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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拉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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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左腋下的挫伤好像更严重了。

仅仅以掌心支撑着中央的握把,程迩自以为悄然不察地变换了使用拐杖的方式。

路漫兮一言不发地落了半步跟在程迩身侧,想着自己应该是要开心的——有新的线索,身边人也没有提出要离开,可是又隐隐约约觉得违和——云舒云卷之下,她缩起来的肩膀显得分外落寞了。

失去一个着力点,平衡就变得不太容易被掌控,程迩抿唇紧盯着脚下,偶然瞥到了路漫兮的幽幽眼神,眨眨眼,语气依旧是熟悉的开朗:“色拉寺的辩经是从下午三点开始,我们的时间还很富余,漫兮有想好在哪里吃午饭吗?”

小巷里甜茶馆的奶香将她的眉目晕染得甜腻腻的,更令路漫兮参不透什么关联了,一时便列不出有序的词句。

“在宾馆吃。回宾馆,你要处理,你痛,拐杖在磨你。”路漫兮轻轻捉住程迩鼓起的小臂,只挨了一下便矜持地缩回手。

出乎意料的回答。程迩停下步子,呼吸有一瞬小小的错乱。

路漫兮补充得也凌凌乱乱:“再休息。十四时四十五分出发,宾馆正门等你。”

程迩愈加觉得奇怪了——既被唐突地挑破逞强,又被安排得不由分说,可自己却毫无羞恼的情绪,甚至还有丝熨帖恰当的恬适。

弯腰低头藏起眼里的异样,程迩假模假式地提起并不存在的裙摆,安抚自己一般开一个玩笑:“诶,遵命,那我就准时恭候漫兮大驾了。”

她发丝上残留的水汽已经不见踪迹,可没有经过打理,便有毛绒绒的数根迎着微风招摇。

路漫兮的心尖也曳了曳,强忍着没有去抬手摸一摸。

*

对于挫伤并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处理方式,无非是喷一些云南白药,绕着三角肌在胳膊上再缠几层纱布。

疼痛,昨晚积下的疲惫,午觉就报复似的睡得过头。程迩抱起胳膊倚在旅馆的外墙上,略阖双眼,望着日光城午后的天空出了神。

云朵蹚过日色,钟鸣声穿梭在嘈杂的人烟中,周遭的一切都亮堂得令人恍惚,就算突然陷入一大片规整的阴影里程迩还是没有立马醒过神来。

熄了火,路漫兮降下车窗等了等,待到秒针直直朝上才唤她。

“程迩。”

很轻的两声,勾一下耳朵。

程迩一怔,拾掇了软趴趴的脊骨,收起下巴向前看——驾驶室里并没有人。

“嗯?漫兮?”

“肘杖,它们不磨。”路漫兮的声音从左侧姗姗入耳。

颤颤巍巍的,一手略为吃力地递过两支肘杖,另一手将程迩靠放在一边的旧拐杖按进怀里。

“啊,谢谢漫兮!”程迩还有些发懵,本能地接过来连忙道谢。

“不用谢。你试试。”原先的拐杖现下被路漫兮两手牢牢抱着——

分明是一个禁锢的姿势,程迩却在不经意间感觉到她在生涩又努力地敞开某些闪着光彩的东西,可又不敢仔细思索。

也就不用担负起那份确定。

垂下眼帘憨憨一笑,程迩依言支着全新的肘杖慢步快步各走了几步:“很轻巧诶!防滑性能也很出色!谢谢漫兮,还帮我调好了高度。”

路漫兮没有作声,只有眼睫小扇似的上下闪了闪,应和了她的感谢,也坦然默认了心里的欢欣。

无知者既无谓也无所顾忌。

*

辩经场允许游客自由参观,可程迩并没有做过游览此处的计划,也不清楚智敏上师是否帮她们提前打过招呼,看着路漫兮径直向庭院走去便只能干着急,硬着头皮加快步子,抢先一步跨过门槛。

两人自然没有被赶出来。

等会儿还是要去上网找找文献补做功课啊。

程迩默默地放慢脚步跟着路漫兮,出气似的以左踝上的石膏拨了拨碎石。

暮春时节,树冠虽称不上蓊蓊郁郁,但也在暖阳下青翠得喜人。

庭院中几十位身着红袍的僧人各自组合,一对一或一对多。站者提问,答辩者席地而坐,时而手挥念珠,时而单脚独立,时而怒目相视,时而大力击掌,严词争辩激烈异常。

既不明晓佛法又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辩经的情境,连那几句应付日常交流的藏语也完全失了用武之地,程迩被气势凌人的辩论声震得有些耳晕眼花,一贯风风火火的人很是难得的不知所措,只能在一旁干巴巴地端着笑容作陪。

路漫兮倒像是屏蔽了感官情绪,从最开始的磕磕巴巴,到此刻面对今日下午被两人叨扰的第七位僧人,已然能够一气呵成地完成寒暄询问。

可涨红的双颊同颤抖的目光一道,还是将她的勉□□露无遗。

漫兮是在哪里、又是怎样买到肘拐的?天呐,你居然都没问问她中午的安排,吃完午饭就自顾自地闷头睡大觉让她独自行动,真的是没脸没皮!

眉尾泛着粉色的新皮皱了皱,程迩抬手扶额,心里的小人毫不留情地数落起自己。

好运还是没有眷顾路漫兮。

那位年迈的喇嘛摇摇头,看着眼前目光澄澈的路漫兮难掩自责地叹一口气,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抬眼看向她身侧强撑笑容的程迩,嘴里叽里咕噜冒出一串藏语。

“你有什么事情,他问。”路漫兮也转头看程迩,神色平静,十分乖巧地帮她翻译。

没有。

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望见喇嘛慈祥又期待的神情程迩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啊有吧……我有的。”

“有一件事想向您打听——曲尼洛桑,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觉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应该在拉萨或者拉萨周边修行活动过。请问您知道她如今可能会住在哪里吗?”

喇嘛听完路漫兮的转述之后有些怔愣,但将面上的波澜克制得极好,甚至能够微笑着颔首。

“是不是会医术?”

“……应该会。”

“是,一位觉姆,米钦热寺,可能性比较大。”清汤寡水的语调,有疑问温顺地卧在路漫兮眼里。

难以置信的顺利。

不单是如愿以偿所带来的惊喜了,程迩心悸到不寒而栗——或许宇宙间的一切力量都在处心积虑地想要自己帮她找到那个人。

真是歪打正着得毫无道理,陆女士啊,你是把自己所有的好运气都用在这里了吗?

“曲尼洛桑。”喃喃重复了一回,程迩咽下卡在嗓眼里的那一声喟叹,颠来倒去地向路漫兮和喇嘛道谢。

*

喇嘛们从庭院里鱼贯而出,汩汩吟诵伴着暮鼓声渐渐远去,同在夕阳里湃过的暖风一道,催人神台清明。

坐在舒适的座椅里无所事事,程迩只愈发觉得过意不去——自己需要的信息得来得全不费功夫,路漫兮却还未收获任何有帮助的回答。

又是红灯。

“曲尼洛桑。”像是揣了什么秘密,路漫兮压低了声音将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同方向盘一起被握在掌心里。

“嗯,那位曲尼洛桑就是我想要找的人。”

这本不是什么讳莫如深的问题,路漫兮的小心翼翼让程迩对自己之前的闪烁其词更加内疚。

“她应该是我妈妈在她年轻时上山下乡的期间结识的一位好友。我来拉萨就是因为有两件东西想要交给她。”

“你的妈妈,也生病了吗?”

“她么……”程迩向前略略俯身支在仪表盘上,“她去世了。”

“对不起。”路漫兮垂下头,眼睫的影子拓下来,“节哀顺变。”

“诶呀没关系啊,都过去啦。”

语调轻松,笑容却无力地摊在程迩脸上,压抑得厉害:“还要谢谢漫兮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那位曲尼洛桑了。”

“米钦热寺,怎么可以过去?”

“还不清楚。不过我们住下的旅馆旁边开了家网吧,我想等会儿去那里查一查路线,准备一下。”

胸腔被安全带仅仅地勒住,程迩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沉闷:“漫兮如果这两天还有其他计划的话,不用顾及我,我不急的。我们可以先去其它寺庙找一找那尊佛像,或者在拉萨的街头看看逛逛,都好。”

昨晚殷诺姐在电话里说派来的人明后天就能到,就要这样和漫兮说再见了吗?

车里蓦然沉寂下来,程迩没有再挣扎了,只是闭上眼埋在臂弯里,静悄悄地趴着。

“米钦热寺的尼姑,在悬崖顶上修行;嘎丽寺的尼姑,在深山沟里放牧;朗古寺的尼姑,在佛堂里边喝酒。”

路漫兮启唇念起一首藏区的民谣,一声急一声缓,没有旋律的依托便听着孤孤单单的。

程迩没有睁眼,仅是眉心轻轻一动。

“有车。”路漫兮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在积攒勇气,“车的越野性能很出色,方便一些。送你去可以吗?”

寂然里被投下一粒石子,激起的直白浪花推醒了程迩。

程迩猛地抬起头:“这太麻烦漫兮……”

路漫兮慢吞吞地打断她:“还没有洗好衣服,要还你的。”

“可是……”程迩着急地撑起坐直,可思绪还混混沌沌地被留在原处,不能联系起两件事情的因果关系。

“比丘尼庙,没有找过。米钦热寺,试试有机会可以找到。”

路漫兮顿了顿,又想出了程迩听得耳熟的第三个理由:“一个人的话,路上遇到的困难麻烦可能会多一些。”

语塞,好像没有理由拒绝了。

程迩靠回座椅听任自己的心跳纷乱锤下,过了好一会子才回她:“好,我们一起试试。”

街角的店面放着慢节奏民谣,丝滑的音符流过车厢融进时断时续的鸣笛声里,窗外的车流再一次热闹起来。

绿灯亮了,路漫兮慢慢松开刹车,车子从前车的阴影里脱离开,夕阳便湿漉漉地漫上来,浸得程迩那一声略显无奈的“好”里也多了层暖洋洋的纵容意味。

究竟是在纵容路漫兮还是在纵容自己,程迩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1]觉姆:藏区对出家女子的尊称。

[2]米钦热寺:位于拉萨东北处的一座尼姑寺庙。

[3]藏区民谣:全文还有一句为“……唯有仓姑寺的尼姑,既有佛法的修行,又过世俗的生活。”据说形象归纳了拉萨四座尼姑庙的特点。

[4]比丘尼:佛教用语,指满二十岁出家,受了具足戒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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