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慈安宫。”黎煜扶眉令下，皇帝的马车在黑夜中驶去。

兰麟趴在他的膝头，双眼惺忪，鬓边的头发翘着，很困倦又烦躁的样子。

“有病的老妖婆。”黎煜看向窗外夜色，轻声骂道。

大晚上的，他正抱着兰麟睡得香甜，昌王着急忙慌地跑来落雪宫告诉他香凝不见了，没过一盏茶的时间，冯昭鸾就派人给他送了信——香凝被她绑架了，要想接回人，必须来慈安宫。

“困了吧，不好好在殿中睡觉，硬要跟过来。”黎煜责怪是责怪，心口却甜的发齁。他拂过兰麟的后背，将他整个人向上拖了拖，以便他更舒服的睡觉。

黎煜看着腿上的人，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真怪，刺猬也不扎手了，最近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黎煜突发奇想，低头哑声：“这么粘人，还离得开朕吗？”

话说完，就见兰麟手指蜷了蜷，肩头极其不稳重的动了下。

马车很快不再晃荡，在慈安宫前稳稳当当停下。

兰麟双眸闭的很紧，黎煜不忍心打扰，动作极轻的移开，掀开马车车帘长腿正要迈出一步时，后摆的一块衣角被很大的手力抓住。

兰麟半伏在地上，眼内一片清明，手中死死不放，道：“我要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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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昭鸾为了维持她的慈母外表，在慈安宫的院子正中央摆放着一座佛祖铜像，慈眉善目的佛祖在白日到不算什么，在夜里却异常瘆人。

不远处的大殿中鼓乐齐鸣，悠长的琴声中时不时倾泻出尖细的女人笑声。

“......真会讨哀家的欢心，重重有赏。”

宫殿中的男男女女穿着清凉，被赏的男人拿了金叶子，倚在冯昭鸾的身边亲昵道谢。

黎煜推开大门，料想到了这番景象。

人一旦装久了，心中欲壑难平，在最后一刻发泄起来就像洪水决堤，无边无界。但冯昭鸾的这一举动也包含着自暴自弃的味道。薛震造反之事被揭开，在他的营帐中黎煜正巧发现与冯昭鸾来往的书信。

冯昭鸾原本预料黎煜再难活着走出漓州，便想要辅佐香凝腹中的孩子登基，达成她垂帘听政的阴谋。

“皇贵太妃，这和传闻中的您不大一样吧。”黎煜朝这酒池肉林逡巡，看到几具不着寸缕的身体，有点恶心，转脸向旁边提醒道：“把眼睛低下。”说完手捂住兰麟的眼。

殿中的男女看到了皇帝御驾亲临，下意识动作都有些收敛。

冯昭鸾细长的柳眉舒展，戴着手镯的腕子搭在椅子上，她穿的十分得体，像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举手投足间皆是风韵，她一改原本的慈眉善目，冷酷的照了下镜子，“哀家老了，最后总该享享福。”

她摆手遣散了殿中不相干的人，只在一张摆好饭菜的矮桌旁留下了两个美姬。宫女带两人落了座。

“鸿门宴？”黎煜看着美姬呈在半空中的筷子，没有丝毫动作。

冯昭鸾抿了口酒，瞟了眼道：“咱们也算母子一场，唠唠家常罢了，皇帝说的太过严肃。”

“既是母子一场，直接了当把香凝放了，朕和皇贵太妃之间才有情谊不是？”黎煜眼疾手快的抢过兰麟身边美姬的筷子，洗了后放在了兰麟的碗上，说了声下去。

美姬们不敢违抗圣命，道了句喏，垂着头躬身走了。

冯昭鸾看着美姬的身影，撇了撇嘴，“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

“是洁身自好。”黎煜修正，夹了一块白嫩鸭肉放到兰麟的碗中，看他慢条斯理的吃完。

“你是不是也该给朕夹上一块儿？”黎煜话还没出口，碗中就多了一块金黄的拔丝山药。

兰麟没有别开脸，长睫像萤火虫亮着微弱的光，没喝酒但面颊醉醺醺的，说道：“吃不吃，我来夹。”

鬼知道黎煜能等到兰麟主动有多难。

“朕要什么，”黎煜深深地盯着他，险恶地试探道：“兰妃都给夹？”

一大桌子的菜，要是黎煜每个都要，他得累个半死。割羊肉一点点喂黎煜的事情恍若昨日，兰麟不准备上当。

黎煜清楚兰麟能做出这种举动已是难得，不再故意为难。

......但也不打算就此放过。

黎煜一本正经：“朕是为兰妃才让那俩乐姬下去的，没人给朕夹菜，你说是谁的错？”

冯昭鸾坐在台阶上，隔着十万八千里都听到黎煜打的算盘，更别说兰麟坐的更近，怎么没猜到。

兰麟瞄了眼冯昭鸾，用平日黎煜只在床上听见过的软声，羞燥着说：“回去，我补偿。”

黎煜挑了挑眉，喉结上下狠狠滚动。

兰麟手段了得，他信了。

冯昭鸾干等着两人低语完，才终于步入正题。

大殿内不知何时多了一扇屏风，冯昭鸾亲自走下台阶，将雕刻着山水图画的屏风一手推开，被捆在椅子上的香凝全然暴露在黎煜和兰麟的眼中。

香凝的肚子月份已大，早就显出了圆润的形状，再有两三个月将要临盆。她本能的发挥出母性，双手牢牢抱着肚子，护着还未出世的孩子。

兰麟顺着方向，朝她不深不浅看了眼，感觉很奇妙。

那么脆弱，但同时又无比坚强。

冯昭鸾同样看着香凝的肚子愣了神，大梦初醒般，拿起了桌上用来削水果的刀，贴在了香凝的脖子上。

“黎煜，你蠢啊，我怎会轻而易举放了她，让你的长子活下来？”冯昭鸾情绪陡然激烈，头上的步摇随着动作剧烈摇晃。

“老皇帝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父债子偿，你也别想有孩子。”冯昭鸾早已不管不顾，满腔的愤恨和哀怒。

“冯昭鸾，你先放下刀。父债子偿也得找对人才对。”刀光闪眼，冯昭鸾每次动一下，黎煜都为昌王捏一把汗。

先帝后宫佳丽确实繁多，但自从冯昭鸾进了宫后，便收敛了许多，老皇帝那么宠爱她，又哪里来的害死她孩子的狗血事情。况且，他在书中并没有看到冯昭鸾这个配角曾有孩子。

冯昭鸾听到黎煜的话，楞了一下，心中升起怀疑，她咬紧了牙齿，嗓音像是浸泡了毒药，问道：“黎煜，你最好别骗哀家。”

黎煜揽过兰麟的肩头，对冯昭鸾身后不动声色从天而降的救兵颔首示意，愧疚道：“兰麟生不了孩子，肚子里的其实是朕的小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