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麟不擅长装模做样那一套，往哪儿一坐，自有压人心神的气场。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蔡氏见兰麟无动于衷，索性也不装了，拉开矮凳坐他身旁，她抽出一条帕子，铺展开后说：“麟儿啊，我确实有一事相求。”
那是一方墨色的锦帕，边角绣有腾云纹，兰麟朝那条锦帕看去，并没看出什么门道，
蔡氏将锦帕的另一面翻过来，指着角落里的“萧”字说：“这是陛下那日来兰府时遗留在地上的帕子，这个萧字，是他生母萧贵妃亲手绣的。我无意中捡起本想归还，可没途径。”
“想让我物归原主？”兰麟面无表情问道。
蔡氏低声笑笑，觉得兰麟真是没心眼，哪有这样的好事。这帕子是皇帝母妃的遗物，珍贵的很，归还者必能得到奖赏，她才不会把这好机会拱手让人。
“麟儿啊，这帕子不是凡物，我想......”蔡氏象征性地咳嗽了两声，兰涟漪自用了午膳后便在柱子后等着，听到暗号后，才施施然从柱子后走出。
兰麟眯起眼睛，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原来是和他一直针锋相对的兰翱之的妹妹——兰涟漪，也终于知道蔡氏和兰翱之奉承他的真正目的。
兰涟漪正值二八年华，皮肤白嫩，脸庞青涩却初显艳丽，算不上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却是完全够格。她站在蔡氏的身后，朝兰麟半羞的倚身施礼。
“麟儿啊，你看，让涟漪亲自送往宫中可好？”蔡氏把女儿拉到身边，欢心地问。
蔡氏年轻时在世家大族中姿容也算数一数二，可无奈嫁给兰清甫这个没出息的小官，事到如今即使再满腔愤懑也无可奈何，但她不能让自家女儿走她的老路。
知道自家女儿容貌拔尖，好多官家公子来兰府曾提过亲，可那些公子无一不花天酒地和年轻时的兰清甫一个样子，实在算不得良人。兰麟一个野惯了的竖子，空有一副皮囊，都能得到陛下的赏识，那她精心呵护着长大的女儿，怎么不配当皇帝的妃子？
那日陛下在书房若见到的是涟漪，肯定没有他兰麟什么事儿。
兰麟撇下唇角，湖色眸子中显出冷漠，“陛下不会娶她。”
蔡氏听到这话嘴角一抽，有些恼火，但为了求人忍了下来，“麟儿，这话我怎么听不大懂啊，你怎么就断定，陛下不会喜欢涟漪？”
“没有原因，他就是不愿意。”
宫中没有蔡氏母女想的那么好，他经历过所以清楚。兰涟漪也算得上他半个妹妹，他不能将人往火坑里送。
“麟儿，你不会是怕涟漪进到宫中和你争宠吧？”蔡氏阴阳怪气，回想到兰清甫曾透露的陛下娶兰麟的缘由，冷笑道：“陛下能娶你做挡箭牌，难不成不能再娶涟漪一道做挡箭牌？”
“挡箭牌......”兰麟诧异，好看的眉头拧在一起。
蔡氏佯装捂嘴，责怪自己不小心透露了机密，“瞧我这快嘴，怎么把这事给说出来了。”
前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涌入脑中，兰麟左手搭在红木圆桌边沿，指甲恨不得生扣下一块红木。
他眉眼一弯，温和地笑了，“挡箭牌......什么意思？”
——
午门西侧门前，一队车马通过，朝着内宫驶去。
难得清闲的休沐日，汤泉宫白烟袅袅，黎煜泡在泉内，肩颈张开，闭眼凝神，水珠顺着他的腹肌蜿蜒而下，没入池水。
水池的两边摆放着香炉，沉香丝丝绕绕，让人心无旁骛，犹如置身仙境。
直到......
黎煜听见殿门外鬼鬼祟祟的脚步声，那人为了不闹出动静，故意打赤脚进来。
什么年代了，这些小宫女，小太监们还玩送货上门的那一套。
“潘宁福！”黎煜纹丝不动，熟门熟路的喊人处理。
“陛下~”
那人知道自己被发现，索性也不装了，嗓音阴柔，甜的发腻，不像女子。
黎煜恶心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未消片刻，他又听到咚咚两声，似是脚板踏地，双眼登时被一双手捂住，粘腻的话语又响起：“陛下，奴家可比兰妃——好啊——”
话还没说完，刻意夹着的嗓子变了调，只剩下惊恐。
黎煜冷笑，二话没说，单手就把身后不男不女之人摔到了池中。硕大水花溅起，黎煜跳出池子，裹上衣服，不漏一丝的挡住全身，坐在一旁喝茶看落汤鸡。
送货上门的人是昌王。
他本想戏弄戏弄皇兄，自己却遭了殃。
“皇兄，皇兄，呜呜......”昌王的头一会儿冒出，一会儿又埋到池中，他不会游泳，嘴里涌进一肚子洗澡水，“你......快救救我。”
黎煜无语，看地主家的傻儿子的眼神看他。
“你站起来试试。”
昌王听话，两脚摸到了池底，站直后惊喜的发现水线才到自己的腰。
内侍拿来新的衣裳，黎煜慢条斯理穿好，昌王也换了湿透的鞋袜。两人交谈一阵，黎煜才知道昌王来找他是为了玩，让他去漓州玩。
“不去。”黎煜一口回绝。
“真不去啊？”昌王一脸失望。
“不是时候。”
漓州田野广阔，是赛马的好地方。但其中牵扯一件至关重要之事，他不能打草惊蛇。昌王是个惹是生非的主，要真去了漓州，他盘算的一切都得前功尽弃。
“你小子屁股不嫌疼了？”
前一段时间昌王给他送了一百零八位美人，被他好好打了一顿，几个月后又开始上蹿下跳，不老实了。
屁股已经大好，可黎煜一提，又开始隐隐作痛，昌王不敢继续提去漓州的事，怕又吃一顿板子。朝汤池看了眼后，他恍然想起些事，眉飞色舞，猥琐笑道：“怎么皇兄，不跟皇弟我去，是不是准备和落雪宫的那位策马奔腾啊？”
昌王越说越下流，“皇弟我方才那样引诱，皇兄都心静如水。兰妃这狐媚功夫绝呀，他一个浑身都硬的男人，抱起来什么感觉，皇兄你不咯得慌？”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黎煜逡巡四周找东西，昌王浑然不知危险将临，说的不亦乐乎。
“皇兄，你要是喜欢男子，皇弟我给你再找一百零八位俊俏公子，要多少......”
终于叫他找到一个有点杀伤性的趁手武器，黎煜抄起方桌上的香薰铜盒往昌王身上扔，“老子可去你的一百零八位俊俏公子，带着你的好汉们有多远给朕滚多远。”
“不是，皇兄，哎呦我去......别打脸呀......”
昌王老实了，黎煜捡起摔得奇形怪状的香薰铜盒，撩起微湿的头，坐回了黄花梨圈椅内，两双长腿无处安放的架在身前的方桌上，结实的胸膛随喘息起伏不平。
黎煜静下来，又想到兰麟前日刻的那幅画，又忍俊不禁。
他真好奇，兰麟是怎么做到既张牙舞爪又有趣的。
他捻起青瓷杯子，轻啄一口，呼出一口热气：“一百零八位俊俏公子，比得上这一个吗？”
——
暮色将晚，慈安宫的一方耳室内亮着昏黄的烛灯，一男一女两方影子交叠缠绕在一起，像两条水蛇难舍难分。
“王爷，”香凝一圈圈绕着昌王黎永的衣襟，面露红晕，不舍地说：“奴婢好不容易才见您一面，再呆一会儿吧。”
昌王是个风流浪荡子，万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宫女香凝便是前岁他来慈安宫请安时勾搭上的。
自那以后，只要昌王进宫，便会偷偷到慈安宫中和她厮混，直到宫门落锁。
“本王也不舍得，可还要去找皇贵太妃，去晚了本王吃不了兜着走，下次就不能来看香凝了。”昌王怜惜的摸摸香凝的手，之后果断的穿衣穿鞋。
香凝看着他的背影，捂着微凸的小腹，皱起了眉，“王，王爷，奴婢，奴婢想告诉您一件事。”
耳室偏僻背光，狭□□仄，说起话来也是静悄悄的。
昌王惊诧的看向香凝的肚子，语气惶恐，“你说你怀了本王的孩子？！”
香凝乖乖点头，“王爷，你带我和孩子走吧，月份一大就瞒不住了。”
昌王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每一个女子他都是付出了真心实意的，能和爱慕自己，自己又喜欢的女子有一个孩子，他还是开心的。
“别哭，香凝，你放心，本王绝不会不管你们母子俩的。”
*
慈安宫大殿内，皇贵太妃坐在上座，撂下青瓷茶盏，直言不讳：“昌王，哀家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没？”
自从黎煜以那荒唐罪名除掉了她身边的老人方嬷嬷，她这几日恨得牙痒痒，寝食难安，发誓要黎煜那小子一命换一命。
“算是办妥了。”昌王约莫着说，没什么底气。
“哦？算是办妥了......”冯昭鸾眼底晦暗不明，平静至极的踱下高台，腰上的玉佩叮咚作响，听的瘆人。
昌王瞧着冯昭鸾越来越近，心中发毛。
他的这位太妃不是好惹的人，先皇在时他还小，就听母妃说过这女人敢杀猫。先皇驾崩之后，还妄想垂帘听政，把朝中上下搅的一锅乱粥。
他一向不敢和太妃多打交道，奈何那天撞上了御花园的香凝，偏巧香凝是慈安宫的宫女，一来二去两人的奸情被发现，太妃就以此为威胁。他清楚黎煜最烦他在宫中闹出乱子，这事儿要是被抖露出去，黎煜估计会废了他亲王的位子，所以不得不答应了这老女人。
一开始还以为要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之后才知道不过是让他带黎煜去漓州马场玩。
“本王和皇兄说了，皇兄一开始没答应，不过他说过几日再去，这几天不去估计是要陪兰妃。”
“你确定他会去漓州？”
“铁定会去，太妃您就别疑神疑鬼了。”
冯昭鸾阴翳的脸色和缓了些，面具一戴，立刻变身慈母，“昌王你别多想，煜儿不愿意见我，我只不过想借机和他续续母子情谊。”
去漓州马场的目的是什么他不管，反正不涉及到他和香凝就行。
“太妃，本王的香凝怀孕了，本王要带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