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难的事由大人们包办，在几家人的努力下，对白露更准确更合适的治疗方案，在几日后终于出来。

白家本就有专门给女儿布置着的房间，十几年来，这间房间随着岁月从未空置，每日打扫，物品也随着小姑娘的年岁改变，在设计师的布置下，又加入仪器的摆放，隔壁的房间也打通，改成仓鼠屋。

糯糯带着几个崽已经适应了仓鼠屋，每天在更大的空间上蹿下跳。

唯一的问题是，钱明哲没再来看过白露，叶清然那通电话似乎改变了什么。

后来叶清然也联系了钱明哲几次，每次都被钱明哲以有事推脱了。

时间流逝，假期结束。几个孩子回到学校，扎进紧张的学习，由于跟钱明哲并不同校，叶清然只能将钱明哲等几个跟白露交好，但跟白家未见过面的好友告诉了白霁云。白霁云一一记下，表示会让门卫留意。

等到新学期第四个周末，叶清然画画的颜料用尽，沈修孝便趁着放假陪叶清然外出购买。

在画展一别后，叶清然跟顾弘杉老先生联络过。

顾弘杉对叶清然有好感，又有老友加持，也没多扭捏，收了叶清然当最后一位关门弟子，平日里会指点下叶清然。

今天叶清然便准备前往老师说过的店铺，去购买颜料。

沈修孝取出自行车，酷酷地停在叶清然身边，听了下叶清然说的地址，示意叶清然坐好，等他感受到腰间稳稳环住的双手后。

“然然，走了！”

叶清然答应一声，沈修孝便咻得一下，蹬着脚踏板骑了出去。

秋天的风还带着夏日的热意。前些日子，叶清然做了个小铃铛挂在沈修孝的自行车上，这会晃动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引得不少路人看来。

“买完颜料，我们去超市买些零食吧。”叶清然施展一招猫猫探头问沈修孝。

“好啊。”沈修孝一偏头就能瞧见叶清然的小脑袋，笑着说，“再买些水果。”

颜料店离得倒不算远，二十来分钟，沈修孝便在店门口停了下来。

叶清然跳下自行车，便往店铺里走，沈修孝在外头等他。

等人的时间，沈修孝从兜里拿出湿巾擦了把汗，撸了把头发，眯眼看店铺里叶清然在跟老板说话。老板显然认识叶清然，许是顾弘杉说过，也许是叶清然拿到了店铺的电话，提前沟通过。

正出神时，沈修孝被什么惊动，扭头看去，目光便定在某处，神色晦暗不明。

这隙间，叶清然抱着老板从柜台下拿出的，早已打包好的材料走出店铺。他正巧瞧见沈修孝盯着远处，便也顺着看过去，不期然跟对面的三人对视上。

在颜料店的斜对面是家奢侈精品店，主打的是年轻小姑娘的衣服饰品。此时正有三人从店内走出，打头的是两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稍后些出来的是个少年人，两只手都提着前面两个小姑娘方才买下的东西。

叶清然认识这三人中的两个，其中一个姑娘是早些日子里见过的杨梦甜，后头的少年他更是熟悉，是几次电话都说自己有事的钱明哲。

叶清然面色一冷，钱明哲显然是有些慌，杨梦甜倒是笑了一下，点头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钱明哲紧张归紧张，到底没过来找叶清然，颇为尴尬地跟着两个小姑娘走，另一个小姑娘似乎跟他关系不一般，拉了下钱明哲的手。

三人走远后，叶清然也没说什么，抱着东西坐到自行车后座。沈修孝扭头看他，知道他不高兴什么，也没在叶清然气头上说什么，蹬车往超市慢悠悠去。

等两人买完东西，回宿舍的路上。沈修孝没骑车，东西都堆在车上，他推着车，跟叶清然走着。

“杨梦甜旁边是王家的千金。”沈修孝开口说，“杨惠慧的哥哥前些日子出了点问题，杨氏落在了杨皓钰的手上。”也不知那位掌权已久的大少爷还能不能翻身，想必是没机会了。

杨皓钰拿了权，杨梦甜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原本围绕在杨惠慧身边的人自然就聚在杨梦甜身边，王家的这位千金便是。

“钱明哲应该是听了家里的，跟这王家千金接触。”沈修孝说。

叶清然这会已经不气了，他知道钱明哲喜欢白露，白露在坠楼前应当也对钱明哲有些许好感。如果白露没有坠楼，两人可能现在已经走到一起了，但没有如果。

过去钱明哲在白露昏迷的时候，时常到医院看白露，但不代表钱明哲要长久的等下去，等那个醒来的奇迹。白露或许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都不会醒，就算醒来了，白露的时间停在过去，而钱明哲已经走远多年。

“如果你是昏迷了，几个月，几年，几十年，我都会等下去，一辈子也会等。”沈修孝腾出手握住叶清然的。

叶清然乐了：“那我要是死了呢？”

“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头，我会陪着你。”沈修孝没犹豫。

叶清然知道沈修孝是认真的，他先前也不过是在气钱明哲不告诉他。白露和钱明哲都是他朋友，白露对他来说更亲近，但不代表他是个偏心的人，气得不过是钱明哲让他觉得没把他当朋友。

这件事短暂的掀过，钱明哲也没来找叶清然解释。叶清然步入高二后，不仅是学业忙，生活还围绕着顾弘杉和白露转，空闲出来的时间也留给了沈修孝，分不出太多的精力。

白家也没询问叶清然提供的那几个白露的好友，为何他们都没见过。许是白家早就查了个遍，白家夫妇在研究如果让白露醒来，而白霁云绝不允许自己的妹妹身边有不稳定的因素存在。

时间飞逝，等到寒假来临，叶清然和沈修孝收拾完回到沈家。叶清然便接到顾弘杉的电话，顾弘杉想让叶清然去顾家暂住几天，年前回沈家。

叶清然将这件事跟沈天元夫妇还有葛老和沈修孝一商量，第二天便打包好自己，坐车去了顾家，专门跟顾弘杉学习。

到顾家的第二天，顾弘杉的水墨画就让叶清然有些着迷。水墨画几乎是叶清然没有涉足的领域。只是一下午，他便沉浸式跟着顾弘杉学习起来，像块海绵般疯狂汲取知识和技巧，隔三差五便会跟着顾弘杉去看画展。

沈修孝没有过多打扰叶清然，只每日去提醒叶清然记得吃饭，然后坐在沈家的院子里，跟葛老下会棋。葛老不在的时候，他便自己找些事儿，但一直没挪位置，只因这位置能一眼看到来沈家的人。

他想在叶清然回家的时候，他能第一眼看到叶清然，叶清然也能第一眼看到他。

不过，沈家没多久就来了一位客人。

失联许久的钱明哲，突然造访了沈宅。

沈修孝放钱明哲进了沈宅，女佣端上一杯茶和点心。

“沈少，清然呢？”钱明哲面对沈修孝还像小时候那般局促。

沈修孝抿了口茶：“这茶是然然买的，你尝尝。”

钱明哲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入口鲜甜，茶味浓醇，确实好茶。

等钱明哲饮下一杯茶后，沈修孝才漫不经心地说：“然然去跟老师学习了，你年后再来寻他吧。”

钱明哲应了一声，便告辞了。

离开沈宅后，钱明哲坐上自家的车，在车内长舒一口气，露出一抹苦笑，似是自嘲般发出一声轻啧。

沈宅内，沈修孝仍旧坐在原处。

女佣机灵地撤下钱明哲用过的杯具，离开时，瞥了眼自家少爷，只见那几本近日被反复翻看的画册，又从最后一页翻回第一页。

女佣知道这是然少爷专门给自家少爷画的，赶忙收回目光，安静退下。

四周安静下来，沈修孝叹了口气。

然然离开的第五天，想他。

新年前夕，叶清然终于归家，那天正好下起绵绵细雪，沈修孝在院子里的亭子中沏了壶茶。

叶清然回来抬眼便瞧见鹅毛细雪中，那顶红墙绿瓦的亭子中，他喜欢的心上人，温着热茶，朝他看来。

沈修孝粲然一笑，叶清然回以笑容，招手大喊。

“孝孝，我回来啦！”

“嗯，欢迎回家。”

他一直在等他回家。

沈修孝将钱明哲拜访的事告诉了叶清然。叶清然点点头，对这件事他已经是随缘。

等到初七之后，钱明哲果然再次来到沈宅。当天叶清然正跟葛老学了一套拳法，在院子里练习，沈修孝则陪着葛老外出散步。

钱明哲见叶清然在打拳，也不打扰，就在一旁观摩。

叶清然打完一遍，收力后，才看向钱明哲。

“新年好，阿哲。”

“新年好，然子。”

两人互相寒暄，竟有几分尴尬，好一会钱明哲才说起那次的事情。

“那天，我旁边的女生叫王萱萱。”钱明哲说。

叶清然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不是喜欢露露吗？”

钱明哲苦笑道：“然子，有时候喜欢是没有用的。”

今日雪停了，但沈宅院子里盖着一层银霜，钱明哲看着白雪，淡淡说：“小时候喜欢一个人很干净，但长大了，就跟利益挂上钩。因为跟你和白露交朋友，我搭上了沈少，我家已经受了沈家很大的恩惠。”

叶清然微微蹙眉：“你别告诉我，你觉得这影响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钱明哲摇摇头：“我只是不希望我对白露的感情有太多的利益，我家里以前不想让我继续跟露露接触，特别是她出事之后。如果不是沈少和你在，我都不能去医院陪她。”

就因为知道阻拦他，有可能激怒叶清然和沈修孝，从而导致那些钱家因为跟沈家攀上关系，蜂拥而来的资源断开，他的家人再没阻拦过。

“然子，你知道吗，当他们得知露露是白家被拐的女儿，就开始催我去看露露，争取在白家人面前多露面，这样他们又能攀上白家的关系。”钱明哲有些痛苦地抓了抓头发。

“我可以听他们的，但是之后呢，等露露醒了之后呢？”钱明哲看向叶清然，“她会看到我的家族跟吸血虫一样，依附着她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她醒的早还好，如果她十几年不醒，我家也会催我跟别人在一起。”

门当户对压在他这种出生的孩子身上，不是所有父母长辈都像沈家嫡系这么开明的。

他还喜欢白露。他记忆里那个新年给他开门，带着惊艳了他年少笑容的女孩从未褪色过。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希望他喜欢的女孩，在多年后醒来，能回忆起的，也是干净的，澄澈的他，而不是看到被利益侵染的他。

就比如那年，叶清然四面埋伏，而他、他的家族都没有伸出援助之手。

钱明哲与叶清然说了许多，走的时候，叶清然看着好友离去的背影，时光似乎磨去了好友昔日张扬的锋芒。

送钱明哲到沈宅门口正巧碰上回来的沈修孝，葛老不在，应当是去哪个老友家串门去了。

钱明哲跟沈修孝问了声好，沈修孝抬眼看他一眼，轻嗯了一声。

没多说什么，钱明哲又跟叶清然说了声再见，钻进自家的车。

同上次离开时一眼，钱明哲回头看了眼仍旧站在沈宅门口的两位少年，苦笑一声，自嘲一声，苦笑他家世不如沈修孝，自嘲他自己也不如沈修孝。

等瞧不见钱明哲的车，沈修孝捏捏叶清然的鼻子，问：“他同你说什么了？”

叶清然简单地总结了一番。

沈修孝嗤笑：“事多。”

叶清然斜睨他一眼，似乎有点不满。

沈修孝又慢悠悠地点评：“依附于人，才会受制于人。”

他这话倒也没错，叶清然继续不动声色地瞧着他。

“我懂事后就会问爷爷借本金赚钱了，只一年便滚了几倍，次年不仅还了本金还给了利息。在钱明哲还在找好学生抄作业的时候，我已经接触公司事务了。”沈修孝使出致命一击，得亏钱明哲来的时候他不在，得亏钱明哲现在已经走了。

叶清然瞧他得意洋洋等夸奖的模样，忍俊不禁道：“行了，我知道就算你在钱明哲那种家庭，你也会为了跟我在一起，白手起家，毕竟我家孝孝最棒了。”

先前因为钱明哲一番话，有些低落的情绪明朗开来。

缘分这种东西，说不上来。叶清然想，如今，钱明哲会有其他光明的未来，而白露也有充满希望的未来，也都是好事。

此时从老友家回来的葛老，背着手迈着嚣张的步伐，不知是从哪学来的，就这么一步步六亲不认地走来。

葛老瞧两个孩子在家门口眉开眼笑，好奇地凑过去：“两小子，什么事这么高兴，让老头子我也开心下。”

叶清然跟沈修孝相视一笑，叶清然揽住葛老的手：“我们在开心有宇宙第一好的爷爷！”

葛老一脸懵地被夸一嘴，乐呵呵地被两个孙子扶进家。

远远地还能听见叶清然同葛老说话。

“爷爷，我做了您爱吃的点心，正等您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