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白鸟再一次从昏睡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一个黑黝黝的脑袋正低着头,盘腿靠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打着游戏。
‘像座敷童子…’
白鸟无端地想起了木兔的惊奇发现,想笑,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而笑,只感到一阵轻盈的愉快,带着他的心绪脱离了沉闷的烦躁。
他蜷缩起身躯,卷着被子靠向那床边探出的脑袋。
“打到哪里了?”
“…在皇后的巢穴里。”
研磨下意识回答,掌机上的虫族皇后,因为汲取了足够的养分,正蛄蛹着开始进化,准备第二阶段的进攻。虽然挂上了不少DEBUFF,但也召唤了足够多护卫,打断了研磨的追击。他想收起掌机看看白鸟,却被白鸟抵靠在他肩上的姿态制止了动作。
两人就这么一起在床边研究起游戏来。
“之前卡关的地方过得还算顺利?”
“嗯…用了你说的攻略,让变形哨兵去做诱饵,引开了大部分守卫,现在潜进去了。”
研磨嘴上说着游戏,却有点神思不属…白鸟紧贴着他的碎发和吐息,烫得他有些脖颈发痒,却又无法躲开。只能尽力将注意力放到游戏上。
一旦专注起来,就更忽略了白鸟玩弄他头发的手指,等到回神时,乖顺的黑发已经变得乱糟糟。
“要不要去染个头发?”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嗯…”白鸟迟疑地把脑袋蜷进被子里,只露出轻柔的紫色双眼,瓮声瓮气地说了句什么。
“什么?”
“……座敷童子。”
“…?”
“合宿的时候,有人把你认成了座敷童子。”
“!?”
研磨大受打击,连手里的游戏也不香了,而罪魁祸首只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白鸟对他的戏弄,转而气势汹汹对幼驯染发起了反击:他捏住白鸟的脸颊,仗着他不会反抗的纵容,狠狠地搓了几下。
“什么座敷童子啊!”他不满咬牙,“雪童子在说什么呢?”
这份不满只得到了白鸟的笑声作为回应,气愤的研磨又不满地‘复仇’了一会,才懒洋洋地一同半躺在白鸟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山本那个家伙,一天天满嘴干劲、干劲的,吵死了。”研磨转过身,戳了戳白鸟绯红的脸颊,小声嘀咕,“你不在就更麻烦了。”
“へえ…你们没有打起来吧?”
“…少啰嗦。”
研磨避开白鸟的打趣,视线微妙地平移,“教练今天还说了周日的赛程,一会让阿黑给你复述好了…还要给你特地带笔记过来…好麻烦。”
“嗯是是,真是辛苦研磨老板。”
“快点好起来。”
“呼、”白鸟忍不住笑了,“别说得我好像重病在身。”
“…那不一样。”
研磨对白鸟的笑意视而不见,小心翼翼的眼神微妙地看着幼驯染。浅色的被褥与馨暖的灯光为他披上了暖色,为那迤逦的皙白渲染出几分真实的烟火气。
浮动的灯光下,白鸟的双眼满是真挚,剔透,仿佛能坦然地接纳一切,让研磨平淡的内心升起浮躁的意动。
在儿时,他们就习惯了彼此间的亲昵。
白鸟母亲去世后,孑然一身的孩童让研磨妈妈心疼不已,经常会让研磨邀请他来,俨然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般疼爱。
他偶尔会在研磨妈妈的邀请下留下过夜。那时,这两只猫就会一起躲在被子搭成的帐篷里,躲避黑尾和大人的‘监控’,悄悄地玩掌机,又或者在夏日傍晚的庭院,在树下一起依靠着彼此纳凉。
只是渐渐地,这份自然而然的亲密依然无法阻止拉扯着白鸟身上的无形割裂感——他总是徘徊,观察,时常注视空无一物的某处,仿佛始终在注视着另一处无法接纳他们的世界。
野迫川村的遭遇,让研磨偶然窥见世界形态模糊的隐秘一角,这让白鸟所有的游离有了实质性的指向。
但不像掌机游戏中,有关鬼怪和主角的故事。研磨并不认为自己也能参与其中,也自认不像阿黑那样,有着坚定地维系彼此的意志。
敏锐的他总会因白鸟潜意识的疏离感与远望而深感不安,因而也陷入同样莫名的徘徊与犹豫。另一方面,却又被他的无底线的温柔和无原则的接纳深深吸引。
然而…所有的审慎和迟疑,真的重要吗?
此时此刻,不论是避开他人注视的人,还是以观察他人为食的人,他们的双眼中只映照出彼此的身影。
“白。”
两人几乎贴着鼻尖抵靠在一起,无处不在的草木香,轻柔地裹挟着他们的气息,肆意地在两人微小的空隙间紧密交缠。
研磨侧了侧脑袋,和白鸟靠得更近。
户美副攻的出现是某种微妙的催化剂,让研磨不自觉地心生警惕,但更多的是压在心口的沉闷堵塞。
然而对习惯了藉由游戏逃避他人视线的研磨来说,当他真正地注视着真实的人时,又难以将内心复杂的心绪坦然表露。
未知的,陌生的…对看似通透,却一无所知的白鸟,抑或对他自己而言,这朦胧恍惚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这种沉闷,有点像喜爱的游戏被不懂的人肆意染指,但又不仅限于此。
——仅仅是幼驯染吗?
‘要是在游戏里,可能就是一个剧情节点…应该还会有CG配图。’研磨眼神闪烁,思维发散。
看似遥不可及的月亮,正在他触手可及的眼前。在剥离所有犹豫之后,就像面对着好感天然满值的攻略队友,似乎提出什么要求,都只会是肯定的答案…那为什么不呢?
…他难以形容这样的感觉,放在一个喜好攻略难关的游戏爱好者身上,又仿佛再自然不过。
“之前说好的一个月便当…但今天没有完成,可以算白任务失败吗?”研磨低声说道,这听起来像是对病患的刁难。
白鸟诶了一声,却没有异议,只是乖顺地附和:“那怎么办?再续一个月吗?”
“我想…”
若有若无的窸窣低语,像是细微的呼吸,又像是自言自语。研磨压下无端的紧张,更进一步地靠近了白鸟,顺着心意贴上了他的唇角。
这是一个极轻的吻。
……
等白鸟和研磨一前一后出来时,清濑和黑尾已经做好了今天的晚饭。
白鸟平时吃得不多,他大多会在周末时采购出足够一周的食材,但这两天他的行程不定,冰箱就显得有些空荡。清濑在横鸟离开后,趁着他休息时就出门采购了一趟。
白鸟对清濑也很信任,把买菜钱交给他任其支配,出于对病患的健康考虑,清濑不客气地买了能够补充营养的食材,一丝不苟地忙活了一下午:
买来的猪骨被炖煮成浓厚的高汤,叉烧也不是便利店里随便买的速食。在处理完今天的晚饭后,余下的蔬菜和肉类,也被清濑加工成了半成的菜品,按照每日所需的营养一一分类,让白鸟一个人在家时也能简单热热就能快速吃上。
除此之外还有黑尾从家里拿来的豆腐饼和红香肠,放课回家后,他也来帮忙打了不少下手,当然也交换学习了不少照顾病人(白鸟)的技巧。
等两人来到餐厅,身为病患的白鸟本想帮着做些什么,被清濑强硬地按到了座位上好好坐着,倒是帮忙闷不做声帮忙的研磨被黑尾多看了两眼。
“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没什么。”研磨垂着眼,把浸完凉水的乌冬捞了出来,递给黑尾盛放菜品,“…呐,阿黑。”
“嗯?”
“喜欢的心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哦喜欢啊,那当然……咳!等、等等?!”
黑尾大惊失色,他目光炯炯地盯着研磨那黑黝黝的脑袋,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难道、研磨终于…’
就在老父亲激动的心情还没升起,研磨就没好气地踩了他脚尖一下。
“别乱想…”他指了指剩下两碗乌冬面条,提醒黑尾别偷懒,“只是,稍微想问一问。”
“这么突然?”
黑尾不明所以地嘟囔,在夹放好所有菜品后,又淋上色泽晶莹醇香的猪骨高汤,热腾腾的乌冬面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开。
“你没有这样的经验吗?”
“当…”
黑尾想说没有,但话到嘴边就不上不下地卡在咽喉,没法尽兴地脱口而出,只能心虚地说:“…当然没有。每天要么是训练,要么就是考虑升学,还得盯着你们两个,哪有空忙乱七八糟…怎么,你终于也有暗恋的人了?”
说着,他还笑得不怀好意,意图反将一军。
“暗恋…?”研磨想了想,“本来就算互相喜欢吧。”
“?!”
研磨丝毫不在意自己丢下了怎样的深水炸弹,端起两碗乌冬面,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餐厅。
阿黑也是个笨蛋。
研磨表情平淡地想。他也不自觉地想起了刚刚那个浅淡的轻吻…只是,漫画里藉由亲吻而感情突变的剧情根本不存在。不论是他还是白鸟,都未曾因为这样越线的亲密而萌发任何异常的变化,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难道,所谓亲密的举止,对谁都可以吗…?研磨稍微代入了下和阿黑…不,还是不行。他黑着脸打消了这个假想。只是对白鸟自然而然流露的亲密,又能代表什么?
对游戏攻略得心应手的研磨,面对这未知的领域,就像面对未曾触及的白洞般,因缺少数据和理论的参照,而被排斥在外。
端着拉面走到餐厅的研磨,看向正在虚心聆听清濑‘教训’的白鸟,看着那偷偷瞟过来、带有求救意味的眼睛,不知不觉也带上了内敛的笑。
但是…就算现在什么都无法改变,只要这么稳定地持续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开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用龟爬的速度在写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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