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音驹和山台的比赛…比起第一局的畅快而言…陷入更难以预测的境地。
“怎么说呢、总感觉…”
梅野喃喃。一些微妙的感觉还无法言明,倒是她身边一直观战的男生——也就是偷偷溜来观战的贺寿,在不知不觉间前倾了身体,拧起眉头。
“音驹的那个二传、怎么窝窝囊囊的?”
他不满地评价。
“也不能这么说前辈啦…”
“难道不是吗?一点也不像对面的二传聪明…传球也中规中矩的。”就算没什么排球经验,但运动细胞极强、对球类运动也有独到经验的贺寿,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十分强势地指指点点。
比起山台那时不时还会二传进攻的二传,三浦的存在感却十分薄弱,毫无特点,相较气势强盛的队友和对手…
场下的直井教练,神情凝重。
习惯会让人进入误区。
就像生态单一的林地,在构建成网的同时…也十分脆弱。现在看似状况良好的音驹,同样面临着这个问题。
音驹本身的战术,是藉由一传辅助二传,让二传编织出战术的柔韧队伍。正是因为没有特别出众的队员,才需要发挥出1+1>2的功效:先是藉由柔韧而结实的一传分担攻击,再让二传组织策略捕获反击的时机,积极调度起每·个队员才是重中之重。
但当新生血液涌入原先稳定成型的队伍时,势必会对曾经的团队策略带去难以避免的冲击——小到重新打磨团队配合、熟悉新一轮的进攻基调,大到队员的心理因素…
真正的重点在于:队员是否能再‘王牌’的牵引下依然维持自我的判断,着眼于局势,从而避免战术单调后所带来的团队缺陷。
然而,任谁都会觉得,三浦是一个缺乏洞见能力的人。
缺乏主见,信心缺失…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当指挥塔的中心——这点再清楚不过。但是…直井将目光飘向站在替补区的研磨,看似没什么精神的一年级,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教练的视线,望了过来…
狼狈躲闪部员目光的教练虚虚地擦汗,这孩子…怎么这么像座敷童子…
啊…虽然研磨的头脑不错,技巧也学得很快…但是,在球感以及和队员的配合上,依然有所欠缺…体力也是个很大的问题。让三浦上场,也并不是完全出于年功或是经验的缘故,同样处于对他结实的基础,以及坚韧心性的肯定。
——他的排球近乎无我。
执拗的、坚韧的…说是死脑筋也不为过。
再观察一下吧。直井想。
不管是最大限度地利用攻手、还是能让攻手最大限度地自我发挥…不论过程如何,其目的始终只有一个。
……
想要赢。
在托球时,这个想法涌入了三浦的脑海。
也想赢得漂亮。
在小学刚转学到东京时,三浦就和别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对于班级里早已互相熟识的人而言,他不过是个从乡下地方来的闯入者。孤独,乖僻,构成了他的童年。
对三浦自己而言,他就是个连霸凌都会被忽略的‘小透明’,直到在某次巧合,因为入部参观时走错地方,误入町内小学生排球的体验教室,才误打误撞地开始打排球——因为缺人,他被邀请加入做垫球训练,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看见、被人需要的滋味。
但是…就算是在俱乐部的开放参观日里,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被得分最多的王牌的吸引。只有一个观战的老者夸赞他:‘你是个观察力很强的孩子,说不定很适合做二传呢。’
‘二传…?’
那时的他怯生生地问。
‘排球的进攻和防御,从来没有以一挡百的绝技,只有无数次、再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反复进攻和防守。从没有能够孤军奋战就能摘取桂冠的球员,不论是怎样的进攻,都需基于队友间的配合。’老者笑眯眯地说。
‘二传是指挥进攻的司令塔、是战略部署的指挥家。不管是怎样的人,不管显眼与否,都会成为队伍的大脑,很厉害吧?’
……
“三浦前辈…三浦前辈?”
黑尾拍拍三浦的肩膀,叫他回神。
“啊、啊,怎么?”
“我们来试试那个。”
“…现在?”三浦迟疑地说,“但是我们没练习过几次…”
“啊、要说这个…”
“我没关系。”白鸟说。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三浦,明明没什么表情,但总能看到细微的笑意,像是天生长在那张脸上,“只是出其不意地来上一次,效果也不会差,前辈给我托球就好…啊,也拜托饭野前辈替我掩护。”
“还真是毫不留情地使唤前辈啊。”
“毕竟…”
“我们真正要面对的对手,在对面。”
“靠你了,三浦。”
错身而过时,本田对他说。
山台发球。这一次依然是针对性地向三浦发球,但夜久掩护接起了一传。
在刹时的跑动中,赛场的杂音渐渐变得朦胧,他的脑中只剩不规则的思维反射,一切都变得缓慢。
啊……想起来了,最开始想做二传的原因。
对孩子来说,‘幕后军师’、看不见的英雄…这些形象本身就有神秘的吸引力,足以成为兴趣萌芽的起点。更何况少有的认可和称赞,更是被他视若珍宝。
被全心全意地注视,被全心全意的需要…不是‘透明’,不是‘那个’,也不是名字都不存在的人,他想被看·见。
然而…那不是你,三浦流。
不管是谁,他们的目光都会被更高大、能跳得更高的球员吸引。
你看了很多精彩的比赛,胜利、失败,精妙的进攻和防御都离不开二传编织的身影。但就算有了正式的上场机会,现实也始终比你脑中的想象欠缺了最重要的部分。
天赋比不过,经验追不上,身高中等,力量不强不弱,论身体素质,恐怕也平平无奇,在进入音驹前,身为二传得到的最多评价却是中规中矩、不太显眼,这无异于注定冷板凳的宿命。
…就像细小的满天星无法成为主角、味增汤永远不会成为主菜。
呼、吸——指尖触及排球。
下一个球,该托给谁?
此时的场上,黑尾开始跑动,在三四号位间单脚跃起,起跳、挥臂…本田同样从后排跃起,前后排梯次攻击的佯攻…啊啊,同样身为王牌,却要为后辈让路,这样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吧?
然而…为了配合队友,为了给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去捕获那个防御中最为薄弱的裂隙,不论是谁,都为此训练了太久、太久。
天赋不够,就用毅力来凑,得过且过的日子淡薄无味。后辈们都很厉害,或许就算换下我、是别人来做二传也可以。
然而…就算只·是现在也好,现在的队伍,依然需要我。
我要做的,不是承担起胜利的荣誉,不是精心抢占风头,而是要守住自己的节奏,连贯起整个队伍的进攻路线,即便这个路线,这场游戏…并不需要我的意志。
…山台的拦网紧跟着黑尾跃起,但在他错位的身后,稍慢一步的白鸟紧接着从4号位高高跃起。
或许正是因为‘不被人看见’,所以才有了‘看见’的契机吧?
在越过「见」与「不见」的界线后;在那自以为比他人更了解白鸟习性的基础上,三浦能自信地表示‘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个攻手’,也没有谁能如他那样提供一个恰当好处的、不远不近的球,正如托起飞鸟的风。
时机转瞬即逝。
在这时、这刻、这一瞬间。
只需要为那·个攻手,递上时机正好的武器…
——在紫色双眼的注视下。
只需一个滞空时间足够的球…
——排球轻盈地飞到他掌中。
……
直到比赛结束,三浦的精神依然陷在那股重压下的亢奋之中,手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第一轮以2:0赢下山台后,音驹有一些休息时间,可以去观看A组第二轮的比赛,随后就是中午的休息。
“最后的那个双背飞真是太酷了!”虎激动地吱哇乱叫。
“完全没想到你们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明明每天都有在练吧…”
“我去趟洗手间。”三浦说。
“ayoo~三浦,你别是吓拉了吧!”一之乐在他身后大喊。
“好恶心啊…”
“嘿嘿嘿现在要和我撇清关系可难啦~小饭野!”
“喂、别过来!”
三浦闷闷地快步走进洗手间。
冷水拍在脸上,却丝毫无法缓解体内的燥热,
呼、吸…冷静,要冷静。他闭上眼,意图让新鲜空气冲走脑中杂乱的思绪。
等他再睁眼时,白鸟却鬼魅般出现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惊得三浦呜哇一声后跳三步远,跌靠在墙上、颤着手指指着白鸟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你…”
“唔,被吓到了吗?”
“…我说,就算是你是……也用不着装神弄鬼吓唬我吧。”
“那还真是抱歉…”
嘴上说着抱歉,白鸟却似笑非笑地。迤逦轻柔的笑意激得三浦呼吸一滞,心虚地平移了视线后,才将紊乱的气息捋顺。
“不会无聊到特地来吓我一跳吧?”
“只是来确认一下前辈的状态而已。”白鸟歪了歪头,像是在端详什么。
又一次、再一次。
像是被目光剖析,从皮肤、血肉、骨骼、乃至意识深处,如同平铺的白纸般,毫无遮掩地在白鸟眼前展露。
在一些微妙的心情的驱使下,对白鸟的在意总无法按捺,就像人没法不去在意屋子里的大象那般,观察他、或者被他观察,成了三浦无法拒绝的本能。
但是…
“…别这样看着我。”三浦嗫嚅道。
“什么?”
“我说…别这么看着我。”
“可是…前辈不是习惯了吗?”
听他困惑的语气,似乎全然不解三浦细弱的抗拒,“不过…”这并不很重要。“只是觉得前辈做得还算不错。”
不是在安慰,也不是在敷衍,而是真心实意地称赞。三浦想起自己赛场上的表现:中规中矩、毫无亮点,放在任何队伍里都只是平平无奇。
“随便你怎么说。”
三浦硬邦邦地回答。
白鸟的目光是不同的。
那不是在看着人的目光…不,或者说,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目光——没有欺骗,没有隐瞒,没有奚落,仿佛他在看更深层次的某物。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三浦的嘴唇动了动。一股冲动突如其来地在他胸口酝酿,心脏跳得生疼,那砰咚巨响似乎就在无人的洗手间内回荡,像有什么要破胸而出。
“白鸟。”
他感到自己的嘴并不受控,“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那么有奖励吗?”
“奖励?”
“很简单,就像游戏里的特殊奖励…”他感到自己的掌心濡出汗意,却硬着头皮继续,“但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也可以用是或否来回答我。”
白鸟眨眨眼,似乎觉得这很有趣。
“请问吧。”
“那么,白鸟…”
三浦已经知道自己该问什么了。
“你真的是人类吗?”
作者有话要说:回顾上章的时候,发现白鸟是一款黑尾的专属拐杖(x)
凯文会在喝完两杯美式后修复这个BUG.jpg
同时也在和朋友捋思路的时候脑补了一个主线完结后的未来if小剧场,被自己可爱到,迫不及待想要分享。
——小剧场——
预设在剧情完结后的后日谈,白鸟大概会去开类似于处理神秘事件的万事屋之类的东西。有事就除诅咒抓咒灵揍搞事诅咒师,没事就帮非术师遛狗抓猫揍出轨猪头,比如说什么:
女性委托人委托白鸟抓出轨猪头,委托结束后,三浦(助手)想要不要安慰一下委托人,留个好的印象,以发展成稳定客源。
结果委托人在伤心3秒后迅速立刻开始对白鸟开始犯花痴。
——
委托人:但是仔细看,小哥你也长得很漂亮嘛…完全是我的菜吔,所以,有没有女朋友?你看我怎么样,合适吗?可以吗?愿意吗?
三浦:……
白鸟:呀…这样说的话…
三浦:他有男朋友。
女委托人:咦。
白鸟:不过如果是…
三浦:有很多很多男朋友。
女委托人:告辞。渣男。(甩门离去)
白鸟:啊…看来没办法成为熟客了。
三浦:敬业是好事但是不要发展不正当业务啊啊啊!!!
白鸟:嗯…网上不是说,出租男友之类的业务也很火吗…?
三浦:我就不该给你拉网线。
丰富的网络生活让这孩子完全学坏了。
白鸟:三浦前辈现在好——凶——啊——明明我是你老板吧,对老板再多一点尊重不可以吗?
三浦:少来这套,发工资的又不是你(是研磨)。
白鸟说不过,去赌气睡觉了。
傍晚,下班后的黑尾来接白鸟回家。
没看到一如既往的乖巧白猫,问三浦怎么了。
三浦:(因为被制止发展不正当业务所以)我们的公主说他需要一场忘记烦恼的睡眠。
黑尾:一场忘记烦恼的睡眠…?……我知道了(笑容狡黠)
三浦:()你别这样笑,我害怕。
黑尾:?呃,什么?
三浦:很害怕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我能不能先下班?
黑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