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通风报信的狗
“哎，小子，你们将军真这么厉害？给我们说说？”
那几个南军中，体型最彪悍的一个站出来道。
此人名叫郝山丁，他头上绑着红色布巾，面上横肉飞起，看着十分凶煞。
霁司月做出一幅警觉的样子：“你问这干嘛，我军的事怎么好对你说。”
“你们将军要来协领我们南军，那咱们就是一个营里的兵了，有什么说不得！”郝山丁此人性格执拗，最爱让人不痛快，别人不想说，他还偏要对方讲来听。
霁司月别过头去，压着嗓子道：“啥一个营不一个营的，和我一起入了姓江的营下，你们啊，就等着好受吧！”
这下郝山丁更来兴趣了，拉着霁司月朝一边走：“你小子，好好和你哥我说道说道，后头哥罩着你。”
“当真？那可太好了！哥，你不知道这日子有多苦！”霁司月顺坡下驴也就讲了起来，一行人的声音越飘越远，帐内，江池云面色铁青，肖鼎则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都在抖。
“江大人，看来你不太得人心啊。”肖鼎擦着笑出的泪水。
江池云面色无波：“人心和胜仗，本将确实更会得后者。”他手腕转动，监军册直飞向肖鼎面门。
肖鼎这人阴冷瘦削，面容寡长，双眼小而聚光，身手更是敏捷，他反手攥住监军册，而后将这本不薄不厚、记录了南军在榕州三年战史的册子弹了弹，交给旁边的副官。
“江大人息怒，”他说道，“南方天气闷热，怒火易堵不易疏，小心气坏了身子，不然我看这仗还没开打呢，您要先病倒了哈哈哈哈哈哈。”
肖鼎这笑声中让人觉得，如果江池云病倒了，他会笑的比现在还要开心百倍。
他继续道：“或许大人在西北战无不胜，但这里是南军地界，大人什么都不懂，地势气候一概不知，就开口说什么胜仗，大人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榕州以南多山多林，恐怕到时候大人连南蛮乱军的影子都找不到。”
江池云不气反笑：“南蛮乱军时常在榕州以南的吉兰、郸坡、荔南三地流窜。这三处多瘴气丛林，最近的瘴气朝吉兰和荔南流动，乱军现在应是在郸坡一带行动。”他顿了顿，继续道：“肖总军，我说的可对？”
肖鼎这才稍微收敛了些狂妄的神色，正视了江池云一眼。
旁边一直垂手听着的苏景恒面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自从江池云在西北和鲜卑的那一仗因为不清楚气候地形被重创后，他再也没有因为这类原因输过。
江池云从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失败。
“郸坡距离榕州城南只有十公里，随时可能来犯，肖大人不加紧练兵，倒像是知道南蛮不会来榕州。”江池云走到肖鼎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肖鼎眼中闪过一丝仓皇又很快消失：“我怎么会知道！大人说笑！”
江池云本就是诈他，也没指望这么快能从肖鼎口中得到什么。他回到前头案前，对着舆图说：“十日后，发兵至郸坡，平定南蛮乱军。”
“你可听到了？肖总军。”
江池云冷淡的声音落在肖鼎的头顶，肖鼎翻着三白眼，面露狠相的称了声是，随即甩手走了。两个副官也跟着出去。
“将军，此举会不会太冲动了？”武亮脸上满是担忧。自从谢田死后，他成了军中唯一的千户，也是军衔仅次于江池云的将领。
“南蛮有接近三万大军，今日下属在南军营中看了一眼，总共也就一万出头人，至于咱们自己带的兵，也不过百人，这怎么……”武亮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直接听不见了。
而且这一万多人还不一定能听服于江池云，这是武亮只敢放在心里，不敢说的。
江池云却目光坚定：“我向殿下要的那些红夷大炮和桐油可不是摆设。”
他来到帐外看了眼昏沉的天色，开口道：“走，去练兵。”
------------------------------
此时，霁司月和郝山丁躲在营中内侧山坡后，正烤猪腿吃。
焦香的猪腿吱吱作响，上头的油珠子迸开，在空气中炸出肉香气。
郝山丁和他的跟班儿们在火前围成一圈儿，他先扯了一大块儿已经软烂的肉，剩下的跟班则去分食剩下的小部分。
霁司月眼巴巴的看着，馋的直咽口水。
郝山丁被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逗笑了，骂了一句：“怂货。”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肉撕下一条扔在她面前的土地上。
霁司月立刻捡起来吹了吹上头的土坷垃，然后迫不及待的就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吮吸着手指。
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让郝山丁更确信了这个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在江池云手下吃够苦头，对霁司月之前说的那些话也就更信了几分。
在霁司月嘴里，江池云不让下属睡觉，日夜兼程的赶路，路上就跑死了一批人，他还随意责骂士兵，稍有不满意就杖责砍头的，而且每日提供的饭食都只够一半儿人，另外一半儿人要么饿着要么去抢。江池云美其名曰是让士兵们去竞争，其实是另外一半饭食的粮草钱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了！
出发时接近千人的队伍，到榕州就只有百人了！
霁司月说的煞有其事，配合她瘦小的身板更加可信三分。
“你们将军可真够狠的。”郝山丁唏嘘道。
霁司月见气氛合适，眼睛一转，开口说：“哥，我想好了，我不能白吃你的东西，以后将军有啥事，我给你通风报信！那种挑人练兵的时候，我绝对让你回回都能躲过去。”
郝山丁心中狂喜，他最不耐烦拉练比武，有霁司月给通报是再好不过了。
他又扔给霁司月一块腿肉，看霁司月像狗一样捡起来吃了，呵呵笑起来。
“那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养的一条通风报信的狗了。”他面带戏谑。
霁司月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点着头。她吃急了，一口肉混着土卡在喉咙，脸憋的通红，咽不下也抠不出来，郝山丁被她的蠢样逗得哈哈大笑，直等到霁司月噎得快背过气去了才让旁边的小弟递上水壶给她。
“瞧你那不值钱的样。”郝山丁看着霁司月憋的发红的眼尾，身体里升起一股燥热的感觉。可能是离火太近了，他心想。
霁司月擦着眼角的泪水，自嘲道：“几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哥，你们肖总兵对你们可真好，这大鱼大肉的。”她咳了一会儿，气息平稳了又说：“你们营可真有钱。”
郝山丁听她这么说，神秘一笑：“跟着哥，这些大鱼大肉你也有份。”
“别光吃喝呀，”霁司月胆子也大了，凑到郝山丁跟前儿说：“哥，以后有啥赚钱的门路，也带带弟弟呗。”
郝山丁看了他一眼：“在军营里有吃有喝的，你要钱做啥？”
霁司月嘿嘿一笑，十足的憨厚实诚：“以后娶媳妇儿呗，我连女人手都还没摸过呢，可想了。”
这下郝山丁也笑了；“这两天你们将军刚来，不好太过，等两天，哥带你去街上找个女人尝尝鲜。”
霁司月心里暗骂，她想要的是女人吗，她他妈的自己就是个女人，她想要的是来钱的门路啊门路！这帮人到底把井盐挖在哪了！
她内心咆哮不已，但面上还是讨好的笑着，对郝山丁千恩万谢。
郝山丁揽过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胳膊，一副包在他身上的的样子。霁司月几乎被郝山丁身上的酸臭汗味儿熏得呕出来。
好在这时候前头响起了集合的哨声，霁司月如蒙大赦，她立刻推开了郝山丁往哨声方向跑去：“这是我们将军的集合哨，我得赶紧过去了，这是要集合练兵呢，哥你就别去了，大晚上少你们几个人看不出来的，你们吃好啊！”
她说罢就一溜烟跑了，留下郝山丁在原地奇怪这个人看着瘦小，手劲儿还挺大。
霁司月跑回前营，她刚才忍着恶心吃的猪腿肉这会儿在胃里翻江倒海，刚跑进自家营帐就忍不住吐了起来。
灵桃正在帐中补衣服，看到她这般难受模样，针线一丢急忙端了干净的水来给她漱口。
霁司月吐得昏天黑地，连胃里的酸水都倒出来了还觉得不够，伸手往喉咙眼儿里抠。
外头已经响起了士兵们操练的声音，南方夜间凉爽，正适合练兵。江池云这一行人歇息了一下午了，精神正足，南军营的士兵却一副萎靡模样。
江池云命南兵绕着演武场跑圈，武亮则带着自己人，在演武场的中央对练。
夜间的演武场看着比白天更加平整干净，能在南方找出这么一块儿寸草不生的地儿也是奇观，江池云看着营火下，演武场上不时有一些闪光处，他走过去，果然发现一些细小的白色结晶。
他勾唇一笑，将那结晶碾碎了。
白色粉末在空中飘散消失，他想起刚才匆匆跑回帐中的霁司月，随即大步走过去。
这头，霁司月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反胃的感觉，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猪腿肉了。
灵桃递过一张沾了水的软帕子，霁司月拿起敷在脸上，又上下揉搓擦掉因为呕吐刺激出的眼泪。
“灵桃，有甜的吗，给我吃一口压一压。”她嗓音微哑道。
灵桃扯扯她衣袖：“将军来了。”
霁司月把脸从帕子中拔出来，墨色浓重的眼上还带着哭过的痕迹，定定看着江池云。
二话不说，她从后腰拔出一柄小巧厚重的匕首，直接朝江池云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