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曦月一晚没睡，半夜时候窗外便有雷声阵阵。

下了雨也不耽误公鸡打鸣，听到声，秦曦月下床掬了捧凉水糊在了自己脸上，没让自己多精神，反而让额角更疼了些。

看着那白惨惨的弟子服，秦曦月心里便生起了一丝烦躁，挑了件嫩绿色的衣裙套上，连头发都懒得挽，拿起小书就倚在坐塌上。

推开窗，雨已经小了许多，风吹着雨丝，斜斜地尽往屋里刮，落在了秦曦月身上。

秦曦月把书往旁边一放，将手伸出窗外，冰凉的雨丝落在手心，把她手上的热度都压了下去。

雨已经将秦曦月的衣袖微微打湿，衣料贴着皮肤，丝丝冷意钻进皮肉骨缝，像是要一点点地蚕食她所有的温度，慢慢地将她吞到寒冷的肚子里去。

可秦曦月仿若未觉，呆呆地看着雨丝在她手上汇聚，再慢慢变成水珠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秦曦月只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冻僵了才活动了一下手指，但并未将手收回。

她沉下心，慢慢将灵力聚在手心。

一丝一丝的白色灵力从手臂开始游走，游到手心里如那些雨丝一般聚集起来。

突然，一丝红色的灵力游了进去，紧接着手心里聚集起来的灵力也全部变红。

秦曦月连忙将手收回来，红色的灵力也被风吹散开，手上沾的水也全被衣服吸了去。

秦曦月心底泛起寒意，她昨晚修炼了一个晚上，起初还是正常，只是呼吸间存入丹田处的灵力越多，她周身的杀戮气越重。

她也是见过别的弟子的灵力，大多是些白色，也有几个能力拔尖的，蓝色、银色、绿色，哪里瞧见过这如血一般的红色。

她望向窗外，层层乌云叠在一起，连带着把她的心都往下压了几分。

她不喜欢雨天，灰蒙蒙的不见一丝光亮，活像是把人掩在土里，然后慢慢窒息。

秦曦月拧眉轻叹了口气，屋里的冷意越来越重，紧紧地裹着她，腿上总有股子要抽筋的感觉。

她不止一次想过，若是自己不带记忆，像是普通人那般，死了之后喝完孟婆汤，走上奈何桥，忘却了前尘往事，这一辈子就是个从零开始长大的小屁孩。

若是如此，现在的自己大约还是个天天赖在娘亲怀抱里，摔破点皮都得哭半天，做的最大胆的事情也就是和被拴住的大黄狗吵上一架。

至于语言不通，那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

可惜，她从未见过黑白无常来拘了自己的魂，也没见过奈何桥究竟长个什么样子，更没尝过孟婆汤是个什么味道。

秦曦月的轮回转世，就是从闭上眼睛开始，再到睁开眼睛结束。

风十四本以为秦曦月还在睡，却没想到打看门便看到秦曦月坐在塌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搭在曲着的腿上，窗户大开着，她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半边。

开门的声音没让秦曦月抬一下头，放下托盘的声音没让秦曦月抬一下头，就连她本人手里拿的书半天也没有翻一页，很显然，这人心没放在书上。

“小主子？”

风十四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秦曦月手上一抖，那本半天没动的小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掌柜。”

秦曦月没有听到风十四怎么称呼她的，神色淡淡地将身子坐直了些：“有什么事吗？”

“没事。”

风十四把窗户合上，弯起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一些才道：“今天下雨有些冷，我准备了一碗热汤面，不过小主子要不要先换件衣服？”

“嗯？什么小主子？”

秦曦月抬起头疑惑地看向风十四，心道这里的服务那么奇怪吗，把客人叫成小主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风十四才想起来，风一那家伙画了张画像过来，说画上的人是小主子，以后遇见要好生招待，但不要提及主子的事，是主子要求的。

风十四一敲脑袋，自己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掉了。

反倒是秦曦月被这个动作吓到了，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没事吧？”

“哦哦哦，没事。”风十四此刻脑子看起来不大灵光的样子：“我一时嘴糊，那上客要不要先去换件衣服。”

“不用了，”秦曦月歉意地笑笑：“我腿抽筋了，可以麻烦帮我把面端过来一下吗？”

“当然可以。”

面刚放在塌上的小案上，一股浓浓的香气就钻进了秦曦月的鼻子了，一晚上的她本没有什么食欲，此刻倒是恨不得把一碗面直接塞进肚子里。

吃面先喝汤，秦曦月舀了一勺汤放在嘴里品味，浓郁鲜香，不咸不淡恰到好处，一口热汤下去秦曦月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暖了些。

再尝一口面，筋道无比，面上还挂着些汤里的肉香。

秦曦月食欲瞬间被打开，自己的注意力全部被这碗面吸引住，完全忘了旁边还站着个人。

看秦曦月吃那么香，风十四不禁露出了笑容，没想到主子那个冷冰冰德行会生出那么可爱的孩子，一定是像主子夫人。

或许是风十四的目光太过热烈，秦曦月实在忽略不了，咽下一口面后看向他带着诡异微笑的脸，犹豫了一下后才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

风十四瞬间回过神，逃避似地将视线移向别处，嘴里还无声地嘀嘀咕咕，像是在点评这屋子里的装饰。

秦曦月汗颜，你这样更像有什么事了好吗？

一碗面吃完，秦曦月才觉得自己安心了些，她感觉自己似乎在哪吃过这碗面。

“是你做的？”

“那肯定不是，”风十四摇摇头：“我可做不来那么精细的活，是我们主子教底下人做的，这味道还差些，主子做的才是世间绝味。”

看风十四那陶醉的表情，秦曦月也不免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兄起了兴趣。

自己虽然是个厨房杀手，但厉害的人，应该可以教会自己的。

等一下！

风十四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难道说，主子都没给小主子做过饭，要不然小主子怎么会觉得这碗面好吃呢？

主子太过分了，得和风一那小子说一下，等主子出关得提醒一下他，身为父亲，怎么能那么对自己的女儿，还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儿。

莫名多了一个父亲的秦曦月对风十四的脑内风暴浑然未觉，只皱着眉看向他那张表情一变再变的脸。

这个掌柜，是真的脑子有些毛病吧。

虽然风十四可能脑子是有些毛病，但确实是很贴心，下楼之后还惦记着她淋了雨，让人送上来一桶热水和一碗姜茶。

还有一颗糖。

秦曦月含着糖坐到了热乎乎的水里，糖在口腔里不断翻滚，然后慢慢地消失。

许是干泡着太过无聊，秦曦月深吸一口气，便把自己整个人闷在了水下，只留一头浓密的黑发浮在水面上。

只憋了一会，秦曦月便受不了从水里钻了出来，她实在不大喜欢窒息感。

在屋里闲了一个上午，秦曦月总算是在午饭时候看见了打着哈欠的李古。

“听十四说你醒得很早啊。”

秦曦月夹了一筷子肉丝，掀了掀眼皮道：“是挺早的，一早上看完了一本小书。”

李古嘿嘿笑了两声，第一筷子就往碗里来了个鸡腿，把皮挑去才咬了一口。

“吃完饭歇一会，咱就去抓小鬼去。”

秦曦月把筷子放下，看了一眼摇晃的烛火，缓缓道：“师兄，外面还下着雨了，比我早晨醒的时候还大了些。”

“就是因为雨天没太阳才会有小鬼出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李古脸上严肃道：“你这次可别在单独行动了，多危险啊。”

这件事是要被记一辈子了。

秦曦月自嘲地笑了下：“我知道了，遇事我先跑，师兄垫背，如何？”

李古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觉悟很好。”

阴雨天，路上没什么人。

秦曦月和李古打了两把不一样的伞。一个伞面泼上了山水，一个伞面上各种颜色全糊了上去，秦曦月借着避开地面上的水坑往旁边移了移。

师兄这个品味，她是一点都不愿意沾染到。

阴雨天确实有些小鬼出来，虽然不多，但秦曦月拿来练手还是不错的。

估计是在安城时候秦曦月遇到的两件事给李古留下了心理阴影，但凡是看到鬼，李古都得确认一番才敢让秦曦月上。

阴雨天多的不仅有鬼，还有妖怪。

这几日秦曦月努力修炼，若是再过些时日大抵就能到了练气，所以现下眼睛也灵光了些，不像在安城时分不清鬼妖。

“这些妖怪不抓吗？”

秦曦月身边又经过一只妖怪，要是她没看错，应该是个鼠妖。

李古只是瞟了一眼，没有提起什么兴趣：“你先下道行不够，看得不够真切，玉凛山是不杀这些不行孽事的妖怪的。”

“若他以后要行孽事呢？”

“那就以后再说。小师妹啊，无论修何道，杀戮太重对于大道都不是好事，以后要是有机缘登天梯，这些都是业障，是能把你从天梯上推下去摔死的。”

秦曦月松了口气，无论自己是个什么，只要杀戮不重，以后总有一线生机。

宁城比安城大些，弯弯绕绕就能拐进另一方天地，这里人不少，看衣着打扮和步履匆匆的样子，大多都是些贩夫走卒。

其中也混着妖怪，看见秦曦月和李古两人不跑便罢了，反而双眼放光想上前攀谈两句，却因害怕在原地踌躇。

秦曦月没在意他们，反而对房檐下躲雨的两只小鬼起了兴趣。

这些日子遇到的小鬼全是没有意识，只知道一个劲地往前走，问话连眼皮都不会掀一下，挡在聋子面前，聋子还知道抬头看一眼怎么回事呢。

这两只不傻，知道躲雨。

“你们俩在这干什么。”

李古问了一句，其中一只鬼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他，没好气道：“躲雨啊，看不出来？”

李古当然知道他们在躲雨，他揉揉鼻子重新问道：“你们哪里来的，为什么来这，又是怎么来的？”

另一个矮些的鬼小声道：“打西边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到北边，只依稀记得当时心里一直告诉自己朝那个方向走。”

“哪？”

“那里。”

两只鬼齐齐指向一个方向，秦曦月顺着他们的手指看过去，心里一惊。

那个方向，分明就是盛京。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很会做饭，很想尝尝他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