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日，苏筠把那糟糕的心情掩藏在了心底，扬起头颅，努力地以骄傲的姿态面对生活。
她组织了一只业务攻坚小队，重新定位目标方案，倒是洽谈了两笔小合同，虽然金额数目不多，总归也是往前进的。
悲伤的酸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冒出个头，可苏筠呆愣两秒后就会想法子让自己动起来，或是看看电视，或是拉着淼淼聊聊天。
日子也就这么过着。
尽管苏筠再三嘱咐手下的人不用把这事告诉谢圭珏，但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打了好几次越洋电话。
“小筠，新公司的项目投标书我看了，这家公司有点特别，里面的条款需要再改一下。”谢圭珏温柔的声音从电话免提中传来，“要修改的内容我已经帮你标注好了，你再仔细瞧瞧。”
苏筠坐在办公桌前手下键盘敲得飞快，她要赶在今晚前完成另一家公司的合作方案，这会儿听见谢圭珏的话，她头也不回地说：“哦，谢了，回头请老板吃饭。”
谢圭珏那头似乎笑了声，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愉悦，“你我之间有必要这么客气？”
苏筠手上敲完最后一个字，按下保存键，这才有了点时间同谢圭珏好好聊会天，“嗯，谁让你是我的老板呢，就算是发小也得公私分明吧。”
谢圭珏没再听见键盘敲打的声音，知晓她今日的工作已经做完了，语气也轻松了些，他问：“事情做完了？国内应该都凌晨了吧，怎么不早点休息。
苏筠扭了扭脖子，缓解有些酸痛的肌肉，说：“今天这方案就要送到对方手里去，你知道的，讲究的就是一个时机。”
“嗯辛苦苏老板了。”谢圭珏顿了顿，却是问她，“小筠，你有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
谢圭珏说：“后悔当初脑子一热就选了这条路，现在得这么苦。”
苏筠笑了，她说：“有什么好后悔的呢？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没有这个勇气追逐我想做的事。”
苏筠和谢圭珏从小便是青梅竹马，谢圭珏大她几岁，两家认识得早，后来在生意上也有往来，两人自然而然接触的也就多了。
谢圭珏从小也不是个安分的主，放着家里好好的家业不继承，偏偏要去创业。不过谢家老头倒是看得很开，自家小子总是要历练一番的，让他去外面栽跟头了，知道痛了，也就自然会回来了。
所以谢圭珏这条路走得很是顺畅。
谢圭珏也知道苏筠对于艺术和自由的向往，所以临出国前的践行宴上，特意在苏父面前提了一嘴，虽然被苏父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却在苏筠心里埋下了抗争的种子。
所以后面苏筠同苏钊摊牌，最终以苏钊不得已退让的时候，心里狠狠记了谢圭珏一笔。
至于谢圭珏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那只能说他有个好事且八卦的老爹了。
谢圭珏听见苏筠的回答笑了笑，并不意外，他温和地说：“如果最后实在差一点，就让我爸去跟叔叔商量一下。”
左右谢老头整天闲得无聊穷打听别人的八卦，不如给他安排点任务让他活动活动。
其实这次的事情，若是谢圭珏在国内，倒是处理起来并不难，只是现下他手上的资源全在国外，短时间内也没法帮苏筠牵上线。
“算了吧。”苏筠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且不说之前约定好的不能寻找谢叔的帮忙，就我爸那比驴还犟的脾气你不知道？”
“说的越多，越是生出一身反骨，巴不得我早点失败回家去。”
谢圭珏问她：“那你现在有什么对策了吗？”
苏筠翻着面前的策划案，回道：“这两天接触了几个别的项目，看看能不能往上谈一点。如果实在够不到，就再去努力争取一把慕扬。”
“我这两天想了想，谈生意左右都是围绕着一个‘利’字，大不了我自己贴点钱看看。就是……”苏筠声音越来越轻，没能话没说完，她有点难以开口。
谢圭珏能不知道她，他轻笑一声说道：“钱的问题你不必担心，这两年我的项目也赚了一点，给你补补还是可以的。”
苏筠闻言松了口气，说：“谢了。”
他们两个都是离开家里自己从零开始，口袋里面挣得钱不多，谁也不必谁容易，要钱这事她实在没脸开口。
谢圭珏说：“大可不必，我也是要利息的，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
“嗯，我知道。”
见苏筠对后面的事情已经有了安排，谢圭珏也不再多问，他话锋一转，说道：“过两个月我要回来了。”
“这么突然？”
这事儿着实是惊到苏筠了。
谢圭珏出去之前说得明白，没个三两年不会回来。如今只过了一年多，苏筠很难不往坏的方面想。
她皱着眉头，声音有些着急地问：“是不是工作上遇见什么问题了？那我不要……”
“没有。”谢圭珏笑着打断了她，“你能不能想我点好？是我的合作伙伴看好中国市场，准备要发展国内业务，正好我一同陪着回来看看。”
“啊……”苏筠揪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可随后涌上来的是无尽的羡慕和沮丧，“那真是太好了，你可真厉害啊。”
“小筠。”谢圭珏喊了她一声。
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对于苏筠的每一个情绪变化都能清楚地认知，苏筠要强，很容易就钻进了牛角尖。
谢圭珏的声音是少有的严肃认真，他说：“你已经很棒了，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就好，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苏筠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发现谢圭珏没法看见她的动作，于是赶紧回了一句：“好的。”
谢圭珏听见了她的答复，这才恢复成往常温和的样子，他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小筠，你该睡觉了。有什么事情，不要瞒着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苏筠听着鼻子有点酸，她闷着声应了：“嗯，好。”
“晚安小筠。”
苏筠挂了电话之后，呆呆坐在椅子上发起了愣，视线触及餐桌上摆着的小蛋糕和鲜花，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那是程子昱每天雷打不动送来的暖心小礼物，有的时候是水果和蛋糕，有的时候是些新奇的小玩具。
她突然就觉得被背刺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你看，总有许多人在意你，推着你走。
明天还挺值得期待的，不是吗？
*
苏筠再去跟慕扬项目负责人联系的时候，是在一个周三的下午。那天天气不错，入秋的风吹散了夏日的炎热，是个适合冲一把的日子。
苏筠约了个茶馆的高级包间，带着重新评估制作了的项目方案和助理九儿早早地在里面等着。
这位新的项目负责人王有德，苏筠之前只在微信上与他联系过，后来签合同出了问题，原本计划的座谈会和其它的线下活动都被搁置。
所以这还是苏筠第一次面见这位慕扬的对接人。
这王有德来得不快不慢，算是压着点打开了包间的门，伴随着一道响亮的寒暄声，让苏筠看清了这人的模样。
“哎哟苏老板不好意思，让您等了这么久。呼，路上有点堵，来得晚了些！”
“咳咳咳！”边上的九儿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脸色涨得通红，她努力顺直了气道：“不，不好意思，我，我呛到了。”
王有德眼神慈爱地看着九儿，说：“慢点喝啊，小美女。”
苏筠顺着声抬起头来，嘴里含着的那口茶也差点喷了出去。
小眼睛、地中海、啤酒肚，身上的衬衫因为汗水湿了一片。
苏筠猜他大概是跑着来得，毕竟肚子上有颗扣子不堪重负地崩开了，脑袋上还有两根头发因为剧烈运动而竖立飘忽着。
良好的涵养让苏筠拼了命地把茶水咽了下去，她站起身同王有德点头示意，言辞客套：“您好王总，我们也是刚到。”
王有德上下扫了一眼苏筠，视线划过苏筠上身时更是在她胸前停顿了一秒，随即他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儿，笑得叫人很是不舒服，“哎呀，苏老板久闻不如一见，果真是一位超级大美女啊！”
恶心的视线如同一条黏滑的蛇，盘踞在她身上，苏筠眼神顿时凉了下来，她毫无感情地勾了勾唇角，说：“王总说笑了。”
可是即便是对甲方再没有好感，这项目还是要接着谈的。
等王有德坐下后，苏筠也不想跟他聊点有的没的，直接挑明主题说道：“王总我们重新拟了一份方案，价格方面我们也是给到了诚意价，您再看一下。”
苏筠拿出了方案合同递了过去，在王有德伸手的时候，立刻撤回了双手。
王有德见没揩到油，细小的眼睛顿时掠过一丝失望。
“ 啊，这个……”王有德随意翻了两页合同，随后抬头看向两人，“我其实对你们的项目还不是特别了解，详细说明有吗？”
“有的有的，王总。”九儿闻言赶忙从包里掏出了打印好的资料，站起身来准备递给王有德。
可她一抬头便看见王有德色眯眯地盯着她，嘴边勾着不怀好意的笑，顿时整个人抖得跟个筛子一样，迟迟没能动作。
苏筠意识到了王有德的意图，脸色更冷。她一把扯过九儿手上的资料，在王有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它同方案合同放在了一起。
苏筠拉着九儿坐下，眼睛直视着王有德，说：“王总，资料都准备好了，您仔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