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阎靖在办公室见了韩林志。
他没多说,只简单交代了自己想离婚的想法。
韩林志和阎靖合作多年,直截了当道:“阎总,离婚理由会直接影响婚前协议的裁定。”
阎靖当然知道,但阎靖只问,“离婚手续有哪些?”
韩林志:“双方到时都需要亲自飞趟纽约,市政厅不用再去了,但需要当着那边离婚律师的面签署相关文书。”
阎靖点头,韩林志接着说,“最重要的是咱们这边,要和齐先生的律师谈好财产分割。”
阎靖这些早就想过。
去美国结婚领证,在国内没有法律效益。
阎靖当初觉得对不住齐延,和齐延签订了婚前协议。
几年前阎靖身家虽没如今可怕,但名下资产也相当可观,协议由阎靖亲自起草,律师最终拟定。
厚厚一叠的资产清单,阎靖把自己一半的身家以法律所认可的形式归在了齐延名下。
婚前协议里有这样一句:只要甲乙双方同处婚姻状态,协议持续生效。
阎靖当时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份协议不会有废止的那天。
*
阎靖立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看了眼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十月中下旬,秋意深重,雨下起来安安静静也没完没了。
阎靖回头,平静无波的一双眼,说出来的话却轻易掀起波澜,“都给他。”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韩林志不动声色地看了阎靖一眼,“阎总,如果按照当初谈好的财产分割协议,那完全是有利于齐先生的。”
阎靖满不在乎地笑了下。
阎靖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他一向在自己原则内仁至义尽。
正如他谈恋爱第二天便出柜,第三年便求婚。
说他冲动也好,负责也罢,阎靖并不在乎。
他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邹宇曾问过他为什么,他的答案很简单,因为他能。
旁人大概会不解他的选择。
一个出了轨的爱人,还分给他可观的资产是图什么?
阎靖当然什么也不图。
因为他什么都有。
*
阎靖没再和韩林志讨论财产分割的事宜,他谈话的重点本就不是协议,他几步走到沙发坐下,声音低沉,神色自若,“林志,我需要保证万无一失,公司不能被影响。”
排在齐延前头的,有立青、立青的员工以及所有投资人。
事实上除了律师,阎靖没有跟任何人提过他要离婚的事情。
瞒着公关和法务是很不明智的选择,这一点他很清楚。
自己结婚又离婚的消息一旦走漏,公关部门会变得十分被动,股价和舆论走势都难以估计,但阎靖宁可承担风险也不愿意现在就召来下属通知他们自己婚姻失败了。
他不是怕丢脸,也不是怕被询问。
他只是倾向于尘埃落定。
韩林志当然明白,阎靖这样位置的人,结婚离婚大多都是身不由己。
阎靖已是其中离经叛道的一个,但他也得考虑消息泄露的后果。
“我这里可以做风险预估和应对方案,但阎总,我建议您多备几手,而且在您做好准备之前,不要和齐先生谈离婚的事情,最好让他处于完全不知情的状态。如果这条消息公开,恐怕跟您、立青甚至阎氏都会关联很久。”
阎靖对此当然知情。
他也明白韩林志口中多备几手的意思。
和齐延谈不拢怎么办。
从齐延端口消息提前泄露又怎么办。
泄露的时间和密度也会影响公关的策略和决策。
阎靖很少因为公事为难,但这种公私掺杂的局面他极其厌烦。
他本人是企业形象舆情监控的一部分。
他的私生活,他是操男人还是操女人,又或者他是已婚是离异又或是大龄单身,明明是他个人的事,但一旦牵扯到利益,他便只是属于立青总裁这个身份。
阎靖不喜欢商人思维,但尽管不喜欢,他还是能做好企业家这个角色。
算计人心并不会比编写程序语言复杂。
阎靖低头思索几秒,沉声道:“林志,你把能做的做好,其他的交给我。”
*
晚上近七点,芸菲私菜馆。
阎靖停好车,落好锁,被工作人员领着往包厢走。
约的人转个弯就撞见。
楚超贤正和一个男人立在走廊边说话,阎靖走近了才看清男人的脸。
阎靖顿了两秒,再想了两秒。
对了,是齐延找的那个男小三。
楚超贤见到阎靖,不紧不慢端起了张笑脸,“阿靖,碰到熟人了,不介意添个座吧?”
阎靖当然不介意。
龚慎觑了眼阎靖,见阎靖点了头,他居然也跟着抬了步子。
三人被领着入了包厢。
*
阎靖刚入座,便被楚超贤忙拉着介绍,“阿靖,这是龚慎,我从小相识的弟弟。”说完,楚超贤轻“哎呀”一声,“对了,小慎可是个有名的演员,应该还和桐华合作过。”
合作确实很深入,深入到把编剧拐上了床。
阎靖仍是那副平常的神色,他只轻瞥了对面的青年男人一眼,按了桌上的上菜铃,嘴里不咸不淡地回道:“是吗,我对演艺圈不熟。”
楚超贤知道他这人的性子,并不介意他话里的冷淡,闻言只对龚慎笑了笑,“小慎,这位是阎靖,你叫靖哥就行了。”
龚慎抬起眸子再次觑了男人一眼,“姐,我都二十六了。”
言下之意不能叫别的男人哥。
楚超贤一时没懂这人置什么气,她毫不客气地掀了个大白眼给龚慎,话里有故意的打趣,想试着缓和这被龚慎搞得莫名有些奇怪的氛围,“小慎,那你干嘛叫我姐,人阎靖比我还大。”
是啊。
老男人一个。
龚慎丁点不掩饰神情里所展现出来的心理活动。
他是个优秀的演员,一张脸怎么用他当然比旁人更清楚。
*
阎靖定的这个包厢不禁烟,楚超贤抽,阎靖知道,因此他点了点桌上的烟盒,掀眸问龚慎,“介意吗?”
明明是平和得看不出情绪的一眼,但龚慎却莫名觉得自己被这人的气场给压制了。
他顿觉被挑衅,立刻摇头,还不忘了补充:“但公共场合抽烟不太有礼貌。”
阎靖看了眼墙上不禁烟的标语,再低头扫了眼桌上的烟盒,他轻笑了声,却懒得接这无聊的话,抽出一根拢火点上。
他食指中指夹走嘴唇上咬着的烟,偏头把烟盒丢给了楚超贤,“这烟淡得很,你抽得惯。”
从头到尾他没再看过一眼斜对面的龚慎。
楚超贤是什么人物,早就感受到了这两人的不对劲。
她顿觉今日有点引火上身。
*
楚超贤是B城楚家的人。
楚家当家人楚鸿君膝下三子二女,楚超贤排老二,是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精明能干的女人,比一众男人还游刃有余。
楚家和阎家不一样,旁支多,孩子更多,刨开不太值钱的亲情,更像是一出狗血的商战剧,各个子女挤破脑袋挣表现,夺家产。
楚超贤可以说是个中翘楚。
她曾追过阎靖。
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爱情,她看上的不过是阎靖卓绝的商务操盘能力。
两人夫妻没做成,倒是成了合作愉快彼此信任的商业伙伴。
来S市出个差,和人吃个饭,还吃出了点莫名其妙的隐情。
楚超贤不管自己猜得对不对,她既不想得罪龚家这个在B城的助力,更不愿得罪阎靖这个老朋友,菜刚上完,她却起了身,“我去个洗手间。”
*
桌上独留了两人,阎靖顿觉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他不是因为龚慎坏了心情。
他单纯觉得对面这人蠢得连让人逗弄的兴趣也没有。
他要么是被家里人惯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蠢。
要么是爱齐延爱得已经眼盲心瞎。
无论哪一个阎靖都觉得他和齐延真是再合适不过。
这世上哪有正主都装作不知情了,小三还非得一副暗戳戳和人搞雄竞的道理?
阎靖没心情陪他玩。
龚慎也没资格和他上同一个牌桌玩。
最重要的是,齐延并不值当他阎靖自降身价。
但他也不能拍屁股走人,传到齐延耳朵里很容易“打草惊蛇”。
阎靖在未做好离婚准备之前他不会多冒一分的风险。
阎靖干脆坐着没有动。
*
对面的龚慎放下筷子,居然煞有介事地感叹了句:“阎总比我想象中的更男人点。”
阎靖似乎是觉得这个形容好笑,他叼着根烟真笑了出来,“何以见得?”
“听我同行说很难爬上你的床,我以为你......”龚慎上下扫了眼阎靖,接着故意眨了眨眼,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太行。”
阎靖丝毫没觉得被冒犯,他从不跟蠢人计较,他慢条斯理抽了口烟,满不在乎地说:“你以前想得可能也没有错。”
阎靖说这话跟当初对齐延说把他当□□时一模一样。
同样的无所谓,同样的毫不在意。
龚慎大概从没碰到过此类男人,被人攻击最软肋的性能力也他妈能无动于衷,甚至出言附和。
他难得被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堵得够呛。
阎靖在灰白的烟雾里眯了眯眼,“我之前不认识你吧?怎么对我意见这么大?”
龚慎狐疑道:“你真不知道?”
阎靖反问:“我应该知道什么?”
龚慎心想,也是。
这男人忙得自己爱人出轨一年多硬是丁点问题也发觉不了。
要么是傻。
要么是压根不在乎家里头放着的那个人。
龚慎眼中不由得带上点瞧不起的意味,斜斜地扫了眼男人,“我就是一见你吧,就觉得你让人不太舒服,对你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阎靖仍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眉宇间的淡定岿然不动,“是吗?”
“不然呢。”龚慎痞痞一笑,“你也知道,我这种少爷脾气都不小。”
阎靖懒洋洋地点了下头,似乎龚慎说他要去吃屎,阎靖也能若无其事地点头让他去吃的样子。
龚慎感觉到了,这人压根不在意自己在说什么。
他曾对齐延的爱人有诸多好奇,齐延不准他私自调查,他只能私下里猜想。
他猜想过这人很多的模样,但他从没想过阎靖是这样一个人。
他都快把漠视两个字写脸上了。
龚慎抱起双臂,做了个防御的姿态出来,可又像是和人谈心的架势,“阎总,跟你在一起,你说会不会让人觉得很压抑?”
阎靖抽完手里的最后一口,猩红的烟头已经直至烟尾,他夹走烟,男人眉骨深,看着人没表情的样子让人徒生出点无端的惧意,“哦?我压你了吗?”烟头被他反手捻灭,“你操的哪门子心。”
龚慎不得不承认阎靖这男人举手投足间确实有点他这个年纪到不了的魅力。
心里越这样想,嘴里却越是服不了软,越要找回场子,“你都这把年纪了,身边总得有几个可心人吧,我替他们难受得紧嘛。”
阎靖掏出手机,垂着头打字,闻言只是抬起眸面无表情地盯了眼青年,“龚少爷,我有没有又操不到你床上去。”
*
【超贤,我只等五分钟。】
发送完,阎靖收好手机。
他着实没有耐心在这里陪小少爷玩过家家的游戏。
齐延竟然找了这样的一个人。
稚嫩,心无城府,孩子意气。
只那眉眼确实长得好,凸显得青年阳光逼人。
阎老板近乎审视地望了对面的龚慎一眼。
看着大众意义上的“情敌”,他自己感情里的插足者,他心潮都没有起伏一下,更谈不上什么剧烈的情感波动。
仿佛连多余的情绪都不愿施舍旁人半分。
他不是故意做这个样子给谁看,他确实打从心底里已然懒得在意。
阎靖拿起筷子夹了块剃了骨头的小羊排,很随意地问:“你不吃吗?你姐快回来了。”
阎老板大致生来便是如此的人。
好似情深义重的是他。
做了决定,永不回头的更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