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寒冽，草木凄芜。

枯树的枝桠耐不住覆满的浸雪，垂垂欲折。

湖面结着冰，天地间都透了明澈。

无声的山野间，一抹出尘的身影轻轻抚去了失绿枝干上积厚的雪，那人着了一身素色薄裙，缓步间风华独现，却是让那映天白雪都失了清泽。

雪愈轻。

她似是稍觉无趣，挥袖回了近旁的洞穴，经过洞门的封界，如常去到了更深的卧眠处。

眠处一桌双椅，物什归置简易，唯独显眼的，是草作的席边卧着的一个青色的蛋。

那蛋泛着莹白光泽，却像是灵物。

白裙少女走近，低眉摸了摸青蛋。

接着只见一阵白雾细掩，有薄裙褪下，变幻间，席边竟现了一条长约九尺的白蛇。

将衣裙收好，白蛇习以为常地绕去席榻边，她小心着将小青蛋拢进怀里，拱了拱后，渐渐睡去。

洞外雪势渐小，万籁寂寂。

借着午休解了乏，白蛇用了些储存的浆果，化作人形寻来术法书册读着，时不时摸摸在她身侧作陪般的青蛋。

指尖似触未触地留在蛋上，她动念运灵，又翻过一页。

白蛇已如此日复一日地活了不知多久，但今日晨起时，她总归感察到了有些不寻常。

这份不寻常，令她期待渐浓。

不需她细想，只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身侧的蛇蛋偷偷动了动。

虽那时并没有接触，但白蛇就是知道。

于是依惯例对蛋洒水时的心绪都格外雀跃。

但白蛇等了许久，这蛋除了后头再抖了一下，却是又没动静了。

她知道这是要破壳的前兆，但再期待也不可直接将小蛇生揪出来，只得巴巴地等着。

无心读书，定定守着，却直到晚间她复又睡去，青蛋也没再动弹。

临睡前她化了蛇形，埋怨般拱了拱蛋。

如此约莫又过了两个时辰。

洞室昏黑，被白蛇尾端卷着的青蛋却突得莹光大盛，不知借了何力脱出了保护，滚在席沿。

它兜了小半圈，悄悄倒在石椅边。

而尚在睡梦的白蛇对此一无所知。

莹光渐弱，一阵晃动，青壳因着内力丝丝现了一道裂缝。那破口随着钻动渐大，挣动了近半个时辰后，终是从里头爬出一只五寸小蛇。

但这睁不开眼且还未舒展开身子的小蛇，在蛇生的第一个冬天，感受到了一只冷血幼兽不该经有的凉意。

幸然只一息间她便被抚入了一个软香的怀里，她吃力地动了动想要睁眼看清什么，却耐不住地又悄然睡去。

在将入眠时，她听见了一声轻笑。

灵蛇一脉，初生之始，灵识早开。她懵懵在卵中便有记忆，这笼罩身周的气息令她心安，与先前感受到的相同。

最重要的是笑声也熟悉。

是娘亲吧，她扭了扭，开心地想。

混沌不知何时月。

再得清醒，初睁眼时，满目的白。

身感潮凉，小蛇被大蛇小心地裹在怀里，仿佛怕将小东西挤没了，却导致彼此间并不贴合。

青蛇提了口气，慢慢从白蛇盘着的怀里爬出，爬了许久，终于到了白蛇头边。

娘亲？

大白蛇还睡着。

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接着用软软的尾巴戳了戳那大脑袋，欲将白蛇唤醒。

但抬尾间青蛇看到了自己青色的尾巴，发愣于颜色见异之时，她突然觉知了眼前白蛇并非她的母亲，甚至只长了自己几百岁。

但戳还是戳了，于是她见到白蛇缓缓睁眼，那慑人的红色眸心一动，衣裙翻飞间，白蛇突然随着白雾化为了人形。

是蛇仙女。

小青蛇：“……”

“你醒啦。”

熟悉的轻笑声，再是眼含惊喜的笑颜。

她被捧在手心，一如在蛇蛋中被护着的温暖。

她呆呆看着。

恍惚间她再次知悉，或生疏或稚嫩，是这白蛇孵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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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与青蛇对视着，大眼对小眼，几息过却愣是没有得到回应，激动之余便有些无措。她看着青蛇呆愣的样子，忽地抬眉似悟，信手作引，汇起一道细流，至青蛇近前。

“喝点水吗？”白蛇试探着轻轻抚了抚小蛇的脑袋，再次示好。

随后却见小青蛇怕极了般旋身缠到她手背，攀在她指缝间对她说了第一个字。

“冷……”

声音也软软的。

其实白蛇在听到同为蛇类的她说出冷字时是不愿相信的。

……嫌弃？

可她那软小纤细的身子又确在颤抖。

应该是蛇蛋没错吧……？

但毕竟她没有养过小蛇的经历，只是凭着不知如何来的念头随心做着。

一怔后，白蛇下意识地收回右手，将捧着小蛇的左手向怀中靠拢，又首次试了试令水流回温之术。

如此使术怕也是前无古人了。

“再试试？”白蛇耐心道。

青蛇只觉眼前的少女一双赤瞳闪了闪，之后她再试探地靠近那股水流时，便只觉暖融畅快。

像在蛋里的温度。

小蛇喝了个饱，忘却了什么般，又在升落的水流间玩了起来，晃着尾部，好奇地来去穿梭。

白蛇便是在这原本枯燥的术法中，由着逗弄小青蛇的乐趣，体会到了久违的欣然。

好像找回了什么。

只是小蛇玩了不到一刻便累了，软软倒在她掌心，尾端缠着她的小指，轻易又睡去。

尾巴倒不安分。

白蛇心情大好，噙着笑将小蛇护在怀前，轻步回了席边，施术托起书册观读。

她较平常太不专心，一个时辰过去书只翻了三页。

只因她不时低头看看青蛇，用特意空出的右手食指似贴未贴地抚她的脑袋，如此反复，像是爱极了这样做。

“欢迎来到世间，小青蛇。”她轻声低喃。

似是在回应她，小蛇紧了紧卷着的尾端，吐了吐蛇信，睡得香甜。

洞外的雪似是停了，许是今岁最后一场。

春将至。

实在睡得沉，白蛇好不容易又把小蛇等醒，怕她身子不爽利，放她自行活动，但不到半刻时间，她又缩着身子附上了白蛇的指掌。

看得出是真的畏寒。

白蛇耐着笑意，再次确认了刚观阅过的内容，浮起眼前的浆果，精准控制着将其分片成粒，再细细回温。

天下灵修何其难。

希望先辈们多多谅解。

“诶……”

白蛇晃了晃左手，将果粒递到小青蛇面前，欲要引她注意，却发现自己不知如何唤她。

第一次见面呢。

青蛇未觉，全然放心地靠近，张口吐信，天然地吞食起来。

一口一个，饿极了般。

白蛇看着她半阖着眼吃青色的颗粒，透着一股憨态。不住又轻笑出声，似以为常地摸了摸小脑袋。

水到渠成般浮了个念头。

“青儿，我唤你青儿可好？”

小蛇抬头看了她一眼，吞咽间说不出话。

懵懵的，不点头也不摇头。

白蛇当她是默许了。

毕竟蛇还小，只一会儿青蛇便饱了。她咂了咂嘴，不忘舔去白蛇指尖沾上的果汁，意犹未尽之时，忽地想起了什么。

“白，白儿。”她软软出声。

白蛇：“……”

青儿睁大眼睛作疑的模样更憨了些。

白蛇耐不住笑意更深，擦了擦她的嘴，语意轻快。

“唤姐姐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更得不快，但会尽力的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