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回来了。”孟至上把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撂在进门的餐桌上，那是他路过超市的时候买的各种家中需要的日用品。
封雅菊端着一杯热水迎了上来，她接过孟至上的公文包：“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孟至上揉了揉肩膀，眉间满是疲惫：“今天工作任务比较多，我就加了会儿班。”
“还是得注意身体，别太勉强，工作做不完还可以明天做嘛。”封雅菊递给孟至上一杯热水。
“嗯。”孟至上摘了眼睛，疲惫地闭上双眼，脑海里浮现出上司那张可恨的脸。
最近公司里空降了一位副总，是从总部调来视察分公司工作情况的。
孟至上作为项目组组长，时不时就得和副总进行工作对接，进行工作汇报。
副总是个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小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浑身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息，做起事来也雷厉风行。
一开始孟至上觉得还好，和这样的人一起工作，效率出奇的高。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孟至上发现这副总格外爱挑他毛病。
一版企划案改了又改，孟至上已经竭尽所能了，可是副总依旧不满意，孟至上被工作的事恼得无比烦心。
茶几上的手机发出亮光，孟至上没睁眼，光是听见手机振动声就知道是他那倒霉上司又来电话了。
果不其然，来电人一行显示着“冷夏”两个字。
“喂，冷总。”
“你人呢。”冷夏人如其姓，声音极其冰冷。
“我回家了。”孟至上疲惫地答道。
“工作任务还没完成，你就先走了，把上司一个人留下，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吗？”冷夏咄咄逼人地说道。
孟至上很不耐烦地说：“现在已经快十点了，理应到我的下班时间了，超时加班是损害劳工权益的违法行为。”
孟至上烦闷地撂了电话，不管它再怎么振动，孟至上都不管。
“你们老板打电话来了吗？”封雅菊在孟至上旁边坐下。
“不用管他，不懂事的小屁孩。”孟至上揉了揉眉心，今天他格外疲劳，一瘫在沙发上就不想起来。
封雅菊笑了笑，拍拍自家孙子的腿：“你什么脾气我最了解，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和你们老板好好沟通，交流才能解决问题是不是？”
“知道了奶奶，你先去睡吧。”孟至上把封雅菊哄去睡觉，自己在沙发上躺到大半夜才肯去洗澡。
冷夏不仅电话轰炸孟至上，还在各个社交平台给孟至上发消息，奈何孟至上有先见之明，把消息通知模式调成了静音。
晚上孟至上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鸟，在天空中自由飞翔。
天高云阔，孟至上感到十分自在，可是空中突然出现一只无头巨鸟，巨鸟一爪抓住了孟至上的翅膀，把他带到了一座悬崖之上。
孟至上着急地想要逃脱，无头巨鸟竟然突然凭空生长出一颗人头。
仔细一看，那张脸竟然有几分眼熟。
冷夏！这怪鸟长出的脸和冷夏的模样八九分相似。
孟至上害怕极了，直朝身后的悬崖俯冲下去，可是他突然失去了飞翔的能力，整个身体直直下坠，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急速下坠的失重感占据了整个身体。
孟至上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他看了看时间，才凌晨四点半。
他也睡不着了，起床倒了杯凉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孟至上手里捧着一张用相框框起来的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他、孟尚志、孟世血、封雅菊四个人坐在老家的院子里。
三位长辈坐在一排，孟世血把孟至上搂在怀里，孟至上手里捧着一块西瓜，笑得很甜。
我好想你们啊......
孟至上捧着照片，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这次他没有再做噩梦，一觉睡到了早晨八点。
今天铁定得迟到了，孟至上心想，不过没关系，这全勤不要也罢。
等孟至上慢悠悠地到公司的时候，冷夏正一脸阴沉地站在办公室门口。
“孟至上，过来一下。”冷夏沉声喊道。
孟至上不慌不忙地把早饭放到工位上，旁边的女同事好心提醒他道：“孟哥，他一大早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你小心点。”
孟至上谢过了同事的提醒，不过他可不怕冷夏这个毛头孩子。
“解释一下昨天是怎么回事？”冷夏脸色阴沉地盯着孟至上。
孟至上耸了耸肩，无奈地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策划案改得怎么样了。”冷夏的关注点依旧放在工作上。
“昨晚上就发你邮箱了，冷总真是贵人多忘事。”孟至上知道冷夏会拿策划案说事，于是昨天熬了个大夜，改了另一版发给冷夏。
冷夏暂时挑不了孟至上的毛病，一路目送孟至上昂首阔步回到自己的座位，感觉今天的空气格外舒畅。
隔壁的女同事递过来一个饭团：“孟哥，你尝尝这个，我在家楼下买的。”，女同事冲孟至上甜甜地笑了笑。
孟至上谢过了女同事的好意，接过饭团咬了两口。
“果然很好吃，谢谢你。”
今天一到下班时间，孟至上就提着包下班，奇怪的是今天冷夏竟然没有刁难他。
孟至上去超市买了些荔枝，再去蛋糕店拿了定制的低糖蛋糕，最后去了花店。
紫罗兰，是封雅菊最喜欢的花，孟至上选了一小束玛格丽特和紫罗兰搭配，效果还不错。
包完了花，孟至上这才慢悠悠地回了家。
开门之后，孟至上愣住了，笑容硬生生僵在脸上。
开门的不是封雅菊，而是他的臭脸上司冷夏。
“你怎么在我家。”孟至上的语气称不上友善。
“我又不是来看你的。”冷夏身上系着围裙，像是刚从厨房里出来。
封雅菊从冷夏身后钻了出来，她把手里端着的菜在孟至上面前晃了晃。
“至上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吧，你看，你这同事多好心，今天的菜都是他做的。”
三人上了餐桌，桌上摆满了孟至上平时爱吃的菜。
孟至上有些意外，不知道冷夏心里又在偷偷打什么小算盘。
不过，封雅菊似乎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冷硬酷拽的小年轻，正是昨晚上给孟至上打电话的刁钻上司。
“至上啊，你同事特意赶来给你过生日，你怎么也不感谢感谢人家？”封雅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责备意味。
孟至上笑得有些勉强：“已经谢过了。”
冷夏却很不给面子地拆穿了孟至上：“什么时候谢过了？我怎么没印象？”
“谢谢你，现在算是谢过了吧。”孟至上别别扭扭地说道。
冷夏满意地笑了笑。
孟至上洗过碗后，发现封雅菊正和冷夏聊天，两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孟至上在封雅菊身旁坐下，款式简约的小麦色的蛋糕摆在桌上，蛋糕上插了5根蜡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冷夏和封雅菊为孟至上唱了一首生日歌。
孟至上在心里许了一个愿望，然后吹熄了蜡烛。
又长大了一岁，三十岁也已经过了一半，再过几年就要奔四了。
“冷总，你今天来......”封雅菊回房间后，客厅里只剩下孟至上和冷夏二人。
冷夏把一碗剥好的荔枝摆到孟至上手边：“你放心吧，我不是来使坏的。”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你查我？”孟至上的眼神又变得冷漠起来。
冷夏理直气壮地说道：“了解员工的基本信息是老板的基本素养。”
面对冷夏的“无耻”，孟至上有些有心无力，丝毫应付不来。
两人沉默了一阵，冷夏犹豫着开口道：“刚刚我和奶奶聊了聊，听奶奶说了一些有关于你的事。”
孟至上的食指缓缓地敲着沙发，像是在沉思什么。
“嗯，聊什么了。”孟至上淡淡地点点头。
“没什么。”冷夏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地说道。
“那冷总慢走。”孟至上的意思很明确：送客。
冷夏今天出奇地反常，他没有和孟至上犟嘴，提着自己的外套走了。
孟至上在阳台上目送冷夏的背影渐渐远去，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
那张和三长辈的合照被挪了个位置，安安稳稳地被摆在茶几上。
孟至上躺在床上，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他和冷夏从相识至今的过程。
其实冷夏并不是一开始就对他这样苛刻，最开始冷夏亲切地称呼他为“前辈”，早晨会给孟至上带早饭，晚上会主动要求送孟至上回家。
孟至上不是不懂他什么意思，只是自己不能回应他。
封雅菊已经快八十岁了，老人家这辈子过得实在艰难，儿子不孝，终生不曾过问她的生活。
孟至上不愿再让奶奶担心他的终身大事。
后来冷夏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从万般殷切变为了千般刁难，百般为难。
只是不管冷夏怎样发难，孟至上都不在意。
“叮咚，叮咚。”消息提示音不停响起。
不出意外，全是冷夏发来的。
“前辈，之前是我不懂事，因为太喜欢前辈，所以总是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醋，我吃小雅的醋，吃阿希的醋，想着前辈为什么对她们总是和颜悦色，但却总是不给我好脸色。”小雅和阿希都是孟至上的同事。
“今天是前辈的生日，我本来是来给前辈送生日礼物的，但是走到楼下的时候我却不敢上来，奶奶在楼下遇到了我，把我带上来了。我和奶奶聊了很多，这才发现原来我一直以来都不了解前辈。”
“很抱歉这段时间故意为难前辈，我只是想借此引起前辈的注意，但是没想到反而适得其反。”
“礼物我交给奶奶了，奶奶会转交给你的。就这样，打扰前辈了。”
看着冷夏发来的一条条信息，孟至上一直以来拧巴着的那颗心好像突然舒展开来了。
其实细细想来，冷夏也不过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在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他难免会想不开，会偏激。
真的是他对冷夏太苛刻了吗？孟至上心想。
“至上，睡了吗？”封雅菊轻轻敲了敲孟至上的门。
“没，奶奶。”孟至上打开门，便见封雅菊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
“这是今天那孩子让我转交给你的礼物，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说是看你每天太累，给你送台按摩仪。”
盒子沉甸甸的，分量不轻，孟至上把它放到了卧室的阳台上。
封雅菊说今晚上睡不着，让孟至上陪她聊聊。
“奶奶，身体不舒服吗？怎么突然睡不着？”孟至上担忧地打量了一番封雅菊，好在封雅菊脸色红润，并没有异常之处，孟至上心里松了口气。
“我哪有不舒服，我看不舒服的是你才对吧？怎么了？今天看你和那孩子好像不太对付。”封雅菊很了解自己的孙子，心知这两人之间指定有点什么事。
“没有。”孟至上摇了摇头，沉闷的氛围萦绕在他和封雅菊之间。
封雅菊见孙子不愿多说，也不好强求，她拿起了茶几上的照片，缓缓地回忆道：“你从小就是个乖孩子，懂事又听话。
你爷爷和上祖过世的时候，我觉得我一个女人家真的承受不住这样大的压力。但是那时候你跟我说，等你长大赚了钱，要给我买好多暖和的衣裳。我当时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把你养大。
现在你终于长大了，可以给奶奶买任何东西，带奶奶去很多地方玩。但是你好像从来都不关心自己想要什么。
其实奶奶想说的是，从今往后不管你想做什么，奶奶都会无条件支持你，只要你开心幸福就好。”
开心幸福就好。
孟至上早已泪流满面，泪水默默地顺着眼角流到嘴里，眼泪是咸的。
不早了，该睡了，明天还得去面对臭脸上司，但是转念一想，其实臭脸上司挺可爱的。
晚安，孟至上。
晚安，冷夏。
晚安，封雅菊。
晚安，孟尚志。
晚安，孟世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