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想,萧明月这么憋着会不会哪天憋出个什么毛病来。
抓耳挠腮了好些天,她能憋住我倒是憋不住了。
这天回宿舍,见萧明月拿着衣服进洗手间准备洗澡,我眼疾手快在她关门之前挤了进去,顺便把门锁上了。
小小的一室里,我瞪她,她也瞪着我,最后她先开了口:“那你先?”
她说完便要开门出去,我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门对面的墙边推了推。
真是的,同样的年纪为什么她就蹿得这么高,我还得仰起头看她。
她被我弄得一脸莫名,垂下眼先是看了我攥着她手腕的手,随后目光上移,落在我的面上。
“你要干什么?”声音低低的。
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扑上面,我才意识跟她的距离太近了,以至于气氛有丢丢暧昧。
我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送开她的手,拉开了些距离。
“你是不是有心事?”我盯着她漆黑的眼睛,语气几乎是肯定的。
她眼睫低垂,遮住眼底的情绪,把脸一侧,淡淡回答:“没有。”
看她这样子我真的想把她吊起来打一顿,跟个锯嘴葫芦似的。
我伸手强势地把她的脸掰过来,一字一句道:“你、明、明、就、有。”
她咽了咽喉咙,似乎被纠缠得不耐烦了,眼里一片淡然,“就算有,也不关你的事。”
有时候,语言就像是一把刀。
而此刻,我被这把刀割伤了。
于是我忽视掉她眼底的懊恼与眼尾的猩红,恨不得自己说出的话变成一把把冰刃。
“也是,我又不是你的谁,就当我这些天在犯贱吧。”
冰刃没有刺向对方,反而把自己戳得千疮百孔。
“砰”的一声,一扇门将我们隔绝,她在里面,我在外面。
我知道插手对方的私事不好,但看着她每天恍若处在一片灰蒙蒙的雾中,心里一抽一抽的。
算了,她想咋样就咋样,就这样吧。
出乎意料的后续,不是冷战,而是相安无事地相处着。
只是我们之间仿佛隔一层看不清摸不透的墙,墙上有一扇门,可我们都很默契地没去打开。
我们的交流对话不复从前的生动啰嗦,只有简洁了当。
就比如我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厕所。
“不了,你去吧。”
“嗯,行。”
又比如食堂里她先吃完饭。
“我吃完了,先回宿舍了。”
“嗯,好。”
再比如我向她请教问题。
“我过程写草稿纸上了,你自己看看吧。”
“好,谢谢。”
我们无差别地拒绝任何人踏入自己的领域,同样也只允许对方止步在门前。
而我在那扇门外,等待着房门从里面打开。
直到那个周末的晚上,窗外的雨噼里啪啦,萧明月敲响了我家的门。
她身上穿着的还是睡衣,眼眶红红的,努力抑制着喉咙里的哽咽。
“我能……去你房间里待一会儿吗?”她问。
我盯着她看了几秒后,侧身道:“进来吧。”
把她带到我的房间,正准备去给她抽几张卫生纸擦擦眼泪,身后猛然贴上她的身躯,随后便是她泣不成声的声音。
“嘟嘟,她们……吵得很凶,各种摔东西,我……我很……害怕。”
她从后面圈着我,热泪一滴一滴滚落在我颈肩,烫得我一时有些慌乱。
她口中的她们,应该是她爸妈吧。
刚刚开门的时候就有听到隔壁震天动地的声响。
萧明月就算平日里再冷静从容,可终究跟我一样,只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也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让她这段时间那么反常的,大概率就是这件事了。
突然就理解了她这段时间的沉默和淡然了,也许更多的时候,她是在害怕。
还怕什么呢,我不确定。
我安静等了一会儿,等她情绪波动没那么大,只是小声抽泣的时候才轻声开口安抚她。
“别怕,她们的事就让她们去解决吧,以后……要是再发生这种情况,你就来找我,好啵?”
她没有应声,原本的抽泣声渐弱,只留下吸鼻子的声音。
我适时打趣一声,“你鼻涕可别淌我身上昂?”
她急了,一嘴牙毫不客气地咬上我肩膀上为数不多的肉。
“嗷——快松嘴快松嘴,你是狗吗?”
她松了牙齿,不满地小声嘟囔道:“你才是狗。”
“我要是狗,我肯定第一个咬你,把你咬得嗷嗷叫。”
那天夜晚,她躺在我的被窝里,躺在我的身边,这还是自从上次在学校宿舍里闹的那次,我们第一次躺一起。
“你今晚就睡我这里吧,我去跟萧妈妈说一声。”我说完就准备掀被下床。
她两只手和一个脑袋死死压着我,闷声道:“不用去了,她们让我过来的。”
我们窝在被子里说了好多好多,我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指控她这些日子简直伤透了我幼小的心灵。
我从前还真没发现萧明月是个无赖,明明是她丟下的我,却又反过来指控我抛弃她。
还逼着我发誓以后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抛弃她。
这简直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第二次伤害。
她可真行啊。
之后的每个周末,萧明月来串我房间门串得可勤了。
我听着那从隔壁透过来的刺耳争吵声,不确定萧明月在学校时她们是不是也经常起争执。
寒假里,我爸妈察觉到了些什么,萧明月爸妈也终于明白,无休止的争吵带给孩子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于是在某个上午,她们四个人聚在了一个房间里,谈了很久很久。
具体我和萧明月也不清楚她们谈了什么,只是自此再也没见过她爸妈吵架了。
反正她每次过来我房里,什么好吃的我爸妈都搬出来,还叮嘱我多注意她的情绪,对她好的比我这个亲闺女还亲。
后来我旁敲侧击问她感觉怎么样,她盯着某处放空了良久才淡笑开口。
“虽然她们现在不吵架了,但也算不上,嗯……感情和睦,会打情骂俏,却没有真情实意,倒像是做给我看,完成某种使命一样。”
说完后,她笑着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我隐约猜到了什么,又转念一想,连我都想到了,聪慧如她又怎么会想不到。
可我们点到为止,谁也没说。
初三那些紧张的日子,在一天天的忙碌中匆匆而过,如指缝中的流沙。
“祝你们拥有灿烂辉煌的明天!”
“云皎皎,加油。”她说。
“萧明月,你也加油。”我给她我最诚挚的祝福。
填志愿,拍毕业照,然后再是考试,一眨眼就过去了。
明天,又会是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