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灵顿连续下了三天的大雨，航班轮渡全部停了。苏琢在知道儿子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想赶过来，却因大雨迟迟无法成行。

“我劝你不要着急回去，”安女士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建议，“这边天气比青川好，更利于身体的恢复。”

崽崽听见对爸爸身体好，奶声奶气地附和：“爸爸，我们不着急回去！”

“把积木还给他，”苏嘉斯一眼识破安女士的诡计——假装和自己讲话，实际偷偷抽走一块积木，让刚刚搭建好的高塔摇摇欲坠起来，“崽崽，你的合作伙伴叛变了。”

安女士被戳破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积木扔进还未搭建的那一堆里，站起来理直气壮地喊冤：“苏嘉斯，你诬陷我！”

跟崽崽相处的这三天，安女士发现这孩子情绪稳定到不正常，无论怎么逗都不会哭。他越经逗，安女士越来劲，非要让自己这崭新出炉还冒着热气的大外孙，依照“新生儿出生”的旧规旧律大哭一顿才行。

苏嘉斯没有劝阻，反而围着看热闹，每每看到安女士抓耳挠腮的逗孩子，他的心情就会很愉悦。

“外婆，”崽崽葡萄大的双眼扑闪着，让安女士的心都萌化了，“说谎是不对的，但是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安女士良心一痛，在崽崽纯良的目光下，决定把这个谎一说到底，她指着苏嘉斯，大声说：“我没有说谎！是你爸爸在挑拨我们的关系！崽崽，千万不要和他学。”

“挑拨是什么？”

“挑拨就是搞破坏！”

崽崽沉着地从那一堆积木中拿起一块，一脸“给过你机会了”的表情：“可是我都看到了，就是这块。”

安女士沉默了。

苏嘉斯看得津津有味，从他这个角度，竟然看到自家老妈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微微泛红。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看来当年他的罪没有白受，安女士的“报应”终于来了。

“好吧，是我偷拿了，”安女士故作不在意地揉了揉脸颊，“外婆向你道歉。”

“没关系，”崽崽站起来，抱着安女士亲了亲她的脸，“我原谅外婆，而且我也撒谎了。”

在安女士疑惑的目光下，崽崽把手里的积木送到安女士面前，“我没看到外婆拿的是哪块，所以随便捡了一块。”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苏嘉斯无情的嘲笑声中，安女士的脸从微红瞬间涨成爆红，她一把将崽崽抱起来，“外婆不原谅你！骗人的小孩要接受惩罚！”

崽崽在安女士手里“飞”起来，一边“咯咯”笑，一边大喊着“爸爸救我”。

小孩子精力有限，没玩一会儿就困了，安女士把他抱回小房间，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罐啤酒。她常年健身，裸露在外的胳膊肌肉线条明显，陪崽崽玩了那么久一点都不累。

看到苏嘉斯羡慕的眼神，安女士得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小崽子还没有一片哑铃重。”

苏嘉斯摸了摸自己软绵绵的胳膊，“等我回去，要立刻办一□□身房的卡。”

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身体机能没问题，就是肌肉退化了。安女士拉开啤酒罐，气体从易拉扣冒出来，发出凉爽的“嘶嘶”声，“你那天开的车，我后来又让人去检查了一遍。”

“是刹车失灵了，”没人比苏嘉斯更清楚那辆车的问题，那晚暴雨如瀑，他没看到注意到身后的大卡车，却依稀透过雨幕中的后视镜看到了橙黄的光点，他下意识踩刹车，却发现刹车失灵了，“所以我才要回去。”

苏嘉斯不相信这是一个意外。

安女士表情凝固住，“当时的车检报告是没问题的，最后判定是你酒后驾驶才出了意外。我不相信这个结果，再找人去查的时候，那辆车已经被烧毁了。”

苏嘉斯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的大雨，“看来还是团伙作案呢。”

摄像头可以损坏，而其它人为的痕迹，也会被不受控制的大雨清洗掉。

“你的身体本来是不适合上飞机的，但我根本不敢指望苏琢能时时刻刻看住你，所以才力排众议，把你接到这边，”安女士搓了搓冷下来的皮肤，“现在你又有了崽崽，还是留下来吧。不希望你活着的人藏在暗处，而且，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

“安女士？”

“嗯？”

“我发现你有时候挺像艺术家的。”

“我本来就是好不好！”安女士语气扬起来，“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我的签名。”

窗外雨势渐消，苏嘉斯开了点窗户，让外面混杂着草香雨息的空气飘进来。

“我一定要回去，”苏嘉斯说，“那辆车是我的好继弟送的。”

他自认对宋卿不薄，平时也摆足了哥哥的姿态，不仅关心吃穿用度，有富家子弟拿出身嘲笑他，苏嘉斯也一定会回护。

现在想想，他以前真是眼亮心瞎，宋卿的性格和行为，跟“完美世界”里的主角受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己以前不知道被当枪使了多少回，还自以为是个好哥哥呢！

“我知道，”安女士淡淡地说，“但当时没有证据能证明车有问题，苏家人又说你们平时感情很好，没人会相信我的怀疑。”

“无所谓……”

苏嘉斯正要安慰，就听他的艺术家母亲风轻云淡地继续道：“所以回来之后，我先找人把他的腿打折了。”她用手圈了一个圆，“就这么细的小腿，跟我大臂差不多，打折之后，再开车压过，华佗在世也难救喽。”

苏嘉斯：“……谢谢妈妈。”

他还打算靠宋卿引出后面的人呢，没想到威武的安女士已经把宋卿打成瘸子了。

“不管是不是他下的手，车总是他送的，而且，”安女士面露厌恶，“当时在手术室外，他还哭着说，不该让你喝酒。”

这无疑是“证实”了这场事故就是因为苏嘉斯酒后驾驶。

虽然不是在身边长大的，但安女士很清楚自己儿子的性格，他再兴奋也不会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开玩笑。

“没人知道是你做的吧？”如果他们知道是安女士下的手，可就不太容易用宋卿把他们引出来了。

“当然不知道，”安女士得意地说，“这小子在学校里不老实，男的女的都勾搭了不少，其中好几个都有男女朋友。”

苏嘉斯了然，“明白了。”

宋卿高考前病了几个月，没考上公立大学，他本人很抗拒复读，所以苏家花钱送他进了青川本市的一所私立学校。刚开学的时候，苏嘉斯怕他受欺负，还接送了一段时间。

现在想想，当时宋卿那场“病”来的也很可疑。

“苏琢对自己亲儿子都不上心，更何况这个继子。”安女士哼笑一声。

“对我来说，他是个好父亲。”

苏琢看着对谁都冷冷淡淡的，但苏嘉斯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他还记得，当时自己高考结束，成绩都还没出来，一向不爱热闹的苏琢就宴请了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

苏嘉斯明白，父亲是想告诉自己，也告诉别人，他依旧是苏家不可动摇的唯一继承人。

而且安女士做的事情，父亲未必没有查到，只是就算查到了，他也只会帮着遮掩。大概安女士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才敢这肆无忌惮。

雨过天晴，苏嘉斯回去的心意并没有改变，他告诉苏琢自己已经订好了回国的机票。但苏琢执意要来接他，苏嘉斯只好又把票退了。

“他来干嘛？”自从苏嘉斯出事之后，安女士就不愿意再和苏琢联系了，现在知道这人今天就到，依旧摆不出好脸色。

“来看看自己的儿子喽，”苏嘉斯耸了耸肩，“您今天这是？”

安女士今天画了过分精致的妆容，还穿了极显身材的牛仔裙装，不认识她的人，大概会以为这个女人才三十岁出头。

“约会，”安女士对他抛了个媚眼，“这几年光守着你了，都不知道多久没跟小帅哥们交流过了。”

“我爸爸最帅！”崽崽趿拉着拖鞋跑出来，身上穿着安女士同色的吊带牛仔裤，俨然一副也要出门的样子，“外婆，我爸爸不是小帅哥吗？”

安女士蹲下捏了捏他的脸，“你爸爸是天下第二小帅哥，我们崽崽是天下第一。”

“约会带着崽崽？别把我儿子带坏了。”

崽崽一脸严肃地竖起一根手指，纠正道：“爸爸，我今天是外婆的儿子。”

苏嘉斯：？

安女士撩了撩头发，“我说我是一个坚强的单亲妈妈，帅哥就非要见一见我儿子，那我总不能领着你去吧？”

“外婆，我是你的儿子，那我是爸爸的什么？”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正式“出行”的崽崽眼里都冒着兴奋的光。

安女士指着苏嘉斯：“来，叫哥哥。”

崽崽清脆地喊了一声：“哥哥！”

苏嘉斯无力地挥了挥手，“我要马上带崽崽回国，再不回去，就要被你带歪了。”

安女士牵起崽崽的手：“崽崽，跟哥哥再见。”

“哥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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