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姑娘面色凝重，众人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阿杏毅然点点头，她不乏面对真相的勇气，只是害怕被一直蒙在鼓里。
“其实你的母亲去年深冬就已经过世了，当时你日日向我讲述自己和母亲的事，我便知母亲在你心中的地位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我不忍你因失去母亲而难过，便贸然附身到你母亲身上，同你日日生活在一起，也好就近照看你。
只是随着香火供奉越来越少，我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能够随时察觉到你有危险，所以山神祭祀的那场闹剧，我没能及时赶到，真是很抱歉。”
青姑娘说完之后，将头垂了下去，不愿意和阿杏对视。
本以为阿杏会责怪青姑娘贸然行事，但她却没有。
阿杏轻轻地抱住了青姑娘，手掌轻轻地拍着青姑娘的后背。
“小青，谢谢你。”阿杏的声音有些哽咽。
两个看起来年龄相仿的小姑娘抱在一起，哭成了两个泪人。
青姑娘依旧留在杏母体内，和阿杏一起回了家。
山神潘若琰特意下山，大肆赞赏了青姑娘庙，从此信奉青姑娘的人越来越多，青姑娘庙的香火长久不绝。
青姑娘的石像依旧纯真无忧地笑着，一天又一天。
青姑娘一事，潘若琰功不可没，阳炎真君决定满足潘若琰一个心愿。
“小妖，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阳炎真君柔声对潘若琰说。
“阳炎真君，我想做神仙。”潘若琰眼中闪烁着明亮而又澄澈的光。
“你这小蛇，怎的想做神仙？”阳炎真君点点潘若琰的鼻尖，语气颇为宠溺。
“神仙好威风，我也想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潘若琰的语气里透露出浓浓的羡慕意味。
“做神仙可不如你在山野里那般自由，你要想好。”阳炎真君拍拍潘若琰的肩。
“我不要自由，我要变得强大。”少年潘若琰的眼中好像燃起熊熊的火焰。
“你这小蛇，倒是特别。”阳炎真君伸手，捻住了潘若琰的耳垂，“可能有点疼哦。”
潘若琰惊呼一声，他伸手去摸耳垂，发现耳朵上挂着两条冰凉的小蛇。
“这耳坠将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吧，将来凭此信物来天宫找我，我等你。”阳炎真君亲昵地拍拍了潘若琰的头。
阳炎真君、阳玄、阳旻三神齐聚青姑娘庙。
阳炎真君朝阳旻行了一礼：“这次多亏你了，如果不是你提醒，我们得费好一阵功夫。”
阳旻摆摆手，有些不知所措：“哪里哪里，我没帮上什么忙，还得是你，有勇有谋。”
阳玄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我说你俩差不多得了，客套一下行了。”
阳炎真君和阳旻相对视，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你说的通道，有线索了吗？”阳炎真君关切地问道。
阳旻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心里有了一个不成形的猜想。
“那就好。”阳炎真君点点头。
阳旻微微一笑，说道：“那我们就此别过吧，我还有我的路要走，你也是。”
两人静默着看着对方，没人知道他们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
“未来的真君，请告诉未来的我，活得别太狼狈，等着小爷我去找他吧！”阳玄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一边向阳旻挥别一边说。
“没问题。”阳旻也冲阳玄挥了挥手。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倏然消失在阳旻眼里，这场难得的相遇在此时走到了终止时刻。
回过头来，阳旻开始思考心中已有的疑问。
神狱九重塔早在千年前就已经存在，乃是镇祟之地，塔里关押着至邪至恶的妖兽。
此塔位于李城郊外，因此一直以来由李城城主世代看守，后来李城辗转变成荀城，看守神狱九重塔的重任依旧传与荀城城主。
后来荀城败落，神狱九重塔便直辖于上天庭，由上天庭的神将负责看守。
塔中本应关押着众多妖兽，可是说起来，阳旻最多也只见过几条巨蟒。
被关在笼中的巨蟒，东方山林中的巨蟒，还有青姑娘一事中的潘若琰。
等等。
魔王的母亲岛骑本体也是蟒蛇，所以那小黑蛇长大后理应也是蟒蛇。
岛骑和小黑蛇好说，他们是母子关系。
东方山林里的巨蟒也好说，他和岛骑是兄弟。
那潘若琰和岛骑有什么关系呢？
他生于东方山林，和岛骑同类，莫非二者也有亲缘关系？
还有，每次的通道未免都出现得太过凑巧，太过及时，好像每当解决完一件事之后，通道便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这更像是进入了神狱九重塔的试炼模式。
像是印证阳旻的想法一般，青姑娘雕像突然动了一下，像是活过来一般。
她跳下案台，款款朝阳旻走来。
接着，她朝阳旻摊开手，一道青光朝阳旻飞来。
阳旻没有躲闪，任由青光没入他的眉心。
青光在眼前膨胀开来，变成了一道光帘，遮挡住了阳旻的视线，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缥缈的一片白。
阳旻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他四下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情况，却发现四周一片纯白。
半空中飘散着几簇闪烁的流光，它们时而停靠在阳旻肩头，时而飞舞起跳，灵动极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阳旻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潘若琰，你大费周章演这样一出戏给我看，有什么意思？”阳旻背对着潘若琰冷冷地说道。
来人正是潘若琰，他迈着悠闲的步伐走到阳旻面前。
尽管手段被阳旻识破，潘若琰依旧保持着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哎呀，一不小心被真君看穿了，这可怎么办？”潘若琰打趣的目光停留在阳旻脸上。
阳旻狠狠瞪了潘若琰一眼。
“再说了，我可没有演戏，只不过是把我所经历的一切当做对真君的试炼罢了。”
“你......”阳旻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潘若琰。
潘若琰自嘲地笑了笑：“没错，你所看到的那个刚出生时被人喊打喊杀的魔王是我，被抛弃到东方山林里的也是我，被病痛、呕吐折磨得快要死掉的也是我！”
潘若琰的脸色逐渐变得阴郁狠戾起来。
作为亲历者，阳旻亲眼见证了潘若琰的出世、遗弃、病痛，说不心疼潘若琰是假的。
他的父亲是南海龙太子，母亲是千年蛇妖，他的前途本该光明无比才对。
可他的出生却是用双亲的性命换来的，他的家人厌弃他，对他喊打喊杀。
他的故乡排斥他，让他长久以来流落在异域他乡。
这样的他，要用怎样的温情去感化。
阳旻强忍着心痛，故作淡漠地开口道：“难道东方神庭待你不好吗？难道我对你还有亏欠吗？”
“是，你阳炎真君心怀苍生，对众生一视同仁，真君一口一个万物有灵，一口一个感化，真君不妨自己下凡去看看，有多少恶灵为祸人间。如果你的感化有用，南方神还会处心积虑瓦解东方的神权结构吗！我们还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吗！”
潘若琰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他瞪大了双眼，眼里密布红血丝。
“我......”阳旻微微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的喉咙肿痛得厉害，无数情绪堵在喉头不得而出。
“我最恨的就是你，阳旻，为什么你要贸然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害我说出什么‘想变成了不起的大人物’的蠢话！你随口说的一句‘我等你’，我记了几百年！可结果呢，我好不容易追上你的脚步，你却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过！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自以为是！”
阳旻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他没想到自己这些年来的苦心在潘若琰眼里竟然这样不堪。
可阳旻却无力反驳，潘若琰说得没错，一直以来他都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他不允许自己心存偏私。
他将自己囿于固有的原则中，从未想过这样的原则并不适用于每一个人。
或许，一直以来，他对潘若琰太过苛刻。
可是，潘若琰说阳旻从来没有把他放心上，这可就冤枉他了。
阳旻沉声反驳道：“你说别的也就算了，但你凭什么说我从来没把你放心上？”
他绝不允许潘若琰践踏他的心意。
潘若琰冷笑了一声，步步迫近：“真君又有几时把我放在心上过？真君欺我瞒我，轻我侮我，五百年前的真相神尽皆知，真君偏偏将我蒙在鼓里！真君待那照影事事上心，为她塑肉身，任她为永生之境的城主，还为她对我刀剑相向，这些事，哪一桩是若琰冤枉真君的！”
“我只当她是部下！她失去性命本就是因我东方神庭失责，我作为主神难辞其咎！这本就是我欠她的！再说......”
阳旻还要解释，却被潘若琰高声打断了。
“难道真君就不欠我吗？”
“我......”阳旻垂下头去，心脏剧烈地疼了起来。
“真君欠我五百年的苦守，欠我一次枇杷树结果，欠我一片真心！”
潘若琰的情绪依旧很激动，他说话的时候额头上青筋直冒，颈上更是缠了好几道爆出的筋。
“是，我欠你，你要我怎么还。”
看着潘若琰如一头恶狼般凶神恶煞，阳旻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潘若琰啊潘若琰，你为什么总是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潘若琰嘴角一勾，恶狠狠地说道：“那真君就等着给上天庭陪葬吧！我不会放过上天庭和南海龙宫一个神仙！”
说完之后，潘若琰变成了一道黑烟，朝上空飘去，转眼就没了踪迹。
阳旻不肯让潘若琰就这样离开，他正想追上去，突然胸口猛地一痛。
阳旻捂住胸口，剧烈咳嗽了两声。
就在阳旻疼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一团红光从他的胸口处弹了出来。
红光在半空中飞舞着，绕着阳旻一圈圈打转。
紧接着小小的红光逐渐散开，变成了一星星光点，光点堆积在一起，堆成了一个人形。
红光渐渐退去，一张少年意气的脸显露出来。
是阳玄！
“阳玄！”阳旻惊喜极了，阳玄终于醒来了。
阳玄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哈欠连天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听见阳旻叫他的时候，阳玄脸上的表情由呆愣转为震惊，最后变成疯狂的喜悦。
阳玄扑进阳旻的怀里，用头轻轻蹭阳旻，像是一只亲近主人的猫。
“真君，好久没见过你了，太想你了，我好像睡了很久，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从前的我，他说：‘嗨，你小子未来可别太狼狈’，真是太吓人了，我一下就给吓醒了。”
阳玄许久没有和阳旻聊过天，一下子变成了收不拢的话匣子。
阳旻笑了笑，拍拍阳玄的头说道：“那可能不是梦，我刚刚真的遇见了从前的你和我。”
阳旻把阳炎真君和从前的阳玄渡灵力的事也告诉了阳玄。
阳玄似有所感：“看来我能醒来，多亏了从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