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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以TA之名 |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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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确实是一件难以让人鼓起勇气去面对的事情,甚至连开口诉说都做不到,即使过了这么久,时温忍回忆起来,还是会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路巷没有说话,默默地把手伸过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王招男仍然在无休止地颤抖,周围浅黄的暖光和交错的欢笑仍然不能给她安全感,整个人像是落入了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巨大的深渊,不知何时会跌进谷底,摔成一摊血泥。

时温忍低头看着她,小姑娘像自己心底那个被隐藏起来的脆弱面,曾经他以为只要把那一面很好地隐藏起来,他就可以让这段过去仅仅成为一个噩梦,可那段过去敏感到,即使是看到与他有相似尽力的人,都会把他再次拉进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尚且如此,更何况在封建家教条下长大的王招男。

女孩骨节分明、粗糙黝黑的五根手指,深深地绞进自己的衣摆里,她死死咬着下唇,像是心中仍有一丝声音,在羸弱却倔强地抵抗和妄图呐喊着什么,可是转瞬间又被更汹涌的东西所尽数吞没,之前如雷贯耳的清规戒律、三从四德,穿越尽望街与鹏程市的几百公里,穿越她走到如今灰暗如囚牢的十五六年,跟那几十张照片和朦胧残忍的回忆交织在一起,像地壳深处最剧烈凶猛的运动,撕裂了那勉强粘合的土地。

“我……我……”

她那张薄薄的嘴唇被咬得猩红,声调根本无力地维持在同一水平线上,一双深黑的眼睛,透出了深深地恐惧。

她支吾又犹豫了许久,最终才像放弃了什么,妥协般地低下头,语气中又是自责,又是惭愧,又是恨意,也不知是恨那些把她推向不归路的人,还是那个永远飞不出去的笼中鸟:

“……对不起,我还是、我还是无法面对。”

她猛地抬起头,如同珍珠的泪水,就嵌在了眼角:“我的人生已经完了……从姜问鼎带我来到他公司的那一晚开始,我的人生就已经走到尽头了,我不能、我不能让它被踩得更碎。”

“不会的……”时温忍坐在她对面,艰难生涩道,“你的人生还远远没有完……”

“可是、可是……!!”

时温忍猝不及防地开口打断她,极力放缓声音,温和道:“你不甘心,对不对。”

王招男如同惊跳的兔子,浑身一凛,那个内心微弱的声音被拉到阳光下,在那么多教条与规矩在那个夜晚铺天盖地地笼下来,把“守贞”二字踩在脚底反复碾碎的时候,在心底那条最重要的红线被强制性地毁灭之后,某种弱如风缕的念头,萌发了它的新生。

极度矛盾又浓厚的情感终于重重地撞破了最后一根弦,王招男头痛欲裂,她短促地尖叫一声,然后绷紧浑身肌肉,用力地抱紧自己的头,像是蜗牛缩进了庇护的壳,把整个人都埋得严严实实:

“可是我不干净了、我不干净了、我不干净了、我不干净了、我……我、我……不是……不配……我不干净……我……”

黎以江见她不对劲,周围又纷纷有人闻声侧目,怕招来太多关注把姜问鼎引过来,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强行把她扳过来,沉声道:“王小姐,你冷静一点,这些并不是全部,你——”

他话音未落,王招男突然抬起头,发丝凌乱地贴在她额间,眼瞳被泪水浸湿,像一潭折射出光点的墨:

“……可是我恨……”

时温忍看着小姑娘濒临崩溃的样子,桌底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力道,但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仍然面容平静:“古代女子私通偷情便要受刑,失去贞洁就要一条白绫上吊,现代女性被侵害要受到周围职责,要让她们往后余生都活在对自己的反思、自责和恐惧中。”

大概是以往后余生为代价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来说太过于沉重和残忍,她被吓得向后一缩,脸煞白了几个度,她咬紧牙关,轻轻道:“我觉得我罪不至此……”

“你不是罪不至此。”时温忍垂下眼睛,“你本身就无罪。”

王招男噙着泪水摇了摇头:“可是他们、我、我已经……”

“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你是被害的那一方呢?”

一直在一旁沉默地路巷突然开口:“其实他已经跟你说了很多了,有罪该坐牢的是那群男女通害的禽兽,而不是你,其实你完全不用在意这些——”

“可是他们、他们会说……”

“你可以不必去理会别人说了什么,我……”

路巷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身边并不是没有人经历过这样的事,时温忍就是那个最近的例子,可是从被伤害到走到现在,即便是他曾经也为此差点情绪崩溃过,时温忍也只是为了被家人背叛和那一晚的屈辱所折磨,至少在迄今为止的那么长时间里,他是为了那场侵害本身而痛苦,并且被伤害之后,第一个反应是回去抵抗,尽管有照片在手,尽管传出去后他可能从此声明尽毁,他也要倾尽所有,送那些伤害他的人下地狱。

让他深陷泥潭的东西那么多,却唯独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罪。

路巷不会觉得时温忍有罪,更不会去因为这个怪他自己没擦亮眼睛,太不检点才招致侵害,况且他的世界里从小到大都几乎只有时温忍一个人,他只需要去关注他的想法,没必要去在意那么多是是非非,再退一步讲,路巷觉得就算时温忍的照片有一天真的被传出去了,那些心疼和为他鸣不平的声音,应该会超过那些带有恶意的辱骂。

电光石火间,有另一个声音,猝不及防、毫无征兆地冒出来,没什么前后铺垫,却莫名让他及时刹住自己的话。

因为时温忍不这么觉得,所以他觉得旁人也不会这么觉得,因为时温忍不会经历,所以他觉得旁人也不会经历。

“我……”他张了张嘴,想要去弥补什么,却在时隔十年之后,再次看到了语言的苍白无力,路巷最后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

时温忍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经历过她的处境,也就没有资格把这句让她放下的话说得这么轻松:“对不起。”

自古以来人类没有真正的共情。

一个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共情一个经历过的人,一个带有各种方面上天然优势的社会群体无法完全共情一个被打伤“弱势”标签的社会群体。

时温忍不觉得自己有罪,是因为他作为男生,从小到大没有人告诉过他一身清白多么重要,是因为没有人会跟他说遭遇了这些会影响你未来恋爱娶妻,会让你未婚先孕,会让你的父母家人蒙羞,所以那几张照片,虽然会在最开始的时候给他的心理防线予以重重一击,但是仍然不会让他退缩,因为这些教条戒律管不到他身上,所以他被暴出“被侵害”的代价,或许远远不如王招男沉重得多,更何况他有死心塌地跟着他的粉丝群体来维护他,再不济隐姓埋名改头换面一下,换份工作重新开始。

可王招男并不如此。

这件事爆出来后,她尚且或者的亲戚家人会把她作为饭后谈资,只要他们说话的生理功能还没有丧失,他们就会把她钉死在永恒的耻辱柱上,可能她未来的男朋友会因此而抛弃她,再转而跟自己的兄弟和下任说遇到了个玩得花的前任,她会在毫无任何人征求她意见的情况下,就被拉到阳光下,受大众的口舌和目光审判,一定会有人质疑她的穿衣与行为,一定会有人揣测她是不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才受了如此伤害。

于是清水里掺了墨,白的被说成黑,被侵犯被说成了罪有应得,世人在道德一方面审视的目光天生就是对女性比对男性苛刻许多,声讨和喧嚣不绝于耳,在这件事上,正义的声音都未必站在正义这边。

而这些是同为受害者的时温忍不会遭受的。

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前因后果,唯一的原因,是他并非女性。

现在再来说感同身受和不必在意,太骄傲也太越界了。

“……”路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而又缓缓吐出,“对不起,我或许不能完全理解你的处境,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太难以割舍,也不再说那些大道理来劝你了,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尽管来找我和时老师。”

他皱起眉,克制隐忍地闭上眼睛。

如果语言真的可以随随便便就让一个人改变观念回心转意,如果已经在谷底愈行愈远的人能够轻易被拯救,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因为执念太深而一条道路走到黑的人了。

时温忍侧过头看着他,突然轻声笑起来,靠近他耳边,小声道:“长大了。”

“……时老师,你别夸我了。” 路巷握紧他的手,将头低下,盯着白色的桌沿发呆。

在这个恶意横生、道德审判无处不在的时代,无论是男性、女性、还是别的什么事情也好,人们本该以之为基本的尊重,已经被视作了一项可贵的加分项。

本不该如此。

时温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就直起身不再说话了,他低头看着王招男,温声开口:“他想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我不强迫你一定要加入反抗的行列,也不会让你站出来去挡那些风风雨雨,这些,都交给你自己来决定。”

“我、我……”

“不用着急回答。”他微笑道,“先让警察把你保护起来吧。”

时温忍整理了下衣服,刚要起身准备离开,原本正在低头看手机的黎以江突然出声阻止了他:“时温忍。”

时温忍循声回头。

黎以江举起手机,声音有些沉:“那辆车和车主都找到了。”

“怎么样?!”

黎以江看向他神色复杂,少顷深深地叹了口气:“是辆□□,司机已经在出租屋里死亡了,他不是什么专业杀手,只是一个贫困家庭的哥哥,父母双亡,家里有个等着治病的妹妹,我们怀疑是有人雇佣他来杀你们,事情败露再杀人灭口。”

时温忍皱眉道:“还有别的什么线索么?”

黎以江遗憾地摇了摇头

二人双双叹了口气,线索再次断掉,一切陷入死局。

黎以江神色凝重:“而且经过调查,说是他妹妹前几天误喝了农药,被送去洗胃,他东拼西凑才弄来了钱……哎,小姑娘也是命苦,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本来以为会迎来新生的……挺巧的,就在我们刚去的那家医院。”

鹏程市人民第一医院地处城市中心,要做大型手术的病患基本都会选择这里,时温忍倒也并不奇怪,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向三人:“上去看看吧。”

·

黎以江简单地跟医院前台交涉说明了情况,在获得许可后,四人一同来到病房,姜问鼎打过去的大部分钱都用在了手术和后续康复上,所以小姑娘还是住在多人病房里,她已经转醒,挂着水,整个人干瘦憔悴,面容苍白,瞳孔像那种儿时孩子玩的玻璃珠,透亮干净得很,却无半点光泽。

黎以江走到她面前,开口问道:“枫信子?”

小姑娘虚弱地撩了下眼皮,随即小幅度地点头。

“哦。”黎以江嘴角扯开笑,想了想,还是暂时对她隐瞒了这个残忍的事实,“你的哥哥是不是叫枫生?他临时有事出去了,托我们照顾你几天,你呢,就什么都别多想,好好养病,我是警察,诺,这是我的身份证明,如果有什么人要来见你,记得先给我打电话。”

枫信子目光一顿,随即点点头,然后转过视线,目光落在时温忍身上,凝目盯了他半晌,才颤颤巍巍地举起瘦如枯枝的手臂,艰难地悬在半空中,一字一顿费力道:

“那个、那个哥哥…我好像,好像见过你。”

时温忍挑起眉:“见过我?”

路巷抱着手臂靠在一旁:“也不奇怪吧,毕竟你也挺有名的,估计网上看到过照片什么的。”

“是照片……”枫信子声音微弱,“但不是、网上,我不怎么看、手机。”

时温忍听罢,眉头一皱:“是照片,但不是在网上?”

“是、是……”枫信子努力地咬清楚每一个字,“是个叔叔、给我看的,在我、我做完手术醒来的那天,他、他和我哥哥一起来看我,然后给了、我、我一张方、方卡。”

她这么说着,一边还摇起病床,伸手在柜子里摸索了几下,最后勉强探到最里,摸出了一张小纸片。

时温忍弯腰接过,低头定睛一看,皱眉道:“AATP娱乐公司?”

黎以江神色一凛,顺口接下话头:“这是姜问鼎的公司。来找你的那个人是谁?是不是那种穿着西装,很有风度,一看就很有钱的男人?”

出乎意料地,枫信子摇了摇头:“不是,就是一个…面黄肌瘦,看起来有点、有点凶的、叔叔,跟我说、如果我、我病好了想给家里、减轻负担,就、就打这个名片上的电话,还、还给我看了、看了这个哥哥的照片,说、说如果见到他、就、就告诉、告诉他,他还、给我留了、他的电话号码,但是我、我哥哥后来、跟我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去,他会、他会养活我。”

时温忍忽然觉得心底凉飕飕的:“他给了你手机号码?”

枫信子点点头。

时温忍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不过很快掩去,他冲枫信子微微一笑:“他给你的电话号码,可以给我看看吗。”

大概是因为前面黎以江说自己是警察,所以枫信子很听他们的话,依言把纸条上的电话交给时温忍,时温忍接过纸条,然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手机,滑到短信上方,和那个陌生号码一对,当即抬起头,冷笑道:

“这跟时力那个号码一模一样。”

“谢谢你。”他弯下腰,与她平视,为了防止露馅,问黎以江借了手机,“你这个信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如果你还有力气的话,可以给这个号码打个电话并且商定一个见面地址吗?如果实在很累的话,过一会儿其实也——”

他话音未落,枫信子没有犹豫,小姑娘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她径直拿走时温忍手里的手机,干脆利落地摁完了号码拨过去。

对面接得很快,随着几阵杂音,时温忍终于听到了那个熟悉又令自己比之不及的声音,在电话对面响起:

“喂?小丫头,什么事?你找到那个人了?”

时温忍原本想比几个手势让她别太慌张,可是出人意料的是,枫信子此刻却出奇得镇定,她斜靠着病床,一手拿着手机,目光平静地看向窗外,恍若一切如常:“嗯。”

对面答得很果断:“他在哪里?”

枫信子咽了口唾沫,疼痛让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我、我说服了他,要、要来见你,你、你定个地址。”

对面似是犹豫了一下,突然没了声音,两边陷入一阵久久地沉默,时温忍当即提起心来,双手紧紧握拳,思索了须臾,朝着枫信子打了几个手势。

小姑娘聪明得很,立马心如明镜,在他挂断电话前继续道:“你这么、这么急着找他,我想、我想你们一定是有事情要说吧,医院、医院人太多,我也、我也在养病,所以、所以我就说……”

“好了好了。”时力从来不是一个耐心的人,“我,我不发这个手机上了,我给你讲个地址啊,你身边有笔吗,去记一下。”

枫信子抓起身边的纸笔,唰唰记下一行字,交给了时温忍,时温忍接过来看了,是鹏程市很偏远的郊区,他打开手机记下,微笑着摸了摸枫信子的头:“谢谢你,帮大忙了,我现在就赶过去。”

枫信子抬眼看着时温忍,指了他身旁的黎以江:“哥哥,我可以跟这个警察叔叔说几句话吗?”

黎以江微笑:“当然可以,那时老师现在赶过去,我和小王留下来陪陪小枫,路巷,你要不陪他一起去?”

在黎以江的印象里,这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地在一起,尤其是时温忍要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时,路巷一定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旁。

但这次,意外地,路巷没有要求一并跟过去:“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不放心你妈和你姐两个人在家,我回去守着他们,没问题吧,时老师?”

时温忍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好,那保持联系,大家都注意安全。”

路巷难得没有多话,嘱咐了他几句注意安全,便转身离去,轻轻替他们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病房门落锁,路巷半靠在墙上,手伸进背包里,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夹出一张纸片。

他慢慢把那张纸展开来,纸片有些破损了,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他自上而下地垂下眼,一双蓝色的眼睛中,闪动着深不可测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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