳旻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潘若琰说得很明白了，他用他的坚定融化了阳旻心中的疑虑。
阳旻想，或许这一切都只是自己太过敏感罢了，他想太多了。
他的心里悬挂着一副枷锁，完全凭他心情而动，以至于潘若琰还没有开口辩驳，阳旻心中巨大的枷锁便轰然落下。
“吃饭吧。”阳旻没说什么，转身把餐盒里的菜一盘盘摆了出来
第二天，窗外喧哗的车流声袭穿了最后的安宁，阳旻缓缓睁开眼，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撞入他的视野，阳旻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大脑缓冲了几秒，阳旻才回想起，昨晚上他们俩吃饱喝足后，一起坐在露台赏月亮。
后来自己太困了，就在露台上睡着了，现在醒来，自己却和潘若琰躺在同一张床上……
阳旻坐起身来，甩甩头，心想另一间房算是白订了。
“潘若琰，起床了，该去签售会了。”
“嗯。”潘若琰闷闷地应了一声。
不得不说，李延不愧是人气作家，阳旻和潘若琰到梧桐广场一楼大厅的时候，入口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二人花了好大功夫才买到李延的书，随即加入了排队等签名的大队伍。
“恐月症。”阳旻摩挲着纹理分明的封面，封面上用瘦金体写着这本书的书名。
“恋月狂。”潘若琰接道，《恋月狂》是李延的另一部作品。
排在阳旻前边的女孩子兴奋地回过头来，问阳旻和潘若琰道：“你们也喜欢《恋月狂》吗？”
阳旻不明所以，但看见女孩期待的表情，阳旻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们喜欢李延十几年了。”
女孩眼里充满了回味的意味，像是把过往十几年时光尽然细数了一遍。
“我以为很少见到老粉呢，这些年来来了又走的人太多了，因他盛名而来，又因他低谷而去，那些罪恶又怎么能一笔勾销呢。”女孩感慨道。
阳旻直觉女孩的话没那么简单，他顺着女孩说道：“是啊，犯下的罪恶不会凭空消失，自有时间来检验，可是时至今日，警方都没能找到林归的下落。”
林归，这个名字再次出现了。
女孩和阳旻聊了几句，便又开始和前边的女生聊天。
阳旻趁机对归子低声说道：“归子，帮我查一下这个林归和李延有什么关系。”
归子应了一声好，便钻进阳旻的衣袖之中，潜心搜索有关的信息。
队伍前进的速度很快，李延签名的动作行云流水，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不时和粉丝聊上两句。
轮到阳旻的时候，李延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了。
不过出于一个作家的职业素养，李延勉强克制住了内心的厌恶，笔一抖便签好了字。
“我知道林归的下落。”阳旻在李延收笔之前说出了这句话。
李延笔尖一顿，皱着眉头，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你们不是拒绝了我的委托吗？”
“那是他们拒绝的，不是我，相反，他们拒绝了你，我偏要帮你，我和那伙人不是一伙的。”阳旻淡声说道。
李延沉默了几秒，手里的动作并未停下，他给潘若琰也签上了名。
末了，李延才说道：“等我结束。”
阳旻心里松了口气，带着潘若琰坐到一旁的休息区等李延。
这时归子也查到了相关信息，趴在阳旻肩头，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悉数告知阳旻。
越听归子说下去，阳旻的眼神也就冷下去一分。
潘若琰察觉到了阳旻的神色异常，问道：“怎么了？”
阳旻摇摇头，目光投向正在忙碌的李延，淡声说道：“说来话长。”
尽管已然沉寂十余年，“李延热”的余温依旧以不可抵挡的阵势席卷而来。
加入签售队伍的读者越来越多，她们大多是女性，年龄在三十几岁左右，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
有人咧着嘴傻笑，有人双唇微抿会心一笑，也有人爽朗地大笑，总而言之，大家都在真诚发笑。
时间的指针慢悠悠地旋转着，接近晌午时分，读者数量渐渐少了，会场里只剩零零星星的几颗人头来回晃动。
李延眉间尽是疲惫，眼底似乎蒙上了一层暗淡灰色的劳累，他揉了揉眉心，将目光投向阳旻和潘若琰，阳旻微笑着向他示意。
一个女孩捧着一本书，小心翼翼地来到李延身前，问道:“李老师，请问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李延干脆地笑了，那笑容如同春风化雨，将他脸上的倦色一扫而光。
“可是，我没有买到您的新作，只有这个。”女孩有些惭愧地将手里的书递给李延，那不是李延的作品，而是一位新锐作家的处女作。
李延一边说没问题，一边接过那微微颤动的书，笔尖落在最后一本书的扉页上，李延在三个烫金大字的旁边潇洒地写下自己的姓名，他的字体婉转飘逸，又沉淀了几分中年人的成熟。
“李老师，我特别喜欢你，希望你能继续写作，我会永远支持你的。”女孩捧着签名书，眼里满是难以抑制的欣喜波澜。
“谢谢你的喜欢，我们都要继续好好生活。”李延含笑的双眸里掺杂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女孩的背影渐行渐远，李延看着远去的身影出神，一直到阳旻和潘若琰走到他身前来，他才回过神。
“结束了吗？李老师太辛苦了。”阳旻说道。
李延苦笑着说:“谈不上辛苦，能和有共鸣的读者相互交流，其实是一件很让人满足的事。”
“看出来李老师很开心了。”潘若琰说。
李延摆摆手，表示想要结束这个话题，直接步入正题。
“之前是我太过失礼，误会你们了。你们刚才说能帮我找到林归，是真的吗？”
阳旻点点头，说道:“有个前提，我想你心里也明白。”
不管是纵世堂，还是沉青天上宫，他们的使命都只是贯通阴阳，与死者对话。
李延既然前去委托，应当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李延的目光不自觉地下移，方才微微上扬的心仿佛下沉了几分。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林归是不是还活着，可是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她的下落，我不相信一个鲜活的生命会无缘无故销匿。所以当我听说那里的人可以找到死者的魂灵时，我抱着侥幸心理去了。”他说。
阳旻点点头，会意地笑了，“那他们是怎么答复你的呢？”
听到这话，李延的眉目间明显染上了几分薄怒，他愤然道：“我找过他们三次，第一次，他们承诺会帮我找到林归，前提是我要承包靖川王三年的香火费，我照他们说的做了，可是我的委托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第二次，我再次上门拜访，对方提出想让我在南山下修建一座靖川王供庙，我照做了，结果依旧和上次一样。”
“第三次，也就是昨天，这次他们提出的要求很奇怪，他们让我把签售会的地点改为涿光山，我不理解他们是什么意思，就多问了几句，谁知道他们一直搪塞敷衍我。”
阳旻眉头紧皱，目光移到潘若琰脸上，忧虑地说道：“东方神已经图穷匕见到这地步了吗？这简直就是强盗。”
“我们所看到的，不过是他们罪恶行径的冰山一角罢了。”潘若琰移至阳旻身侧，沉声说道。
“强盗可以明抢，我和他们，大概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李延叹气道。
“你别担心，既然我们来到这里，就不会坐视不管。”阳旻愤然道。
李延苦涩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酸涩的情绪，他没再多言语。
阳旻看向一旁漫不经心的潘若琰，说道:“潘若琰，你要同我一起管这闲事吗？”
潘若琰耸耸肩，作无所谓之状，说道:“反正近日闲来无事，有何不可。”
三人说好，阳旻便要掣出灵签，正询问李延有关林归的生辰八字，李延却说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