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岂不就是他此时的夫君？
叶锦熙弯了弯唇，竟有些期待。
——快让我来瞧瞧我的‘夫君’是个什么模样？
虽然灵力被封，但叶锦熙身为青龙得天独厚的体质却没有完全消失，只是略有削弱罢了。
此时，红盖头遮挡了他的视线，可妨碍不大，屋内外细小的动静他依旧能听的一清二楚。
他能感觉到凝云在他面前停顿了稍许，然后退出了屋子，将门轻轻掩好。
不一会儿，门外原本安静的氛围猛然被打破，接连有人恭恭敬敬地行礼：“二爷。”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脚步声未停，渐渐接近屋子……
……嗯？
叶锦熙拧眉。
这脚步声有点熟悉……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冷淡地说：“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你们都退下吧。”
门外侍从纷纷应是，屋门再次被关上，与此同时，脚步声越来越近。
叶锦熙却已经判断出来了来者是谁，方才生出的那些许兴味渐浅。
他刚欲扯掉头上的红盖头，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由得停下动作，保持着端正的坐姿。
这一番准备不能白费，让我来吓你一跳……
嗯？
头上红盖头被人小心翼翼地掀开，似是怕弄疼了他，动作极轻极慢。
眼前占据了全部视野的艳红褪去，烛火闪耀下，青年俊美的面庞似也染上红意，平日里眉宇间的阴沉冷厉尽散，竟显得温柔肃穆。
“师兄。”那人唤他。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叶锦熙怔了怔，最后问道。
大红嫁衣华美庄重，精美绝伦的红盖头遮挡着面容，灵力被封，气息内敛，他甚至动都没动，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盛桓溪弯起唇角：“我看到喜床上的身影，便觉得是师兄。”
——不需要证据，他只是看着那抹红，心脏便狂跳着疯狂地提醒他，大脑也发出尖锐的嗡鸣，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唯有那抹红越发夺目璀璨。
于是，他便知道那是他的师兄。
“你的灵力是不是没有被封。”叶锦熙扬着下巴狐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竟非要一个理由。
盛桓溪将手腕递到叶锦熙面前。
叶锦熙也不客气，仗着盛桓溪对他从没有一丝防备，神识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探了进去。
他在盛桓溪丹田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是只得遗憾地承认盛桓溪确实也被封了灵力。
可即便证明了盛桓溪没有骗他，叶锦熙也高兴不起来。
或者说，不是不高兴，而是……一种奇异的情绪。
他平日里也没有这种感觉……
想来都是这一屋子喜庆的红惹得祸！
盛桓溪低眸看着身前神识还在他丹田内打转，思绪却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叶锦熙，无声笑笑。
他总是会为叶锦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信任而心脏发烫，总觉得自己终会浸没在名为叶锦熙的海中。
——但他甘之如饴。
“好吧。”叶锦熙被盛桓溪既内敛又灼热的视线拽回了思绪，收起神识，挪了挪身体给盛桓溪让出个位置：“坐。”
盛桓溪眸色微沉，但也仅是一瞬就将那丝端倪藏起，依言坐下。
“你那边怎么样？”叶锦熙问他。
盛桓溪便低声将他同叶锦熙分开后的经历一一道来。
盛桓溪与叶锦熙一样，穿过芙蓉影那刻便觉得脚下一空，眼前一暗。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再亮起来时，他便身着新郎喜袍站在一片红绸亮色之中。
来来去去的人纷纷向他道喜，贺他喜结良缘。
不过与叶锦熙睁开眼来一问三不知还要靠殷语岑的侍女提供信息不同，盛桓溪脑海中被这秘境强塞了大致信息。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是陆符彦，今日是‘他’同情投意合的妻子成亲的日子。
盛桓溪没提自己得知秘境为他安排的身份时心中的种种波澜，也没提如果殷语岑不是由叶锦熙扮演，他又会如何处理。
叶锦熙也没问。
总归……盛桓溪不会对无辜之人动手就是。
自家爹爹这些年的言传身教，叶锦熙还是信任的。
论迹不论心。
盛桓溪静静望着叶锦熙在摇曳烛火下愈发动人心魄的侧颜，慢慢隐去唇角的餍足：“等那些同我祝贺的人散去，我就往记忆中陆符彦的院落走去。”
“然后，就在这里遇到了师兄。”
叶锦熙把秘境塞给盛桓溪的关于陆府和殷府的往事同凝云讲述给他的一对比，发现细节虽有出入，但那是由不同的人视角不同而引起的差异，来龙去脉都是一模一样的。
便是他一直怀疑的殷语岑和陆符彦间的情感纠葛，在陆符彦的视角下，也与凝云所说的一般无二。
不过，叶锦熙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所以，这是凝云猜到了自己会向‘陆符彦’核实，特意从陆符彦的角度上给自己讲述了一番殷语岑和陆符彦的爱情故事？
有趣。
叶锦熙眼眸弯弯，对于这场轰动全城的婚事下隐藏着的秘密愈发感兴趣了。
叶锦熙将凝云身上的疑点和他从凝云嘴里得知的事情尽数告知盛桓溪。
盛桓溪听完，眼中沉思。
“师兄，凝云既然知道殷语岑已经换人了，那她可知道陆符彦也换了个人？”
“我们应该是一起进的秘境，为何我有秘境强塞而来的信息，师兄却没有收到呢？”
叶锦熙沉吟：“我暂时也没有想清楚……”
“先休息吧。”最后，叶锦熙一锤定音：“秘境不会只给出这些信息的，看看明日会发生什么就是。”
“嗯。”盛桓溪应是。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叶锦熙头上流光溢彩的华丽头饰上：“我帮师兄把这些头饰取下？”
叶锦熙早就看这些头饰不顺眼了，沉甸甸的，哪怕是好看，他又看不到，是以一听盛桓溪说起便立即点头。
“等等。”不过盛桓溪刚刚伸出手指，他又犹豫了：“去镜子前。”
这满头的珠翠他都戴了那么久，不看一眼实在可惜。
盛桓溪掩去眼中笑意，轻轻扶起叶锦熙。
叶锦熙本还有些迟疑，想着自己也不是不能行走，可是身体一动，那叮当作响的步摇钗笄立即让他放弃了自己独自过去的想法。
好沉啊。
他再一次感慨。
雕着龙凤呈祥图案的镶金铜镜距喜床不远，但这短短一段路叶锦熙是半点也不愿动，任由盛桓溪几乎是半搂半抱地扶着他过去。
坐到镜前矮凳上，叶锦熙往镜中一望，瞬间被惊艳。
云鬓花颜，虹裳霞帔，翩若轻云出岫，水沉为骨玉为肌。暖暖的烛火照耀下，镜中人似霞映澄塘月射寒江，道不尽的清晖绝色。
叶锦熙盯着镜中只是换上衣裙点缀起头饰珠玉的自己，惊艳与愕然混杂，最终化为一句满怀复杂的疑问。
“凤冠霞帔……如此有魅力吗？”
盛桓溪向来沉冷的神色淡去，眸中映着叶锦熙乌发明眸的昳丽容颜，声音不知不觉中变得沙哑低沉。
他道：“师兄一直很好看，与凤冠霞帔无关。”
叶锦熙抬眸，两人目光就于镜中相撞。
不知过了多久，盛桓溪温顺地垂眸掩去过于侵略的目光。
“花言巧语。”叶锦熙冷哼。
盛桓溪知道他没有生气，却也未曾反驳，只是在心中再次肯定了自己方才的话。
师兄一直是好看的。
少年长于万千宠爱中，金尊玉贵，意气风发，便是着艳丽红装，满身的金玉珠宝也只能沦为陪衬，掩不去他一丝风华。
“还不快帮我取下发饰，发什么呆？”从镜中看见盛桓溪垂眸安静地立在身后，叶锦熙说不上什么感觉，便颇有些胡搅蛮缠地指挥。
盛桓溪半点不恼，心中甚至因为叶锦熙这句似亲昵似埋怨的话语而生出层层波澜。
“这就来。”最终，盛桓溪一如多年以来那般，虔诚又驯服地回答。
叶锦熙坐在矮凳上，透过镜子静静地看着盛桓溪动作轻柔却利索地帮他卸下满头珠翠。
一时之间，屋内只有红烛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步摇流苏轻碰发出的玎玲音。
盛桓溪取下最后一支双凤纹鎏金银钗，眼眸抬起望向铜镜时，叶锦熙下意识低眸掩去视线。
做出动作时还没觉得，等他回神，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有什么好躲的！
他和盛桓溪一起长大，彼此什么模样没见过！
——好吧，这一身大红喜袍的模样确实没见过。
叶锦熙思绪一转，方才那点恼羞顿时跑了个干净。
他从前说盛桓溪穿黑色劲装好看，盛桓溪便日日黑衣，如今这一身喜袍上身，竟也丝毫不差。
叶锦熙态度一转，反倒是盛桓溪开始感觉不自在。
但叶锦熙慢悠悠起身脱下一身华服，只着雪白中衣坐到喜床上，看似不紧不迫地催促：“快点，很晚了，该睡觉了。”
“夫君。”
最后，他还戏谑地补上一个称呼。
“师兄！”盛桓溪低声唤道。
他在叶锦熙面前一向没有什么威慑力，如今也只能放低了声音求饶。
若是放在往日，叶锦熙必是要得寸进尺的，可今日看着盛桓溪通红的耳根，最终竟也轻拿轻放了起来：“快上床休息吧。”
说着，他一卷被子，滚到喜床里面去了。
盛桓溪在原地像木头桩子似的呆立良久，直到叶锦熙投来烦躁的目光，才乖乖脱了衣袍上床躺下。
烛火熄灭，一片静谧。
但盛桓溪脑海中始终环绕着叶锦熙那句带着戏谑的“夫君”。
良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