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城内,燕宁从噩梦中惊醒,可浑身的伤痕和被数根布条勒出的淤青告诉他,这不是梦。
燕临不在这里。
燕宁翻身而起,抽出枕头下的纯钧,却被守卫拦在屋内,这才发现周围的士兵竟全是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燕宁冷道:“让开,这里是益州军营,我是正五品宁远将军,尔等拦我,是想要造反吗?”
守卫不为所动,燕宁拔出纯钧,正欲硬闯,忽闻屋外传来一声怒喝:“不得无礼。”
燕宁自然能认出这是自家大哥的声音,只见燕燃身披素白软甲,未佩乘雪,略微落于一人之后,向屋内走来。前者穿着金丝暗纹绣成的四爪蟒袍,容貌俊美,贵气逼人,正是太子江晏。
燕宁跪下行礼,江晏走近,守卫恭敬退开。
江晏并没有让燕宁起来,居高临下地讽道:“燕小将军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燕家若不严加管束,将来连累的可能就不止阿临一个了。”
燕宁听到兄长的名字,身型微晃,勉强稳住自己的声线,问道:“兄长如何了?”
太子冷冷答道:“阿临为你废了一双腿,这辈子怕是再站不起来了。”
燕宁神情恍惚了片刻,站起身想越过江晏去寻燕临,却被守卫拦住,狠狠推倒摔在地上,血顺着额头淌了半张脸。
燕燃跪下求情道:“燕宁伤重未愈,神志不清,无意冲撞太子殿下,还望殿下赎罪。”
江晏冷笑一声:“神志不清,孤看他就没有清醒过,不如去校场上跪上几个时辰提提神。”
正午刚过,乌云蔽日,寒风阵阵,不多时又飘起了雪。
燕宁一动不动地在校场跪了四个时辰,仿若一座雕像。他并不觉得冷,只觉得头痛,恼人的思绪凌乱而飘渺,一会回到幼时燕临抱着自己偷偷翻墙出去看灯会;一会又想起父亲过世时,燕临握着自己的手写下两字“忠勇”;一会思绪又略过塞北的冰河与落日,浸透生啖血肉的绝望,最终汇聚成一个朦胧的身影,安静地躺在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燕燃来到燕宁面前,为他挡住了风雪。
燕宁缓缓抬起头,小声恳求道:“都是我的错,只求大哥,能让我再去见二哥一面。”
燕燃带弟弟来到益州军营内一处偏远的医庐,屋内微弱的炭火也隔绝不了室外的严寒。
孤灯一盏,燕临还在沉睡,燕宁跪于榻前,将兄长冰凉的手暖在心口。
燕燃坐于一旁的小桌,将近来战况一一说与燕宁,停顿半晌,饮尽杯中旧茶,缓缓开口道:“如今太子监军,我已将燕家军的虎符交出,明日便会以罪臣之身回京领罪,你留在这里,待阿临状况稳定下来,再护送他回京”
压抑许久的燕宁突然站起来,目光充斥着不甘与愤恨,怒吼道:“我燕家世代忠良,鞠躬尽瘁,何罪之有?”
燕燃将身上的大氅解下,盖在燕临的薄衾之上,又坐回桌前,平静地说道:“陛下允我统领八十万大军,是为开疆扩土,而我私自调兵益州,折损数万之众,陛下震怒,如今只是召我回京问罪,已是皇恩浩荡。”
燕宁不可置信的望着大哥:“可大哥此战为国,并非未徇私情啊。燕家军身先士卒以解益州之围,若益州城破,京都又能有几日安宁?。”
燕燃反问道:“若手握权力的臣子在外,总是自作主张,先斩后奏,国家又能有几日安宁?”
燕宁僵在原地,燕燃不再言语,起身离开。
孤灯窗棱响,一夜北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