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袍叠的整齐，明亮的红色明艳却不落于俗套，金丝在袖口袍边绣出繁复层叠的纹路，绮丽而绚烂。
叶锦熙垂眸望去，神色微动：“这是……”
“凝竹和胡素妩送你的礼物。”明心轻笑，写到：“布料颜色是由狐族特有的狐颜草染成，袍子样式则是凝竹亲自设计。”
叶锦熙想起当时未几镜中凝竹仙子被胡素妩叫走后，闻天悄悄给他透的底，眼中笑意蔓延。
他接过衣袍，语气染上许些柔软：“我很喜欢。”
只是啊——
叶锦熙心底叹了口气。
怎么都喜欢给他送衣服呢。
这些年来，各位长辈时不时送来的法衣早已堆满了他的储物袋，以至于神葬谷和缥碧峰按时裁制的各色衣袍他都没怎么穿过。
并且这些长辈们送来的法衣还都是可随身型变幻而自动改变的。
就拿明心为他准备的六岁生辰礼来说，南桑锦缎制成的绯红法衣镶嵌着数个法阵，水火不沾，风尘不染。
元婴期的修士也只能在其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可即便如此，在法衣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之下，这痕迹也留不了多久就消失不见。
这样一件千金不换的法衣，若是修为低些的修者得了，必然视若珍宝，恨不得日日夜夜穿在身上。
可这对叶锦熙来说，只是寻常罢了。
想着，他将手上新得的法衣放进储物袋中专门归置出来的格子里，平平整整地放好。
——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备受宠爱的青龙殿下美滋滋地跟在自己祖父身侧，神色骄傲中含着丝苦恼。
明心一见叶锦熙这幅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就知道他心底开心着呢。
向来纵容孩子的明心大师垂眸掩去眼中温和笑意，并不介意让叶锦熙再高兴一些。
“那日客栈里，胡素妩并未出现在未几镜中。她当时在采集开得正盛的狐颜草，亲自为法衣染色。”明心淡淡写到。
叶锦熙微惊。
他还以为染色之事是胡素妩吩咐手下狐族去做的，没想到竟是她亲力亲为。
脑海中浮现胡素妩艳丽妩媚的容颜以及她见到他时微带遗憾的怀念，叶锦熙低声道：“多谢狐族长厚爱。”
明心停下脚步。
叶锦熙紧跟着停下步伐，有些迷茫地望着眉眼温和清俊的佛子：“祖父？”
“他们喜欢你，是因为君安值得大家的喜爱，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因素。”佛子一笔一划写下遒劲的字迹。
“我知道。”叶锦熙漂亮的眼眸弯成月牙：“我一直都知道。”
他抱住似瑶阶玉树风姿俊秀的佛子，依赖而亲昵：“祖父，我分得清。”
明心微微一笑，疼爱地将叶锦熙垂落的柔软卷发理好。
他向来温和纵容，从不会拒绝叶锦熙什么。好在叶锦熙还记得此时是在谷中，尚未进殿，很快便退后几步，扯着明心的袖子大步往前走：“我们先回星汉殿。”
星汉殿就是明心在神葬谷中的住处。
明心却拒绝了。
“你昨夜又是忙着行侠仗义，又是急匆匆赶到叶衣城，心里惦记着事，想来是没有休息好。”明心写到：“我将东西给你，自己回星汉殿便是。”
叶锦熙便知道昨夜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还有今晨早早地爬起来之事都落入自己祖父眼中了。
他“哼”了一声，不服气地嘟囔：“我都要到元婴期了，一夜不休息也没什么……”
他猛然想起什么，顿时像只闻到了小鱼干气息的小猫，昂起脑袋大声喵喵喵：“昨夜闻天还催动未几镜告诉我玉尘府秘境出世一事，祖父你看，他也觉得我一夜不睡也无妨。”
明心对于这个见缝插针的小家伙简直无奈极了，疼爱又怜惜地问：“你说我们为何半夜惊扰你？”
“……因为我经常熬夜看话本？”叶锦熙超小声咕哝。
“桓溪还是太过纵容你。”明心摇头轻叹。
“祖父，为什么嘛？”叶锦熙像个树袋熊一样贴着明心，颇有些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意味。
“你们闹得那么大动静，川柏孟氏怎么可能不知道？”明心任由叶锦熙扒拉，字迹工整平稳：“孟觉予传信给闻天，闻天想着你们应该处理完了事情，正好把秘境消息告知你们一声。”
也看看到川柏不过几日便闹出大动静的两个孩子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自然，后面的话温文尔雅的佛子是没有说出口的。
但叶锦熙奇妙地意会了。
他想想自己带着盛桓溪都干了些什么，理直气壮地接话：“我们可是在帮川柏巡检司干活，孟司使也不能谴责我们。”
明心笑而不语。
叶锦熙一边往前走，一边忍不住嘟嘟囔囔着，直到明心问他，“我这里还有一份礼物，你还要不要看？”
叶锦熙这才想起方才明心说的还有东西给他，好奇探头：“是谁？闻天的吗？”
“不是。”明心拿出一个小巧的储物袋。
储物袋是淡青色的，攀缘缠绕的忍冬纹连绵，淡雅而素净。
“狐族知归托我带给你的。”
叶锦熙挑眉，忍不住把神识探进去。
“狐颜草籽？”叶锦熙问。
“是。”明心轻笑颔首。
叶锦熙想起那满面狰狞斑块的狐族少年穿行在狐颜花海中时小心翼翼的步伐，忍不住有些心虚。
他答应了知归带他离开狐族，却没想到其后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至，若不是明心提起，他甚至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狐在等他。
叶锦熙接过储物袋，心里默默决定一定要想办法帮知归除去身上狰狞的斑块。
明心自然不知晓叶锦熙心中念叨着什么，不过若是知晓了，想来他也只会温和笑着，默默帮叶锦熙集齐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知归如今被闻天带去了青龙神殿，君安不必担忧。”似是看出来了叶锦熙对知归去处的忧虑，明心写到。
叶锦熙松了一口气。
明心却停下来，抬眸望着不远处雕梁绣户的华美建筑，目光在殿门前高大的身影上微微停留，“君安回去休息吧，还有一小段路就到星汉殿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明心已经是第二次提起此事，叶锦熙只得坦然接受了自家祖父的关心：“好吧。”
“祖父这次会在神葬谷待上多久？”迈步前，叶锦熙期期艾艾地问。
“放心吧，我和你们一起回妖域。”明心失笑。
叶锦熙高兴起来，脚步轻快的往衡纪阁走去。
“君安，记得先将青龙神力恢复了。”
盯着飘在面前的一行字迹，叶锦熙这是假装看不到也不行了，拖着懒洋洋的尾音应道：“知道啦——”
叶锦熙还没走上几步，盛桓溪挺拔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他扬起笑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揪住盛桓溪袖子：“师弟！”
“师兄。”盛桓溪面色微缓，轻轻托住叶锦熙手臂，小心护着他以防跌倒。
“我们先在神葬谷待上些日子，等我神力恢复我们就和祖父一起回妖域。”叶锦熙嘟嘟囔囔着：“这些日子你先试试怀灵果怎么样？你也快到元婴期了。”
怀灵果的果皮虽是薄薄一层，但锁灵能力极佳。因此，盛桓溪吸收怀灵果中的灵力时，倒是不必担忧灵力散失，急于一时。
“好。”盛桓溪唇角微弯：“我听师兄的。”
“我已经给玉越澜传信过去，告知他这次秘境开放我们就不过去了，让他不必前去川柏城找我们。”
叶锦熙闻言抬眸瞧了眼天色：“这个时辰，他们已经进秘境了吧？”
“所以我是昨夜到了叶衣城传信的。”盛桓溪道。
叶锦熙歪头盯着他。
可惜盛桓溪一如既往地木着张俊脸，叶锦熙愣是没看出什么来。
不过，他也不需要非得有个证据。
想着，叶锦熙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往殿内去了。
盛桓溪跟在他身后，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唇角。
*
叶锦熙虽一开始是说在神葬谷待到神力恢复，但实际上待的日子却要长上许多。
第二日和闻天联系，他才得知孟觉予看他们为川柏巡检司立下大功，就大方地给了他们两个人三个月的假期。
当然，一年的历练可不包括这三月，回去照样要完完整整地在南桑巡检司干满一年。
可这丝毫掩盖不了叶锦熙的开心，毕竟他可还一直惦记着没能去成的青龙神殿呢。
于是，万分惬意地在神葬谷待了近一个月后，他们就和明心一起去了妖域。
途径狐族领地，叶锦熙把神葬谷新养出来的千茉柳带给胡素妩，又同狐谷里几只圆润的狐狸崽子玩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继续前进。
青龙神殿位于妖域深处，四周是延绵的山脉，朦胧雾气缥缈，衬得巍然耸立的高大建筑愈发神圣威严。
知道叶锦熙不喜嘈杂，殿前宽阔洁白的石阶上只有闻天、知归还有一个着宽袍大袖的少年。
闻天一如既往地忧郁而俊美，恍若翩翩浊世佳公子，皎如玉树。
倒是知归，变化颇大。
他换下了身上厚重的宽大灰袍，穿了件浅青色的长袍，据叶锦熙观察，这应该是青龙神殿祭师的统一服饰。
他也没再低着头，缩手缩脚的，反而是带了一张青铜面具，对脖子、手等部位裸露在外的斑痕似乎也已经坦然许多。
叶锦熙目光扫过，就见他眼睛亮晶晶地瞧过来，明明看不到神色，却令人觉得必然是求夸奖的模样。
“好看。”想到那一储物袋的狐颜草籽，叶锦熙弯了弯唇。
闻天见到叶锦熙那一刻才彻底放松下来，虽然他明知道有明心在，叶锦熙必然安然无恙，但未见到人，还是禁不住悬着一颗心。
现在看叶锦熙活蹦乱跳还有心思夸赞知归，眸色更是温柔些许。
“殿下，这是艾云，原身为艾悠木。在神殿内担任祭师已有近百年。”闻天轻声为叶锦熙介绍旁边的少年。
叶锦熙闻言，神色却忍不住奇异起来。
嗯，艾悠木成精啊……
挺好的。
就是场合有点不对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