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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4.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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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一个文明的进程,我们总会用各种各样的里程碑去界定一个个时代,以便为一个个时代命名定性;纵观一门学科的发展,我们也会用各种各样的里程碑去界定一个个阶段,以便为每一个阶段规划目标与期望;纵观个人的一生,我们同样会用各种各样的节点去标记每一个值得铭记的时刻。”

比起这样的当众宣讲,俞晞更喜欢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等待大会结束,只在需要的时候献上掌声与赞美。

哪怕是在研究生毕业典礼,作为优秀毕业生。

“在这样一个典礼上,我刚刚放下自己的一个小碑;而承蒙各位老师鼓励,认为它或许在专业内也足以留下那么一道痕迹——当然,作为研究生毕业论文,目前的它,无论高度还是完善程度都远远配不上这个评价。

“如果一定要说它有什么突破性的地方,我认为它点明了一个方向,一种可能。这种可能为这些年,在各种学科,都越发与观测次数呈现出强相关性的结果提供了一个解释,而我恰巧在一些不那么学术的方向上得到启发,成了率先触碰到这个概念的幸运儿。”

真正站上来后,俞晞觉得自己反而没预想的那么紧张了。

他甚至有多余的精力去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林恩通知他来做这个发言后,贾米尔自告奋勇地要求帮忙写发言稿,但5篇备选一篇比一篇抽象。

面对那家伙满脸毫无自觉的“哥厉害吧”,俞晞最终没搭理他,自己写了框架,然后与诺拉、树杈一起商讨润色,最终完成了这份发言稿。

“在我们从小到大的教育中,有着这样一个基础概念:科学,是探索自然、解释自然的学问。但随着探索的深入,我们习惯的,却是概念先行、实践落地。”

趁着翻页的机会,捏着稿子的手指互相摩擦了一下,是干燥的——在诺拉的建议下,俞晞提前在手里撒了些散粉,避免紧张导致手出汗打滑之类的意外。

“在一些更为感性的描述中,自然像母亲一样创造了人,人类从母亲手中接过界定万物的权杖,让自然成为了认知的回声。

“同样地,如果要从负面阐述,则成了最近越发活跃于我们视野间的研心教会教义——人法不去,神恩不至。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反应了人的意识对自然的作用——我们可以说这是一种宠爱,也可以说这是一种掠夺。而现在的,宠爱孩子的母亲已经说完了故事完善好的部分,被掠夺的仓库也几乎没有了按顺序摆放的货物。如果说之前几乎是被宠坏的孩子,那么现在,到了离开‘母亲’,开始属于自己的探索的时候了。”

随着研心教会的提及,下面有了不少动静。

食指伸直,大拇指和小拇指伸开,共同组成一个十字架,钉穿中指和无名指组成的齿轮——这是研心教会的祈祷手势,已经经过两次迭代。

这数量,至少有40%……

即使这里应该有相当部分只是知道这个存在,顺手比着玩,并不真正信仰的,规模也绝对不容小觑。

“其中,对我启发最大的,是计算机专业那边一个颇有些历史的看法:调试论。作为自诞生以来就一直发展十分快速、格外注重底层架构的学科,计算机系,尤其是深度神经网络学习的技术,将这些数据异常的根源解释为程序的自适应偏差。

“简单来说,过于智能的程序在数据不能符合预期后,将所有新数据作为异常数据排除了出去,仅仅展现之前已经完善的模型可以涵盖的部分。好像一个学生,明明算出了正确的答案,却因为得到的数据不在习惯范围内,而不敢将那答案写上答卷。

“而在重复过几次后,因为新领域的数据形成了这一阶段的数据池,不再被当问题数据一口气删除,可以正常显示,运算结果也就随之正常了。”

还好,那些手都放下去了……俞晞隐约松了口气,生怕接下来的讲话还没读完,就被集体认同正高的信徒们跳上来,当渎神者暴打一顿。

“解决这个问题的对照实验很好做,只要使用不具备数据鉴别功能的老程序,替代那些可以自筛选自鉴别的新机器,进行新的项目,就会发现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事情:

“尽管失去自动降噪后,数据不再优美漂亮,相互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十分模糊、充满噪点,但如果调试论成立,那新成果的区域的数据不该是空白。然而,除了在旧有区域嘈杂了一些,新实验目标区域呈现出的,并没有本质改变。

“新课题非常难得,更何况是验证这样一个结论——幸运的是,我的导师非常支持我,说服另一位教授用一个过去经常被当玩笑提出的、因为没有什么实际价值又难以验证而搁置至今的课题进行了这个实验。

“囿于同一个新课题几次后就不再具备那种特殊,学术界又向来分秒必争,很难得到足够的新课题去为这个实验设置足够的对照,也就难以验证可重复性,目前可靠性依旧存疑。本论文发表后,倒是有几位教授加入了这个计划,等这些结果出来,本理论应该可以得到更好的完善。而它现阶段的表述是……”

俞晞深吸了一口气,借翻页平复了一下心情,读出了那个即使亲自得出、依旧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的结论:

“被调试的或许不是程序,而是自然秩序本身。”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似乎连风都为止凝固。

那沉默带着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压得俞晞不敢抬头,尽量忽视一切,继续往下读去:

“有预设答案和按键顺序的新手教程已经读完了,接下来的攻略,需要我们自己去探索。而在进一步探索前,我们必须得到解释的有这样几个问题:

“1.这个调试的机制是什么,完全按照类似情况迁移细化,还是作为回声,以团队提出的理论为基础?

“2.调试后的逻辑出现冲突会怎样?

“3.这种调试是否具有极限?

“4.这种观测带来的影响是否可逆?

“5.……”

一个问题的解开后,面临的往往是更多谜题。这每一条问题都意味着无数科研人员年复一年、甚至长达几代人的努力。

这旅程还未踏出第一步,却早已展现出了属于未来的厚重。

“总之,这个理论展现的是一幅极为宏大的图景,我们还有太多内容需要去探究完善。它对我们过去习惯的研究模式是颠覆性的,它意味着传统自然存在——科学探索的逻辑受到了根本性的冲击。

“我想,这也是各位前辈没有提出,而让我侥幸得到了这份殊荣的原因之一。它太过疯狂,太过不可思议,因此,任何一个已在研究道路上深耕多年前辈,都难以提出这匪夷所思的假设。”

而且,即使是自己,也……

俞晞闭了闭眼睛,继续开口:

“尽管我们常说‘别去规定自然该是什么样子’,但现在,自然真的可能已从一段美妙的音乐,退为人类所谱写的交响曲回声……”

“俞同学,俞同学!你刚才所说的那几个问题……”

“方便透露一下接下来会在哪些方面……”

“您提到研心教会……”

一圈圈话筒,一部部相机。

这些上个月还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随着《自然调试论——理论与现实的双向印证》一文发表,逐渐变成了一种日常。

因为这篇文章对研心教会的理论支撑很大,而后者近几年势力急速扩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林恩的建议下,俞晞一概咬死“不知道,相关问题有待继续研究。”

躲避着各路媒体的长枪短炮,俞晞迅速钻入车内,哗啦一下带上了门,将扰人的喧闹隔绝在外。

“总之,恭喜毕业!”贾米尔伸出手试图击掌。

俞晞被闹得心累,暂时没心思回应。但这毫不影响贾米尔自顾自和空气击了个掌,塞了一瓶冰镇汽水。

这确实是当下迫切需要的,俞晞接过易拉罐,刚撬起一角,忽然心生警觉停下动作:“你,没摇过吧?”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人与人之间有,我和你之间没有。”俞晞无视了那一脸虚伪的可怜。

“唉,我那么可爱的小师弟现在都自居神位,不将自己与我等凡夫俗子当一个物种了。”贾米尔的表情越发忧伤,但毫不影响他忽略骂他不是人的另一种可能,然后终于正经了点:“好了,不是炸弹,你开吧。”

得到这句承诺,俞晞才把开口对着贾米尔掀开。

还好,除了车辆颠簸带来的一点气泡,汽水老老实实呆在瓶子里,被俞晞一饮而尽。

冰凉略带刺激的口感顺着喉咙一路滚下,俞晞满足地长出了口气,只觉得生命都再次明媚了起来。

保安已经尽职尽责地将记者清在了一定距离外,却仍有不少人围在那里不愿离去。

尽管作为科研人员,平时面对的和大多数人差别过大,天然具备传播门槛,但这次的发现实在即使再缺乏常识的人也能听出“自然秩序可以受到人类影响”这样的颠覆性结论。

因此,这次社会学影响的烈度和广度都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无数民科更是仿佛闻见腥味的苍蝇,迫不及待地打算发表各自高见。

崭新的图景,变换的社会思潮,被打碎的规律。

俞晞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与陌生的人群,脑子里再次浮现出诺拉为发言稿拟的其中一句结尾:

我期待着这样的未来。

我恐惧着这样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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