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神啦。”江然画完图，刚准备开讲，就看到千芙一脸懵懂，不知在什么发呆。

“啊？哦哦。”

“这类型的题，我感觉前几天刚给你讲过啊，还是考察的这个知识点……”

胡千芙攥着笔杆，眉头紧皱，努力跟上江然的思路。

江然观察着她的反应，默默地放缓了语速。

胡千芙本就是圆脸，双颊处还挂着些婴儿肥，腮帮子鼓鼓的，模样娇憨极了。

他心神一动，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正出神间，头顶处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讲题呢？”

江然清清嗓子，连忙拉开距离。

他一抬眼，正好对上班主任慈祥的笑容，绿豆眼里写着一点暧昧的神色。

江然连忙躲开视线，嘴抿成一条线，但是耳根处却一片通红。

胡千芙倒是大大方方点头：“对呀。”

“千芙这次成绩进步不少啊！状态又好起来了。”班主任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几下，语气很是欣慰，“江然物理好，你英语好，你俩正好互相帮助。”

胡千芙明媚一笑，深以为然。

“老师相信你俩的潜力，以后也要想办法继续保持！”

说完，王老师背着手，踱着步走上了讲台，静默几秒，一张宽大的凶脸上竟然浮现出几分忧郁。

“唉，可能还是我的教育理念太独树一帜，无法融入主流派系。”他开口感慨道。

下面的学生面面相觑，搞不清班主任这又是闹哪一出。

“应周主任强烈要求，咱班还是得换座位！”

咬耳朵声四下顿起。

江然下意识瞥了眼胡千芙，她倒是神色淡定，边支着耳朵听边整理错题。

“不过，我也实在是懒得排座位了。我写了个程序，咱们现场随机生成吧。”

王老师打开白板，设定成“男女不同桌”，然后按下按钮，随机生成了一张座位表。

同学们见怪不怪，在实验班一众严谨肃穆的班主任中，王老师确实是特立独行。

他几乎只在意教学质量，在班级管理等一干琐事上则完全放权，怎么省事儿怎么来。

要不是教学成果实在好——数学单科前十，有四个都在一班，班级整体水平也不错——按照王老师这做派，肯定被领导换到普通班了。

胡千芙被摇到了最后一排，前面是孟子妍和何月，同桌则是大名鼎鼎的学神姜今奕。

她对这个座位观感还行，虽然太靠后了，不仅影响上课互动，还容易看不清黑板。但是，四周的同学都很不错，不仅有关系好的，还有学习好的，找人讲题很是方便。

胡千芙心花怒放，美滋滋地说道：“我感觉我期中还能再进步一点！”

江然：“……”

等等，是他漏听了一句话吗？

这个思路是怎么跑这么远的？

胡千芙兴高采烈地换了座位，没一会儿就爱上了自己的新位置。

虽说是最后一排，但教室横宽竖窄，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影响看黑板。前面人挡住了，她还可以挪一挪桌子，反正班主任不在乎桌椅摆放是否整齐。

这里临窗，抬头时，往右看去是满堂的知识，往左看去就会撞入漫天的云彩和晚霞，手一伸，还能摸到班里的绿萝，和同学们堆放在角落的课外书。

总之，自成一方，惬意极了。

江然的新座位同她隔着一个过道，同桌则是同宿舍的陈辰。

江然看她东张西望，俨然一副非常适应新环境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随手摸出一份作业，伸手晃了晃，在胡千芙面前刷存在感：“这个你写了没？”

“哈喽！又见面啦！”胡千芙正在兴头上，夸张地冲他招呼道。

江然忍不住嘴角带上几分笑意，又连忙绷住。

“语文作业？你竟然准备先写语文作业？”胡千芙定睛一看，感慨道。

江然这才发现自己拿的是上午刚发的语文小卷。

“越来越有觉悟了啊，江同学。你等一下，我写完给你。”

胡千芙默默叹了一口气。怪不得人家进步飞速，不仅数理化学得快，还对自己不擅长的科目额外上心。本来觉得自己的语文、英语挺好的，于是不自觉地有点掉以轻心，甚至有时为了赶别科作业，还会选择性地不写语文、英语。

现在看来，真是罪过罪过……别人在大跨步努力向前，自己要是还在原地踏步，可就丢死人了。

“哎哎，我写完了，看我的吧。”陈辰主动请缨道。

“那你先看他的吧，我有点慢。”胡千芙声音闷闷的。

江然有点憋屈，可又不好意思再张口找其他的理由搭话，只好闭嘴。

他扭头一看，陈辰正腆着个大脸，笑得十分欠揍，不知道又在傻乐什么。

江然黑线：“行吧，谢谢。”

*

陈辰确实开心，开心得不行。

调换座位前的一个课间，班主任把他、何月和姜今奕一起叫进了办公室。

“你们有没有听过全国高中数学联合竞赛？拿奖了能参加由中国数学会主办的中国数学奥林匹克，也是个数学冬令营。其中呢，优胜者可以自动获得各重点大学的保送资格。”班主任嘿嘿一笑，“今年呢，按周主任的意思，是想好好搞一搞。你们要不要试一试？”

姜今奕没有犹疑地点了点头，主动开口问道：“一起上课吗？”

“差不多，以后你们周三、周五和周日的晚自习，都要去隔壁的活动室补习、练题。”班主任扭头看向陈辰和何月，“你俩没意见吧？”

陈辰倒是有些犹豫。就他而言，虽然跟上现在的教学进度不算困难，但那大多数要归功于中考完那个暑假的拼命预习和练习，不知怎的，这竟然给了老师他仍然学有余力的错觉。

如果把这么多自习时间都抽出去备战竞赛，陈辰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持现在的成绩。

他下意识地看向何月，却见何月只停顿了一下，然后便点了点头。

陈辰不作他想，连忙跟着点了点头。

谈话完毕，姜今奕一转眼就飘回了教室，陈辰何月两人慢悠悠地在后面缀着。

“月月，我有点担心跟不上啊。你不担心吗？”

“那总不能上来就放弃吧。这样好的机会，总要试试呀，万一成了呢？”

“那咱俩去上课，还坐一起吧，你可不要抛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自己跑去找姜神。”

陈辰突然想起来听别人说过，女生之间的友谊就是时时刻刻黏在一起，顿时警铃大作，没皮没脸地求道。

“知道啦，不会不管你的。”

何月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就算陈辰八十岁了，成老头子了，牙都掉光了，还是这样粘人，就像他小的时候跟在自己屁股后头，非要一起玩过家家，就算是被扮演“爸爸”的胡千芙“管教”一通，他也愿意。

回到教室，陈辰就心满意足地开始整理数学错题，即使随后令人始料不及的调换座位，也没怎么破坏这种好心情。

又不是天人分离、阴阳两隔了，不是还能一起上晚自习吗？

下课铃一响，陈辰立马把笔一摔，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慨道：“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

江然原本不想搭理他，但是他这一节自习课又是摇头又是晃脑的，简直让人抓狂：“你是不是有病？”

“宝贝，我没有病，我只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你就是有病。”江然忍无可忍，直接摔书走人。

*

胡千芙一直隐隐地有些害怕姜今奕。

准确的说，是她每次跟内敛话少的人相处时，都会有些发怵。

因为他们的回复总是淡淡的，让人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反感你的话语，所以不愿意张口。

江然是这样，姜今奕也是这样。

有一次，胡千芙在路上偶遇姜今奕，她鼓起勇气，远远地喊着“嗨”冲她招手，结果姜今奕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视若无物地走了过去。

从那以后，胡千芙就感觉姜今奕可能是讨厌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没有惹过她呀？

相反，我每次见了她都很热情好不好，总是主动打招呼，而且还搭话，而且还带着得体的微笑。

换座位已经一整个下午加一整个晚上了，两人之间竟然只说了三句话。

胡千芙说：“桌子挪一下吧，得对齐。”

姜今奕点头。

胡千芙说：“少一份卷子，我去前面要一下。”

姜今奕点头。

胡千芙说：“你饿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带饭？”

姜今奕摇头。

想到这里，胡千芙默默叹了一口气。

算了，她一定觉得我这样一直搭话很烦人，我还是管好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