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树高中的图书馆没什么人,位置也比较偏,迟亦很喜欢去。大部分的高中生在忙着刷题、谈恋爱或者糊弄保安翻墙打游戏,所以迟亦压根没必要担心座位的事。
“你今天还是去图书馆?”叶紫希看着手里的单词本。
“嗯。”迟亦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试卷。
“好吧。但是我还是觉得太远了,在班里自习不是更好。”叶紫希翻了一页单词本。
“我比较喜欢看杂书。”迟亦拿着笔在卷子上打圈。
“好吧。你悠着点儿,小心爱老师又找你谈话。”叶紫希拿着红笔在单词本上划着。
“没事,班里也没几个人。成绩不掉就行了。”迟亦拎着椅子上挂着的包就往外走。
“...”
迟亦走的不快,她一边走着一边看看学校里载着的红枫树。西高的后山栽了一整片的枫树,这个月份,满山的红枫似火,很醒神。
“喵~”
迟亦蹲下来笑着看着橘猫,从包里掏出一包鸡胸肉喂它,她不敢摸。迟亦对猫过敏,小时候迟亦的妈妈因为这事和迟亦的爷爷闹得挺僵。橘猫是只流浪猫,迟亦高一的时候就认识它了,起初它对人很防备,现在已经和迟亦成了朋友。迟亦叫她小花。
迟亦觉得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不加考虑的“对你好”其实很多余,就没打算给小花找个什么主人,等她快毕业,她可能会试试吧。迟亦喂完小花,忍不住摸了摸它,随后冲到一楼的卫生间洗手。
迟亦喜欢猫,很喜欢,但她不能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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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亦眯着眼睛,右手拿着笔,刚开始还时不时的转两下。一会儿之后,迟亦丢开手里的笔,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看窗外。迷迷糊糊之间,她看到楼下一灌木丛边有个男生在喂小花。
迟亦来了点儿精神,收拾了桌子上的卷子和笔,拎着包就走下楼,她对爱猫人士一直都有好感。迟亦拎着包往楼外走,走的有些近了,觉得这位男同学的背影有点儿熟悉,她猛的想起前几天文艺汇演时的背影,一红一黑,很般配。
迟亦:他是沈知年!
迟亦停下脚步,小花对着她“喵”了一声。小花的样子让沈知年觉得奇怪,他转过身子,往后看了看,没人。迟亦早一步躲在柱子后面,她有些心慌。
迟亦不敢再探头,她担心小花再对着她喵喵叫,就一直躲在柱子后面。沈知年笑声温润,没有距离感,小花听上去也很开心。迟亦觉得或许沈知年人还不错,他应该是善良的。
这天之后,迟亦照例去图书馆,只是每次都是抄了小道去的,她不想撞见沈知年。
迟亦这几天都没再喂小花,沈知年每天都来,一呆就呆很久,小花看着还挺开心,说不准早把她忘了,她莫名赌气。迟亦小口小口的喝着可乐,这几天都这样,一边喝可乐,一边看楼下沈知年和小花在腻歪。
迟亦还是一如往日,开了瓶可乐,捧着打算云吸猫。不过迟亦的眸子渐渐冷了几分,今天人来的早,不是沈知年,而是没穿校服的女生,她带着价格不菲的猫粮。那位女同学显然精心打扮过,她蹲下来随意的往地上丢了一把猫粮,眼睛不在小花身上,而是四处看着。
迟亦觉得这个画面很熟悉,像等待邂逅男主的女主,只是女主是巧合,女同学是刻意。迟亦挑眉、勾唇,恐怕这位女同学要失望了。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但是这在沈知年身上绝对不适用。
迟亦不由的有个念头蹦出来,或许她不是怕麻烦,而是太明白,像沈知年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对某个偶然心动的。与其向上凑丢脸,不如远远避开,图个清净。
迟迟亦放下手里的可乐,托着左脸,漆黑如墨的瞳孔被眼皮遮住半个。不久,沈知年出现在画面里,只是他的身形一顿。地上蹲着的女同学发现沈知年往这边走的时候,她就把眼睛移到了小花身上,装作认真喂猫的样子。
沈知年打算转身离开,被蹲在地上的女生叫住。迟亦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到,大概就是“沈学长,好巧啊,你也喜欢猫咪嘛~”这类开场。沈知年一直保持着社交距离,礼貌的寒暄几句就离开了。女同学留在原地有些不甘,微微攥手也走了。
迟亦托着左脸觉得无聊,如她所料,她不禁有点儿佩服古兮,怎么靠近这么一座盖着温柔皮子的万年冰山的。或许是因为徐逸吧,迟亦不由的有些好奇沈知年未来的女朋友会是个怎样的人物,她又捧起可乐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冷清的图书馆楼下逐渐变的热闹起来,后来一个又一个,自然也就没了什么先到先得的歪理。
迟亦:管了管不了的,最后倒不如不管,希望和绝望有时常常是一母同胞。
迟亦冷冷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变多,又一个又一个的离开,最后只剩下小花。迟亦觉看着小花现在的样子觉得好笑,小花此时逮着人就一通撒娇,露露肚皮,打个滚儿,却依旧吃不饱。
迟亦终究是迟亦。
那晚,迟亦留到很晚,内心挣扎了很久,还是打算暂时收留小花,之后再看情况,给它找个人家。
迟亦刚起身,瞥到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带着口罩帽子走出来,带着一包猫粮喂小花,她就暂时停住了,又坐了回去。等那人走了之后,迟亦发现小花走了几步就倒在地上,她跑的很快,肺里的空气被榨干。
地上的猫口吐白沫,翻着白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搐。丝丝寒意浸入肌肤,彻骨的寒冷,使迟亦止不住的发抖,胸中泛起的黏腻使她泛着泪花干呕。
迟亦有个坏毛病,选择性遗忘假恶丑。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沈知年,但她知道这件事是沈知年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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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亦那晚噩梦连连,一个接一个,她只记得最后一个,使她想起很久之前的事。
很久之前姐姐和迟亦说过,“给猫咪喂食的人不一定善良。短暂的救济反而会使对方越陷越深,还不如一开始就冷淡走过去。”
迟亦小时候总是一个人在家,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有她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保姆。
迟亦没有朋友,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只有读书。久而久之,迟亦成了家长口中孤僻不合群的孩子。
迟亦还记得,那天阳光和煦、微风轻拂。她趴在二楼阳台的桌子上呆呆地望着小区街道上种着的树。一辆大车在隔壁房子前停住,先是几个工人走下车子打算卸货。随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进来停在门口。
轿车里走下来的一个姐姐,穿着圆领短袖和一条配套的裤子,乌黑的头发用夹子夹起,手上系了一条红绳。光洒在姐姐的身上,透亮的皮肤似乎散着光。姐姐一直温柔地笑着,动作利落,很有条理。
迟亦常常趴在阳台的桌子上悄悄的看着那个姐姐。
半年光景,原来死气沉沉的房子完全变了一个样-小院子、鹅软石小路、花草树木。姐姐喜欢躺在院子里的藤条椅子上喝茶看书。
某天,迟亦的父母很难得的都在家,他们一般不说话,在饭桌上说的话更少。
"哼!你知道隔壁搬来个艺术家的事?"
"哦,她搬来也有半年了。"
"就是说啊,艺术家就是艺术家,看她也不怎么出门的。"
"嗯。"
"听我朋友说,她现在还没结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她还是很有名的,听说是什么天才。"
"哼!什么天才,怎么,换口味了?"
"你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东西?我不认识她!"
"哟!还说没鬼心思!当初要不是靠我爸的人脉,你一个小地方出身,还有今天?这才几年,翅膀都没长硬,开始嫌弃我高中毕业了?"
"你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
"我说的难道..."
"闭嘴!"
几天之后,迟亦的妈妈带着迟亦叩开了姐姐家的大门。
一如既往温和的姐姐很热情的接待了她们。
迟亦觉得她和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很拘谨。直到迟亦的妈妈问那位姐姐能不能当迟亦的美术老师、钱都好商量的时候,她开始尴尬了。
然而让迟亦意外的是,姐姐一下子就答应了,只是不要钱。姐姐笑着温声打趣说随时欢迎迟亦上门打扰。
起初迟亦有些害羞,后来姐姐家快成她自己家了,她时常去姐姐家小住。一直到初中,迟亦家里出了事,不得不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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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年的眸子紧了紧,他察觉到迟亦在微微发抖。披散着头发、面色苍白的迟亦引的沈知年想起了从前种种,他一时没有察觉到迟亦藏在眼底深处的不安。沈知年突然有些后悔,迟亦的嘴唇总是白着的,她体质不好。沈知年担心迟亦着凉。
沈知年站定,躬下身子,把伞递给迟亦,然后脱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而后沈知年又拿过伞,搂住迟亦,步子有些急的向前走着。
迟亦缓过神时,已经被沈知年楼着了,她想问问小花的事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迟亦冒出的直觉在说,那个人一定不是沈知年。
迟亦:一个认识不久却能察觉到对方的脆弱并能对此关心付出行动的人不会做那样的事。
迟亦的心思不在这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应该挣脱开沈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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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年带着迟亦来到一辆看着价格不菲的车子面前,很自然的拉开前车门。
迟亦很自然的拉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抱歉,我不太喜欢系安全带。"迟亦不想和沈知年凑得太近。
副驾驶座,迟亦觉得那个位置不属于她。
沈知年很温柔的笑着,语气和缓,"后座也是要系安全带的,学霸。"
沈知年看着总是很温柔,散发出一种使人心绪平静的气息,他披着圣光,像个谪仙。只是,从未发过火的人,并不是真的没脾气。往往,只是习惯压抑自己...
迟亦一直想看沈知年发火,那会更真实。迟亦没想到沈知年会因为这么件事不爽,不过她对沈知年的微微不满有些满意,便打算添把火。
迟亦打了个喷嚏,微微皱了皱眉,嘟着嘴说,"唔~是呐。今天有些迷糊。"
沈知年笑的更温和了几分,温柔带些幽幽,"那以后..."
"已经系上啦!多亏提醒~"迟亦是故意的。
沈知年收了温柔的溺死人的微笑,神色平和、语气淡淡,"你知道,我们现在..."
"我知道,所以我们需要重新理理‘合约’,上次太仓促了,不是么。"迟亦也收起了甜的腻死人的微笑,神色淡淡。
沈知年依旧神色平和、语气平淡,一句"好",就没了下文。
迟亦微微挑眉,沈知年不爽的时候是这么平淡的么,好高的素养。迟亦觉得差不多了,打算谈谈正事儿。
迟亦坐的笔直,她的表情严肃认真、语气不容置疑,"你以后不能碰我。"
"不可能。"沈知年的话听不出情绪。
迟亦皱眉,他在说什么?迟亦以为她听错了。
"我们现在的关系是多年恋人,前两次的表演很成功的让大家相信了。如果现在一反常态,他们会以为我们在闹分手。"沈知年的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
迟亦勾唇,真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迟亦并不打算真的和合作伙伴闹掰,她虽然觉得沈知年还有事瞒着她,不过,她不急。
...
"既然如此,那以后我们肢体接触的程度,以今天为标准,不能更近一步了。"
迟亦扯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沈知年看了眼镜子里的迟亦,眸子沉了沉,迟亦的面具惹他不快。"可以。"
迟亦透过车内后视镜看沈知年,觉得奇怪。迟亦有些摸不清沈知年不爽的点儿。如果说,在同学面前演的不好穿帮,对他来说很丢脸,所以介意是不是坐副驾驶,倒是情有可原。这碰不碰的,很重要么?迟亦不解。
"你以后不能叫我小朋友,我们只是类似于上学时期一起上下学的朋友。只是...偶尔营业一下。"迟亦可不管沈知年爽不爽,她的感觉更重要。
沈知年眸子明朗了几分,心里玩味的品着"朋友"二字。良久,沈知年语气有些许缓和,"不可以哦。我已经这么称呼过你了,就不能再收回。"
迟亦右脸微微抽了抽,一瞬而已,她换上了一副甜美极了的笑容。
"既然如此,你以后能叫我的只有,迟亦、阿亦和小、朋、友。"
说小朋友三个字时,迟亦一字一顿。
"还有女朋友。"沈知年笑着微微摇头。
迟亦脸已经黑透,憋出一个字,"嗯。"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嘛,小、朋、友。"沈知年心情有些好。
"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以朋友的关系相处。谢谢。"
迟亦两手微微攥了攥,她有些抓毛,但面上还是甜美而淡淡的笑。
沈知年顿了顿,语气淡淡,"可以,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迟亦也顿了顿,凝神继续想着。
沈知年透过车内后视镜观察着迟亦的心一紧,没再给迟亦继续思考的机会。
"那么,我这里也有几点。你以后不能称呼别人哥哥,像王哥、李哥都不行;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请第一时间想到我、联系我;如果...你遇到了...需要提前和我沟通;不能单独和其他男生出门。"
沈知年其实也明白,他的一些要求有点儿多余。迟亦宅的很,几乎是几点一线,出门也更喜欢单独行动,但沈知年还是忍不住,他害怕他突然出现。那么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可能化为乌有。
沈知年在镜子里观察着迟亦。迟亦微微眯着的眼睛和过分自然的微笑弧度,让他满意。他被她折磨了太多年,太多年...
迟亦没觉得那几点儿会影响生活,和大部分的人出门就等于社交,社交非常耗神。但迟亦觉着沈知年管的有点儿宽,让她很不爽。
"那...如果...我们双方有一方喜欢上了对方,这该怎么办呢?"迟亦像是不经意。
"坦诚相待吧。"沈知年看着平淡而温润、语气温和,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几分,他多想听迟亦对他说“我爱你”。
迟亦:坦诚相待?这种契约的前提难道不应该是喜欢上就结束么?
迟亦的脑袋突突,有些想不明白,她不明白这位少爷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换句话说,迟亦一直不明白,这位少爷,在想什么。
从见到沈知年的第一面起,迟亦的直觉就在告诉她,远离他,不要了解他,他很...迟亦说不出“危险”这两个字了。迟亦不明白,那种莫名其妙、五味杂成的感觉。
迟亦对沈知年,是有些了解的,在见到他之前就已经被迫了解了不少。迟亦高一的同桌是沈知年的顶级脑残粉。
沈知年的传奇是从幼儿园开始的。据说沈知年小时候生的白白软软,一双大眼睛很水灵,是再懵懂的小孩儿都会不自觉靠近的长相。好看的小孩儿总是比较受宠,而偏偏,沈知年的家教很好,很有礼貌,所以从老到小,通吃。
不仅如此,沈知年相当聪明,从小参加各类比赛,拿奖很多。沈知年学东西一点就通,看一遍就能做的像样,他又有韧性。所以即使沈知年小学就出国了,西树小学知道他的人还是不少。毕竟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沈知年初中回国,在西树初中读了三年,沈男神、沈学神的神话从此在西树圈疯传。
夸张到迟亦到西树高中就读的第一天,被问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也是沈学长的粉丝嘛?"
迟亦已经不是小学那个"闭关锁国"的她了。迟亦度过难熬的三年,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生活在群体中。作为一个家境普通的学生,在西树高中这种贵族学校,想要舒服活着的最好方式就是做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一个木讷的满脑子只有刷题的书呆子。
“藏其锋芒,免生事端,尽量随大流。”这是迟亦高中三年的信条。
迟亦看着眼前这位眸中小鹿乱撞的女同学,她显得不好意思的回了句,"嗯嗯。"后来这位女同学自来熟的成为了迟亦的同桌兼一学期的饭友。
迟亦习惯生活在她的世界里,很少走出去与身边的人产生连结,但这并不妨碍她兴趣广泛并且都有所成。
高一的时候迟亦觉得同桌的话很夸张。特别是那句感叹,“用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并且发展的有些魔幻、有些变态,是一点儿也不夸张的!真正的别人家的孩子!”
迟亦当时小口的喝着可乐,刘海底下漆黑如墨的眸子恹恹的,她的同桌不会烦么?直到沈知年轰动全校的转校事件发生,迟亦第一次看见他,才明白,传言不在点上,但还算真。
大部分的故事往往就是从第一次心动开始的。一个优秀如神话的男神,还没有见过面就听过他许多的成神事迹。他会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出现在黯淡无光的小可爱面前,照亮她的人生,成为她奋斗的动力。
然而,这对于迟亦,是不适用的。
迟亦不是黯淡无光的小可爱,相反她才是不可企及的神话。她不需要谁来照亮她的人生,也不缺奋斗的动力。她活的充盈、丰满,另一半对她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
作者有话要说:叮~已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