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回到寝殿的时候，徐兰宇正趴在池子边打瞌睡。
他是听了嘉碧的建议下来游游泳，但是游完累了懒得起来，便趴在池子边睡着了。
池中是活水，银白色的鱼尾随着水波轻轻摇摆，人鱼仿佛没有重量般，与水融为一体。
看着他安逸的模样，刚从战场回来的皇帝心里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咳。”
徐兰宇惊醒，抬头看到亚瑟：“陛下，你回来了？”
亚瑟已经出去不短的日子了，嘉碧只告诉他是有正事要忙，并没有告诉他是什么事情。
皇帝随意地在他身边坐下，低头看他：“你来斯特兰也有些日子了。”
徐兰宇不明所以：“几个月了吧。”
亚瑟：“想见联邦的熟人吗？”
徐兰宇：“？”
亚瑟按了下扣在手腕上的光脑，关押联邦指挥官和秘书长的监狱监控影像便投射在了半空中。
徐兰宇看了半晌，惊疑不定地问亚瑟：“这不是联邦指挥官和秘书长吗？他们这是？”
亚瑟：“在斯特兰的监牢里。”
“！”
亚瑟：“你想见他们吗？”
徐兰宇迟缓地眨了下眼：“我和他们也不熟……”
吓死鱼了！
联邦被斯特兰攻破了吗？怎么连指挥官都被抓了？
亚瑟被他的反应逗乐了：“不熟？”
徐兰宇：“真的不熟，我和指挥官连见都没见过。”
就偶尔在新闻里看到，不算见过。
亚瑟：“那秘书长呢？”
“啊……也没见过几面。”徐兰宇的求生欲冒头，努力转动脑筋解释，“我不是被派来斯特兰进行文化交流的吗？那时候就是秘书长指派的，就见过一……两面？我不记得了。”
亚瑟装作恍然的样子，点头：“是这样啊。”
徐兰宇内心忐忑：“他们，不是，他们怎么会在斯特兰的监牢里？”
亚瑟语气漫不经心：“我把他们抓了。”
徐兰宇试图淡定点头，只是扒在岸上的手不小心滑了一下，整条鱼摔进了水里。
不过很快，徐兰宇从水里重新冒出头来：“陛下抓了他们，联邦不会不管吧？”
亚瑟挑眉：“联邦能奈我何？我抓他们，自然是因为联邦打了败战，他们的指挥官和秘书长现在是斯特兰战俘。”
徐兰宇：“哦……”联邦这是要灭亡了？
“你想救他们吗？”亚瑟突然问他。
徐兰宇：“啊这……”
这是什么问题，他救得了吗？
见他傻愣愣的样子，亚瑟失笑，站起身来：“算了，不逗你了，起来换身衣服，该吃饭了。”
徐兰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思索片刻，没想明白皇帝突然跟他说这些的用意，便放弃了，看来他要回联邦养老的计划是行不通了。但是皇帝似乎有在好好养自己的样子，就这么一直在斯特兰生活着，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意识到自己的衣食父母换人了的徐兰宇在皇帝面前比之先前更加乖巧，甚至用餐时还特意给他夹了两筷子菜。
“我看陛下喜欢吃这个，多吃点。”
徐兰宇自认十分贴心。
亚瑟看着碗中的菜，倒也没说什么，只点了下头：“你也多吃点。”
徐兰宇腼腆一笑，便接着吃自己的了。
他是想讨好皇帝，不过手段有限，只能声音软一些，乖一些，在皇帝回来的时候端个茶水，吃饭的时候夹点菜，其他的，他就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
但是享受着他的讨好的亚瑟，对待他比之先前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徐兰宇怀疑自己做的是不是都是无用功。
“嘉碧姐姐。”徐兰宇决定求助嘉碧。
嘉碧自然也察觉到了今日徐兰宇的怪异，只是他不说她也就没问，此时听他叫她，便应了一声：“我在呢。”
“嘉碧姐姐，你说我能一直这样待在斯特兰吗？”徐兰宇问她。
一直？嘉碧被问懵了，谨慎反问：“你想一直待在斯特兰吗？”
人鱼点头：“嗯。”
嘉碧想到近日看到的关于联邦战败的消息，她不确定徐兰宇是不是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才会问这样的问题：“那……只要陛下许可，自然是没问题的。”
徐兰宇皱眉：“你是说，我要直接问陛下吗？”
嘉碧联想到最近徐兰宇的变化，不由问他道：“你这几日对陛下如此殷勤，是在讨好陛下？”
徐兰宇抿了抿嘴，小声问她：“很明显吗？”
嘉碧：“还好吧。”其他人讨好陛下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徐兰宇的手段算最低级的了。
徐兰宇：“那你都能看出来，陛下肯定也看出来了，可是我怎么看他和之前也没什么变化，我讨好得还不够吗？”
嘉碧看着单纯的人鱼，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我什么都没有，陛下又什么都不缺。”徐兰宇苦恼，“要怎么和陛下说，陛下才会让我继续这样待着呀。”
嘉碧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你是想继续住在这里？陛下的寝殿？”
徐兰宇心中想着其实住原来那里也可以，但是感觉嘉碧的说法也没什么错，于是点头：“嗯。”
嘉碧压低声音：“我一直没问你，这些日子，你和陛下是睡在一起吗？”
徐兰宇摇头：“没有呀，我在池子里休息。”
晚上他都会变回人鱼模样，在水里睡觉。
这个回答出乎嘉碧预料：“我还以为陛下……”
“以为什么？”
嘉碧假咳了一声：“以为陛下喜欢你。”
徐兰宇赞同：“陛下确实是挺喜欢我的吧。”如果对宠物的那种喜欢也算的话。
嘉碧：“我说的喜欢不是对宠物的喜欢。”
徐兰宇眼睛微微瞪大：“那是什么？”
嘉碧看着徐兰宇懵懂的样子，只能从最基础的问起：“你谈过恋爱吗？”
徐兰宇摇头：“没有，我是最后一只人鱼呀。”他能找谁谈恋爱？
嘉碧倒是忘记了徐兰宇和他们是不同的物种，但是就算物种不同，只要是真爱，有什么不可以？
“我说的喜欢，是陛下想和你谈恋爱的那种喜欢。”嘉碧解释，“如果陛下喜欢你，愿意让你进他的后宫，那你想在斯特兰住多久，又有谁敢说什么？”
“那就是要让陛下同意让我进他的后宫？后宫在哪里？住宿条件比这里还好吗？”徐兰宇瞪着清澈愚蠢的湛蓝色眼睛看着嘉碧，满满的求知欲。
嘉碧心中千言万语说不出口，最后只吐出了一句话：“……嗯……和这里差不多吧。”
觉得自己问到了关键的徐兰宇开心地笑了起来：“那我争取让陛下同意让我进他的后宫。”
嘉碧只有一个要求：“如果陛下问起你从哪里知道的后宫这事，你不要说是我和你说的。”
徐兰宇重重点头，他当然不会出卖自己人。
嘉碧扶额长叹一声，出去准备人鱼的下午茶了，也不知道人鱼还能喝多久的下午茶。
有了嘉碧的提点，徐兰宇斗志昂扬了一个下午，却很快又蔫了。
“嘉碧姐姐，可是，要怎么让陛下同意我进他后宫呀？”徐兰宇求助嘉碧。
嘉碧摸了摸自己的良心，摸空了，于是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现在和陛下住在一起更方便，只要能和陛下睡一起，陛下就会让你进他后宫了。”
睡一起？徐兰宇沉默着思索起来。
这一思索，连皇帝回宫都忘记献殷勤了。
亚瑟取笑他：“怎么？才多久就又懒了，连杯水都不倒给我？”
一旁的侍从连忙想去倒水，却被皇帝轻飘飘一个眼神制止。
徐兰宇听到他说这话，连忙去倒了杯水过来，嘴上解释道：“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没注意到陛下回来了。”
虽然感觉有被嘲讽到，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徐兰宇拍拍自己的胸口，十分有肚量地原谅了皇帝。
这天同往日的每一天一样寻常，到点的时候皇帝回了他的床上休息，徐兰宇则窝在池中皇帝让人给他准备的蚌床中假装睡觉。
夜越来越深，细微的水声在殿中荡漾开来，徐兰宇披了套睡衣，离开池水，朝着宫殿更深处走去。
几乎是徐兰宇从水中出来的那刻，亚瑟便醒了过来。
虽然宫中戒备森严，但是从小的训练让他每时每刻都保持着警惕，对周遭的一切异常都万分敏感。
徐兰宇赤着脚踩上玉砖，悄无声息地靠近正闭眼装睡的皇帝。
嘉碧说要睡在一起……
徐兰宇盯着亚瑟看了半晌，轻手轻脚爬上了床，自己寻了个不占地方的位置躺下，心里想，这样也算睡一起吧。
亚瑟能够明显感觉到床垫震动，但是他等了很久，也没感觉到徐兰宇的下一步动作，实在忍不住睁开眼来，就看到蜷缩着身体睡在自己身旁的人。
亚瑟愣了一下，原本以为人鱼心怀不轨而紧绷的心松了松，虽然不知道徐兰宇为什么这样做，但原来他半夜折腾一番，只是为了爬上他的床，而不是要他的命，亚瑟都不知道该说这条人鱼什么。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着徐兰宇的睡容，看起来格外人畜无害。
亚瑟回想起自己先前所看古书上面的记载，人鱼分明是极擅逞凶斗狠、争强好胜的生物，可是自己面前的这人鱼性子却正好相反。
“性子怎么会这么软？”亚瑟抬手，食指在徐兰宇鼻尖蹭过。俨然已经不记得不久前在他面前嚎啕大哭悲愤抱怨的是哪位了。
徐兰宇皱了皱鼻子，将脸更深地埋进被角，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警惕心。
亚瑟翻身侧躺，撑着脑袋看他的睡颜，因为心情放松，很快便睡意上涌，睡了过去。
翌日，侍卫长等候在寝殿门外，来回踱步，不知道为何平日这个时间已经起床的皇帝，现在会还没有动静。
“长官，我们要进去看看吗？”有属下提议。
侍卫长盯着殿门半晌，万一陛下在里面出了意外呢？于是终于下了决定：“嗯，先进去看看。”
他抬手推开殿门，刚带着人要步入内殿时，里面就传出来皇帝不悦的声音。
“都不许进来。”
侍卫长脚步停住，立刻请罪：“是！下官在殿外等候。”
一行人着急忙慌退到了殿外。
内殿，亚瑟看着睡相不佳、下半夜整个人都趴在了自己身上的徐兰宇，轻叹了口气：“这样都不醒？”
是的，就算刚刚皇帝高声呵斥了进来的人，徐兰宇依然睡得天昏地暗，毫无知觉。
亚瑟终于理解嘉碧先前所说，人鱼睡眠很好的意思。
他虽然也很想再睡会儿，但作为皇帝，他不能任性，现在议事殿估计已经有大臣在等候了。
于是，亚瑟只能轻轻推开徐兰宇，下床唤来随侍，换好衣服后前往议事殿。
就在随侍为皇帝换衣服的时候，不少双眼睛都看到了皇帝床上的那道身影，心中已然各种猜测，等皇帝一走，立马凑在一起小声讨论了起来。
“我刚刚没看错吧？”
“我也看到了。”
“那是人鱼？”
“没错。”
“他往日不是在外头的水池休息吗？怎么昨晚上睡在了陛下的床上？”
“是陛下的命令？还是人鱼擅作主张？”
“废话，肯定是陛下允许的呀，不然今天早上那条人鱼不就应该被问罪了，哪里还能在床上睡懒觉。”
“原来陛下喜欢这类型的吗？难怪……”
“陛下喜欢什么类型？”嘉碧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聚在一起说小话，好奇地凑近一听，忍不住出声问道。
议论声戛然而止。
平时随侍在皇帝身边的几人看向嘉碧：“不如，你自己进去看看？”
嘉碧狐疑地看了他们几眼，见没人想说的样子，便自己走进了殿中。
看看就看看。
她先是来到水池，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
“兰宇？徐兰宇？”嘉碧唤他。
细弱的应答声从宫殿更深处传出：“我在这里……”
嘉碧循声找去，看到四仰八叉躺在皇帝床上的徐兰宇。
“我的天！”嘉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睡在这里？”
徐兰宇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是你说的呀，要和陛下一起睡觉，才能继续留在斯特兰。”
嘉碧捂着嘴，丝毫不掩饰惊讶，她没想到徐兰宇动作会这么快。
“那，陛下呢？”嘉碧看了看空荡荡的寝殿，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徐兰宇：“这个时间他应该出去了。”
昨夜才共度春宵，今日还是照常外出处理政务，嘉碧不知道是该称赞自家陛下勤勉好，还是说自家陛下无情好。
嘉碧拿了人鱼的衣服放到床上：“你先换一下衣服，我让人来换床套。”
徐兰宇唔了一声，但很快又盯着自己身下干净的床套问：“为什么要换床套？”
嘉碧红了脸：“昨晚，不是弄脏了吗？”
徐兰宇皱眉，看了又看，抬头提出质疑：“没有呀。”
嘉碧看了下凌乱的床铺，确实没有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突然有点不确定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兰宇，你跟我说，你昨晚和陛下，只是单纯在这场床上睡觉吗？”嘉碧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问道。
徐兰宇：“对呀，床不就是用来睡觉的吗？”
嘉碧松了口气，但又深吸了口气，原来这条人鱼真的一点这方面的常识都不知道。
“虽然现在问这个问题可能有点突兀，但是我还是得问一下，兰宇，你在联邦有正常上学吗？”
徐兰宇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有呀，不过很多课都让我睡过去了。”
嘉碧扶额，小声自语：“这种东西不该我来教的。”
徐兰宇听不清她说什么：“嗯？”
嘉碧：“那今早陛下是什么反应？”
徐兰宇想了想，试图回忆出点什么，但很快摇头道：“陛下起来的时候我还睡着呢，不知道他什么反应。”
没救了。嘉碧放弃挣扎：“你先换衣服吧，该吃早饭了。”
换好衣服的徐兰宇坐到外头的桌旁吃着早饭，平日里总各忙各的的侍从们今日却安静地待在一旁，似乎是在等他吃完。
徐兰宇有些不习惯，于是开口：“你们去做自己的事吧，不用都在这里等我。”
侍从们：“先生慢用，我们没有什么事，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现在开始，人鱼的事被他们摆在了仅次于皇帝的序位。
嘉碧是在宫中待久了的老人，看这群人的态度，心中自然明白皇帝并没有怪罪人鱼的意思，她的心中既替徐兰宇高兴，却也替徐兰宇担心。
人鱼好像一点这方面的常识都没有，她是不是要寻个机会同他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