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唤月楼。

只点了一根蜡烛的屋子里，虞景站在玉书的身后闷声不言。

玉书看向窗外的祭坛，墨绿色的眼睛沉着暗色，连带着说出的话里都带着些冷意。

“我不过出去了一趟，你就找了人？”

烛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虞景扫了一眼，握紧了拳头道：“军队已经出发了，我得确保……”

“我说过，他们不会有任何事情。”

玉书回过头，眼瞳已经变成了正常模样，只是眼底氤氲的暗色越来越重。

“谁允许你擅自做主的？”

忽的一阵威压落下，摇晃的烛火总算是支持不住熄灭了，留下一丝淡淡的白烟。

虞景闷哼一声，腰已经微微弯了下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虞景嘴角溢出血玉书才收回威压，那蜡烛忽的有量了起来。

“你应该庆幸，你歪打正着干了件让我满意的事情，不然我不介意把北虞皇室换个姓。”

虞景脸色总算是变了，眼里带上了些害怕。

“我下次不会了。”

玉书懒得听他说这些废话，转过身挥挥手，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下去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玉书的身体才动了动。

他把面具摘下，脸上尽是疲惫之色，抬头看向前几日响彻唤月楼，现在却一动不动的铃铛，一时没忍住咳了起来。

门一下被拉开，外面的光亮钻了进来，玉书扭头看过去，是赵小姝，白白净净的脸上挂着新鲜的血。

赵小姝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主人的庐山真面目，一时愣住了。

她未曾见过那么白的男人，一道光过去仿佛都能穿过皮肤看到骨骼和流动的血液似的。

玉书把嗓子里的腥甜咽下，将面具重新戴好，声音沙哑地问道：“什么事？”

说着就往外走去，等走到赵小姝面前她才回过神，结结巴巴道：“东西已经备好了。”

“嗯。”

玉书绕过赵小姝径直往外走，赵小姝就跟在他的后面拼命迈着大步子。

他的眼睛好好看。

赵小姝心道。

问完话之后，这两只鬼便自愿进了收魂瓶。

望向盛京方向，秦曦月只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身边完全像是换了个天地。

像是看过的电影一样，自己所见所有的一切全是虚构。

秦曦月揉揉太阳穴。

头疼得更厉害了。

到了傍晚时候雨总算是停了，只是还瞧不见一丝天光。

秦曦月打了个哈欠，熬夜的后果就是她头现在像是要炸开一样，一点清醒都没有，她现下只想一头扎在床上，睡他个天昏地暗。

李古伸了个懒腰，然后摇晃了一下手里的收魂瓶懒洋洋地开口道：“小师妹你有没有发现哪里有些奇怪？”

“啊？”问题问的有些突然，秦曦月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李古问了什么。

“之前在安城遇到的小鬼大多没有意识，遇到那两只之后，后面大多都是有意识的了。”

他们问了一只又一只小鬼，得到的回答全是下意识往盛京方向走，现在回过神，一个个都嚷嚷着要回去。

李古大概能猜到是有人用引子把这些新死鬼引了过来，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基本上都是邪修拿来涨功力的。

但是如此大范围，还没有招来阴差的引魂，李古可以说是闻所未闻，这人该是有多大的本事，连阎王爷的眼睛都能逃过。

用引子引来的鬼魂，全都是被引子控制，在这段时间里，鬼魂不易消散，可引子一旦失去作用，一些道行够的鬼暂且不论，这些新死鬼最迟半月之内就要魂飞魄散。

此话一出，那些个鬼便不再嚷嚷，一个个沉默着钻进了招魂瓶，也不乏有几个宁愿魂飞魄散也要离开的。

秦曦月问道：“你回去做什么，你家在南边，半月到不了的。”

“没事的，”那是一只做少女怀春状的男鬼：“我就是想再瞧瞧她，若是魂飞魄散了，我也乐意。”

秦曦月深深地看了那男鬼一眼，心里骂道：成了鬼也是个傻的，你都死了，那姑娘以后都要嫁给别人了，还值当魂飞魄散去看她一眼？

世间情谊，还真是复杂。

李古倒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可以支个摊子，摆个布旗，上面写“迷路鬼来这报道”，说不定能省下不少事。

回了远山客栈，风十四早早就准备好了晚饭，还热着，就等人回来吃了。

秦曦月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强撑着吃了两口便回到屋子里倒头就睡。

风十四还以为是饭菜味道不好，赶紧尝了两口才心中疑惑道：和平时一样啊，怎么小主子没吃多少？

“不是菜的问题，”李古瞧风十四一脸纳闷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大抵是昨晚一夜没睡，今天下午又被事情扰了心神，让她好好休息吧。”

“一晚没睡？”风十四想起晨时秦曦月并不精神的样子，那确实不像是早起没睡醒。

“她为什么不睡？”

闻言，李古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道：“谁知道呢，小孩子家家，心思忒多。”

于是，一桌子饭菜，被李古和风十四完全解决掉了。

秦曦月睡的极好，这些日子她没少做些光怪陆离的梦，那些梦耗着她的精力，拖着她一直沉在困倦中，今夜总算是一夜无梦。

第二日天才放了晴，秦曦月是被阳光照醒的。

她从床上坐起，用手揉了揉有些睁不开的眼睛向屏风看去。

不知道屏风用了什么料子，光照在上面便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秦曦月赤着脚下了床，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到了洗好晒干的弟子服，旁边还放着碗热粥和一笼小包子，还冒着热气。

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秦曦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空空的，实在不舒服。

于是可怜的弟子服便被遗忘在了一边，秦曦月三下五除二将早饭吃了个干净。

睡好吃饱，秦曦月现在是活力满满，感觉自己能收一百个小鬼。

说干就干，秦曦月穿戴整齐就要跑去找李古，结果一开门就看见曹操站在了自己门外。

一见到秦曦月，李古便咧开了嘴。

“小师妹，醒了啊，咱们要走了？”

“走？”

马都在城外跑了半天，秦曦月才回过神，她扭头朝向哼着小曲的李古。

“师兄，这城里的小鬼收完了？”

“收完了，就是你昨天晚上睡觉时候我去的。”

“那你岂不是一夜未睡？”

“那是自然不过到了我这种程度，少睡一顿又不会碍事，况且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早点干完早点回去嘛。”

李古总算想起要好好在意一下他的师兄气质，扯一些无伤大雅的谎完全没有问题的。

昨夜李古确实是有想去捉那些新死鬼来着 ，但也只是想想，最后李古选择躺在床上睡觉。

可躺下没多久，李古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他咬着牙下床推开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风十四，和跟在风十四身后的鬼。

是连魂飞魄散都不怕，也要去见见自己情人的那只鬼。

两人一鬼围着一张桌子，李古先开了口：“大晚上的亲自过来是要做什么。”

风十四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这鬼要干些什么，一来便嚷嚷着要见一个穿着白衣，带着小姑娘的男子。

于是他耸耸肩，眼睛往那只鬼的位置瞟了一眼。

李古的视线又转移到小鬼身上。

大晚上被扰了清静的李古眼神并不友善，恨不得把那快缩成一团的新死鬼拆了。

小鬼嘴唇抖了几下才小声开口道：“我知晓半月回不了家，就当做做好事给我喜欢的姑娘积点德，把这城里的新死鬼都召集了起来，有想转世投胎的，现下正在外面等着呢。”

两人一鬼下了楼，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密密麻麻站了差不多两三百的新死鬼，李古扶额，这要是让他一个一个找过去还不知要找到猴年马月。

这痴情鬼还真的是帮了大忙。

于是风十四从大堂里搬出一个长凳子和李古坐了上午，看这些鬼一个个地亲自往涂了黑漆的瓶子里钻。

这速度要快了很多，不出一个时辰，这些鬼便全部进了瓶子。

李古站起身道了声谢，那痴情鬼什么都没说，只是冲他笑笑，转身往城外去了。

“这鬼，还真是死当长相思。”

李古摇摇头将收魂瓶拿在手里，转身上了楼。

情爱再好，也没用睡个好觉好。

就算李古表情如何真挚，秦曦月都不相信这个整日里全身上下都懒洋洋的师兄，会那么积极地去做任务。

但看看李古一副需要表扬的样子，秦曦月怎么都反驳不了他了，只好捧读一般道：“师兄好勤奋啊。”

李古揉揉鼻子，明显是听出了秦曦月的敷衍，揉了揉鼻子便不再搭腔。

两人到一座城就要停个一两天，就这般行了半个月，那些新死鬼越来越少，直到他们到的最后一座城，一只别的地方来的新死鬼都没了。

李古总算是把招魂瓶严严实实地用符封好，放在了纳袋最里面。

“不去下一座城了吗？”

李古摇摇头：“不去了，那引子怕是在宁城时候就没了用，已经过去半月，这些鬼除了被阴差发现带走，就只剩下魂飞魄散这一个结局了。”

常言“身死如灯灭”，魂若是还在，这灯还能重新亮，魂若是不在，这灯就是坏了，再亮不起来。

秦曦月心下突然悲戚起来，若有一日她被打了个魂飞魄散，连和在意之人再续前缘的机会都没了。

李古见秦曦月面色难看，揉了揉她的头道：“你若是想，我们去下一座城，如何？反正回山晚一些也没事。”

“好。”

秦曦月点点头，其实她想去的不是下一座城，而是盛京。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真的有人看这书吗，没人看我就断更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