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以为常的念想早被延展至年岁的各个角落，突于此又闯入令人不安的扰乱，她虽拥着小蛇，心下却算不得平静。

之后白蛇未再言语。

她在灵猫身周又留下道圈界，再喂给小蛇几个果子，便早早回了洞室。

青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不待想明白，同白蛇结束修灵后又被她哄在怀里，渐渐困顿起来。

洞室无光。

及至小蛇入睡，白蛇低眉轻抚她的脑袋，想起她先前在灵猫面前的种种，眸中始终带着丝沉意。

所谓现状的，这十数年的光景里，她们是彼此的唯一。而她循着前时的因果，也早已把小蛇当作命数里不可改写的部分。

只是如今被谁搅了这片天地，她方记起，星世茫茫，洞天之外更为广阔。而纵然与外界无关，青儿，迟早会要离去。

太多缘引，由不得她。

一声长叹散开。

这夜白蛇难得入眠，轻易又醒来时，发现小蛇正呆呆看着她。

似是观察得久了，见她睁眼，青儿乖乖一笑，神情丰富起来：“姐姐又梦呓了。”

白蛇一怔，下意识问道：“青儿听到什么？”

有些哑。

青儿松了松绕在白蛇小指的尾巴，挠着她的指缝，摇头道：“青儿没听懂。”

这不是青儿第一次告诉她梦呓之事，只是梦影难追，青儿听不清，她也理不清。

白蛇还未从沉浸的情绪里全然摆脱，只得暂且让自己不去想。

她静默一息，看向洞外：“去看看那小兽吧。”那灵猫该是早醒了。

如她所料，青儿闻言又嘿笑一声，乖巧地窝在她掌心，等待她起身。

白蛇慢慢往洞外走去，衣摆垂坠，近去俯视湖岸。

圈界完好无损，显然地，那灵猫醒后只待在那草枝搭就的窝里，并未到处走动。

倒是安分。

而本趴着的元临见她们到来，直在原地仰身抬视，微张着嘴，神色颇有些欣然。

欲扬又抑的姿态。

“猫猫！”是青儿抢先一步，扬声朝她打了个招呼，引得她似忍不住笑起，细声回了句“青青”。

白蛇脚步一顿。

待走得近了，白蛇撤去原地圈界，矮身放下小蛇后，一言不发地抬手往灵猫身上笼去灵息。

“恩仙……”元临忽地有些讷意，似乎也想向白蛇问安，只是下一刻感受着通体熨帖的灵力，又明悟地噤了声。

可这称呼一事，倒引得彼此都有些不自在。

白蛇品了品恩仙二字，收灵时都不太稳当，只淡声道：“伤无大碍，但之后几日需再行调养，早间醒时暂勿离开。”

原是要助灵猫养身。

她抿抿唇：“不必唤什么恩仙。”但也没继续给出个称呼，低头看了小蛇一眼，便径自往湖岸去了。

青儿在白蛇足边眨了眨眼，明白姐姐是要去湖中修灵。而平时姐姐会带着她一起，今日应是放自己与猫猫一同了吧。

她眼见白蛇径自化型入湖，动静悄然，再转向身后，友善地扬起个笑容。

“青青。”元临踏出自己的窝，显然比昨日要康健许多。她许是对白蛇的态度有些惶意，轻轻地发问：“那我应唤什么呀？”

旁人该如何唤么。

到底青儿是不愿谁同自己一样唤白蛇作姐姐的，故而方才怀着小心思未曾言语。

她的姐姐不是普通的姐姐，别人不能随便喊的。

对于这点，小蛇倒是毫无犹豫。

她怀着丝莫名的心绪，吐信思考了几息，忽而眸色亮起，对元临道：“要不，唤大夫？我听话本里受伤的人会这么喊。”

“好！”元临应声，信任着小蛇，一时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对。

晨露轻摇，之后两小默契地来到岸边趴下。白蛇已沉入湖间，只得看到些朦胧的细影。

不知为何，却像避着什么。

青儿晃了晃头，想起些正事，看向元临：“对了猫猫，我想起昨日你说，你是掉到这里的？”

青儿对新朋友尚存好奇，也觉得再了解些会更妥当。

姐姐一定不好意思问，那便由她来。

她原想的“掉”是路过误闯，哪知元临眸色润深，忽地面露哀色：“我是……在逃跑。”不同于昨日，元临已然放下戒备，她垂下头继续道：“逃到这时竭了力，算是中途落到了山林中。”

青儿一愣：“为何要逃？”

元临挠了挠自己颈部的毛发，神色彷徨。

“为了，活下去吧。”

她说她原住在紫云东幽，并未见过自己的父亲，而娘亲不太亲近族群，便带着她远离而居。

那日她正在树边照顾受伤的娘亲，突得天敌来袭，几只黑东西凶芒毕露，以扑食之姿向她们发动灵击。

来不及去想此处为何有玄隼逡巡，娘亲已经化作人形抱着她避开攻势。

因着腰间有伤，娘亲的动作算不得迅疾，但对于未化型的玄隼倒是绰绰有余。只是防不胜防，一只鹰脸人身的丑陋灵物忽地拦在她们身前，狰狞着击倒了她们。

避无可避，最后娘亲用命护了她。

“娘亲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快逃，可我当时只想和那丑东西拼命，为我娘亲报仇。”

“后来我无力反抗，一位同族正巧来寻我，她先引退了那玄隼，又带我逃了出来。”

说到这时元临仰头望了眼天际的一团和云，怔了片刻，继续低声道：“再后来我们落到那片林子，她不见了，我睡了不知多久，便遇见了你们。”

元临讲述时并未落泪，可饶是未曾经历这些，青儿也感受到了其中随生绝望的痛楚。

猫猫的娘亲……

青儿眼神担忧地看着垂下头的小猫，有些无措。

“你那位同族救了你，她现在……”复想起这事，青儿扭着尾端，轻轻出声，语气犹豫。

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遭遇变故，乱绪沉然，元临心里也有了思量：“她不会有事，只是不知为何离开了。”小猫稍稍停顿后，摸了摸自己颈部的毛发，解释着，“我们紫云东惯有秘术，即便遇险，可以借之脱身，回到血脉相连者身边。”

“虽然这秘术……于我无用了。”

元临很勉强地笑了一下，随着弧度又控制不住得扁起了嘴。

“不怕不怕猫猫……”青儿近着趴在元临身前，情绪连致，生疏地安慰她。

元临深呼了一息，感激地看向青儿，转念道：“这两天我想了许多，若是能活下去，一定要找到那些玄隼，为我娘亲报仇。”顿了顿，她由此振作了些精神，“所以真的很谢谢青青和青青的姐姐，倘若以后需要帮忙，青青一定记得找我。”

“嗯！猫猫也是，等我再长大些了，我也可以帮你！”

小蛇看着灵猫复起心力的样子，咧起安然的笑容。

两小在湖边感受空中灵流，眯着眼说着趣话。许是由于有伙伴相陪，元临恢复得很快，她讲到和娘亲在山中的日子，面上愁绪已不甚浓重。

青儿正分享着这些年见到的凡物，忽然想起什么，兴奋地问：“对了猫猫，你多大了，何时化型呀？”

姐姐说她百岁化型，只剩七十多年了，应该算快的吧！

元临挠挠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道：“唔，娘亲说我们这脉八十岁左右化型，我今年二十多岁。”

青儿：“……哈。”

她旋即跳过这个话题，建议元临一同入灵修炼，而元临自是没有拒绝。

只是及近午时，当青儿睁眼欲寻白蛇时，异状陡生，周遭风色忽地见暗，漫起白日不寻常的阴晦。

似有敌袭。

适时，白蛇长身浮映，从湖底跃出，于空中化致人形，踏落岸边。

她第一时间确认了小蛇安好，再蹙眉仰头，便见天边凝云染了抹深紫色，略探察知，其与灵猫脉系相近。

这突至却并不成熟的灵侵，倒是狡猾地绕过了她的灵掩。

“虚张声势。”白蛇轻叹一声，挥袖散去身周霾色。

她神色不明地看向元临，旋即上前，熟练地拣起正发愣的小蛇，淡声道：“你的同族来了。”

倒是闯得光明正大。

元临在熟悉的灵息弥拢时已有所觉，只尚未从方才的心绪中脱离出来，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惧。

她呆呆坐在原地。

白蛇立时灵引，周天异色轻易褪去。她念着这股灵侵无甚恶意，按捺下因对方无礼所致的不悦，化解了掩于洞湖的封界。

接着她确定了灵侵源自的方位，对着西边木林正声道：“现身。”

长空之下，那灵修闻声似有犹豫，紫气不安分地流动。便在这时，元临长呼口气，提声呼唤。

“舟舟，是你吗？”

元临心有怯意，问声后在原地有些无措，及见空中紫气淡去，化聚成一抹灵光汇入林间，她撑着身子往那方位靠近几步，又停在湖边，回身看向白蛇。

白蛇似是悠然之态，在原地抚着正好奇睁大眼的小蛇。

风又动。

这次的风劲显然比之前柔和许多，只待空中溢起轻轻几缕惑人的香气，一抹深紫色身影现至洞湖边沿，聚灵停留片刻，再迅然朝她们跑来。

定睛看去，那紫物毛色精纯，四肢落地，正是只与紫临同相的灵猫。

却怎的……也未化型么。

念着方才尚有气势的灵侵，白蛇心下微讶，带着小蛇离远几步，至洞室之下，由着那紫猫缓下速度，戒备地靠近。

“小临！”

许是看清了所念无碍，来势周正的紫猫目露惊喜，却不知怎的忽地一个踉跄，翻滚在地，三圈后到了紫临身前。

“唔。”

她快速翻身跃起，急切地护在紫临身侧，呲了呲牙，目露防备地看向默声立于一旁的白蛇。

白蛇只抚着小蛇，两猫两蛇相顾无言。

正当元临回神，意识到舟舟似乎误会了什么，准备出声时，倒是青儿先打破了沉默。

“猫猫，她是你的那位同族吗？”

青儿语意中好奇与欣然并存，她从白蛇怀里探出头来，借着灵力波动感受到姐姐似要对紫猫做什么，熟练地用尾巴挠了挠她的掌心。

痒。

白蛇无奈地看了小蛇一眼，轻笑一声，散去对紫猫的试探之意。

这边紫猫因着小蛇话语里的亲近，有些愣住，回身去看元临。

元临朝着青儿轻轻点头，以示肯定，随后犹豫着拍了拍紫猫的前爪，道：“舟舟，她们昨日救了我。”

澜舟：“……”

她神情一滞，嘴边软须抖了抖，身子垂低，显然松懈下来。

旋即她想起此行之始，面有惶意。也未顾及身后，紧张地愧声道：“小临对不起，那天我，突然被族长召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由于个人原因，得十月再回来更新啦。虽然好像没有多少朋友看，但是一定会写完这本，是我一直以来的念想，十月见啦！感谢在2021-07-27 01:01:22~2021-08-01 01:4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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