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有人敢顶着师尊的脸如此行事，实在是……罪无可恕。

可是……关明修还是骗不了自己，除了师尊本人，碎星不可能对他者起反应。

所以那日，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这种一切事情围绕着他发生，真相却被一层浓雾远远隔开的感觉让他的心底生出了无限的烦躁。

一推开门，关明修直直对上了一片死寂。来之前他便猜到了，既然那神秘人特意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就为将陆焕齐救走，肯定不会将人留在这儿等着他回来杀。

也好，趁着无人打扰，他可以顺道把这儿的里里外外都搜上一遍。里头一定还留着某些他不曾发现的线索。

在屋子的正中间站定后，关明修屏息凝神，握住师尊留下的遗物，小心翼翼地放出灵识，试图在屋中找出能与此物相呼应之物。

真正开始尝试前，他其实并没有抱多少期待，所以放出的灵识得到微弱回应时，他多少还是有些错愕。然那点回应极其微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他实在不敢耽误，立刻追随而去，想要抓住这渺茫的希望。

在屋子以外的空地上，站着个人。说得更确切些，是个影子。

那人背对着他，整个身体都模模糊糊的，光团一般，叫人看不真切。可关明修还是在一瞬间便确认了，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师尊。

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一次经历，他摸了摸脸颊，生生停住往前冲的脚步。

……也许，这又是一个有意布置的陷阱？

短暂驻足了几秒钟，他下定决心猛地冲上前去，高声喊了句：“师尊！是您回来了吗！”

苍艾调整了一下五官，好让它们待在各自合适的位置上，以便在回头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

同面前之人对上视线的瞬间，关明修有些恍惚，这般和煦的笑，上一次见，还是在两个月前的梦里。他脚下一个趔趄，摔在苍艾脚边后又迅速爬起，死死抱住她的腰后便再不肯松开。

“师尊，我早便知道，您是舍不下我的，弟子一直在等您回来找我……”

苍艾轻轻抚过关明修微微发红的眼尾，语调温柔得几乎能挤出水来：“这么多年都没见你哭过，怎么能为我掉泪？莫要伤心，只要你还念着我，我便一直都在。”

关明修一听这话，赶忙低下头去，想调出个笑容来给师尊看看。可就在他低下头去时，有许多温温热热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身上，从头发、到臂膀、再到身上所着的白袍，无一幸免，尽数被染做了红色。

他心下一惊，慌忙抬眼望去，竟发现师尊腹部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血洞，无数鲜红色的液体从其中喷涌而出，淋了他满头满脸。

“……师尊？”

苍艾的眼角和口中都淌出血来，一张嘴，血流得更多了些。她的语调柔和如故，连笑意都不曾减去分毫：“明修，你这是怎么了？这道口子，不是你为取内丹亲手留下的吗？难道……难道你是在嫌弃我如今这副样貌？”

她张开双臂，将愣住的关明修往怀中一拥，顺势将手上的红色痕迹在他背上擦干净后聚灵在手，召来根铁棒哐哐两下砸晕了他。

他原本不该这般孱弱，可方才看到的景象让他的心彻底乱了，抚定心魔都来不及，外力一打击，自然就昏了过去。

眼瞧着一团浓重的黑气自他身体之中蔓延开来，苍艾满意一笑转头就跑。

今天这场景，够他做几日噩梦了，下回制造个更刺激的，她还来。像她这样吓完人还管售后服务的良心女鬼，世上恐怕是不多了。

现下苍艾的外形实在算不得太好看，为了追求真实感，她身上的红色液体是她调了许多次后的成果，再加上她特地换上的这身白衣，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厉鬼逗留在人间。

她实在不想太过引人注目，便特意选了条小路走，哪曾想她不去找事，事也会主动撞上她。

山腰一条罕有人至的小道上，从盈背对着她而立，正俯下身去对着什么人说着话。

苍艾瞧不见从盈的表情，后者的声音却如同鞭子一般，向着她所立的方向抽了过来，其中所含的恶意让她的眉梢微微一动。

“你不要以为明修把你带回来，是为了救你，他是为了旁的事。所以你最好搞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不要肖想一些不属于你的人。”

苍艾想要往边上避的步子顿住了，脑中的雷达迅速运转起来，引导着她往那“瓜田”的方向去了。她小心地隐去了气息，在脑中对着系统一顿狂轰：“她在威胁谁？快快快，到你能派上作用的时刻了！”

系统：“……任务执行者，我希望你下次找我，是有些正事要……”

苍艾：“是谁！”

系统：“……是封听鹭，这名字你应该不陌生。”

苍艾脸上的表情稍稍一变，显出几分凝重。她确实在剧情中看过这名字，原本是不大在意的，可之前同掌门大人聊过一回后，却不得不重视起来。

这小姑娘是关明修在外出游历之时顺手救回来的，在门中没待多少时日，不久后便因病去世了。她并不是普通的少女，她的另一重身份，是传说中的“圣女”。

苍艾凑近些后，瞧见了封听鹭的模样。

小姑娘瞧着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极瘦弱，一套并不合身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脸和袖子下露出的手都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惨白色。

让苍艾感到担心的是，小姑娘的脖子上缠着一圈麻布，麻布上隐隐有血色渗出，可以想象麻布之下定然有道还未恢复的伤口。她整个人也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

面对从盈的警告，封听鹭不曾给出半点反应，只低垂着头，身上了无生气。

从盈拽着封听鹭的衣襟，试图将人从地上提起来时，苍艾快步冲过去，轻轻拍了拍从盈的肩膀。然后她就收获了一阵海啸般的凄惨尖叫，以及一个摇摇晃晃御剑而去的背影。

和反应激烈的从盈一比，几日前冉嘉茂的态度怎么看都能算是个“问心无愧”。

封听鹭抬眸瞄了她一眼，又迅速将头低下，轻声呢喃道：“鬼差姐姐，你来带我走了。”

“是是是，”苍艾扯了扯身上血刺呼啦的衣服，放弃了解释，“把手给我，我带你离开这地方。”

她瞧得出来，关明修将这孩子带回来以后，并未想过要好好带她，否则，她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方才从盈的动作显然牵扯到了她脖子上的伤口，再不带回去抢救一下，只怕她过不了多久看着就会比此刻半死不活的苍艾还惨。

封听鹭没有立刻做出反应，然看她的表情，大概也没有在犹豫。她只是很平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将手伸出，递给了苍艾。

随着她的动作，衣袖往下滑开一截，将她的一小截手臂露在了外面。

苍艾看着封听鹭小臂上同样有血色渗出层层叠叠的麻布，眉头紧紧皱起。过一会儿若是有机会，她得把这孩子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才行，也不知她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又曾经经历过什么，才会落到这步田地。

她不敢很用力地去抓这孩子的手，便轻轻揽住对方的腰身，召来碎星带着她立了上去。这回她们只有两个人，加之封听鹭虽然受了伤，却还是清醒的，所以她们可以御剑而行。

碎星还是原主的本命武器时，要比现在强大得多，还可以随着主人的心意随意变化大小，可惜现在没有这功能了，细细长长的剑身站着有些费力。

碎星腾空而起的一瞬，封听鹭明显趔趄了一下，得亏苍艾扶得及时，她才没有摔倒。然就算如此，她也不愿借着苍艾的力，要不是站着的空间有限，她大概还想往后退个半步。

苍艾控制着碎星，直奔陆焕齐留给她的那个地址而去。她扶着封听鹭落到地面时正正好撞上她的大弟子，后者瞧见师尊顺手接回来个小姑娘，显然吃了一惊。

“师尊，您这是……？”

“焕齐，你家中有没有会治伤势的人，这姑娘似乎受了许多伤，你能不能找个人帮她治下？”

陆焕齐点点头：“有的有的，我去请我姑姑过来。”

言毕，他再没多问些什么，一转身急匆匆地回了屋中。

到这时候，封听鹭才终于反应过来，直愣愣地望向苍艾问出一句：“你不是来接我走的鬼差？”

苍艾一挑眉：“你靠着我的时候就没觉察到我还有脉搏和呼吸么？”

封听鹭的眼神忽而冷了下去，已经能在地上站稳的她拂开苍艾的手，语气淡漠：“既如此，不妨直说。你救我，是有什么目的。”

“嘿你这孩子！我都是半具尸体了我救你能有什么目的？图你能帮我收尸，还是图你在我的葬礼上嚎得最大声？”苍艾伸出手在封听鹭额头上重重点了两下，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光瞥见陆焕齐带着他姑姑出了屋子，忙便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