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琢一看到苏嘉斯，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醒了就好。”
他没问苏嘉斯是怎么醒的，径自进了门，仿佛他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一样。
“安女士带着崽崽出去了。”
苏琢微微一点头，“崽崽就是你养的那个小孩？”
“对，”苏嘉斯早在电话里跟苏琢说过崽崽，还给他看了照片，“应该不会回来太晚。”
“孩子的直系亲属确定都不在了？”苏琢对苏嘉斯刚醒来就收养一个陌生孩子这件事，并不赞同。
“确定，”苏嘉斯面不改色地说，“而且安女士找人算过了，这孩子旺我。”
“你妈怎么还是这么不靠谱？”苏琢眉头皱起，但也没再多追着孩子问，“家里倒是收拾的不错。”
苏琢和安女士是商业联姻，属于从小就认识，但结婚前不熟那种。安女士从小被放养长大，一直是怎么自在怎么来，嫁给苏琢后，既不愿意处理苏家复杂的亲戚关系，又不喜欢跟着苏琢参加各种酒会应酬。而苏琢，需要一个传统的，能帮他操持人情家事的妻子。
等到苏嘉斯出生后，两个人都觉得，这场联姻的任务重心可以转移了，就顺理成章离了婚。
在苏嘉斯出事之前，两人还算是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聊新闻的老“战友”。
苏琢爱喝茶，安女士家里却只储存酒和碳酸饮料。苏嘉斯找出一盒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茶包，看着还没过期，就给苏琢冲了一杯。
“我不是来喝茶的，”苏琢一看茶汤颜色，就嫌弃地移开了眼，“我主要是想亲眼看看你。”
“我知道，”苏嘉斯一笑，“谢谢父亲关心。”
苏琢摆摆头，“这几年我来过很多次。”
他没说下去，但苏嘉斯也懂他的处境，“安女士肯定没给您好脸色看。”
苏琢苦笑，“来十次，肯让我见你一次就算不错了。”
“安女士就是这个脾气，现在我醒了，她肯定不会再难为您了。”
“希望吧，”苏琢对此不报什么希望，“我又不常见她，她想难为也难为不到我。”
听到向来稳重理性的老父亲也能说出这么赌气的话，苏琢不由感叹安女士气人的“功力”强大。
“其实您不用跑这一趟，”苏嘉斯笑着说，“我本来就是要回国的。”
苏琢沉默几秒后，说：“国内不安全，你先在这里休养几年吧。”
“怎么您也这么说？”苏嘉斯敛了笑，“当年的车祸不是意外，我一定要找到害我的人。”
“有仇必报”是苏嘉斯在“完美人生”中留下的执念，每次他被伤害后，都想要用更为残忍凶狠的方式报复回去，但迫于剧情，他只能默默咽下苦果。
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长久的压抑终于让苏嘉斯“变态”了，当时他就立下誓，如果真的回到现实世界，他一定会做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让所有想伤害他和崽崽的人都付出代价。
“我难道不明白你是被人害了？”苏琢面露不悦，“那我问你，找到之后，你想怎么做？”
“您是什么意思？”苏嘉斯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看着苏琢，“您是不是知道了……”
“你还太小了，”苏琢冷静地说，“性格一半随了你妈，做事情冲动不考虑后果。”
“我在床上躺了四年！”苏嘉斯怎么也没想到，一直敬爱的父亲会说出这种话，“我差点就死了，您知不知道？”
“我想找到害我的人，这在您眼里居然是冲动？”
“您千里迢迢跑一趟，就想告诉我这些？”
苏嘉斯情绪越来越激动，眼泪在眼眶里蓄着，身体不自觉地发颤，全身的气血好像一起涌上大脑，手下意识按住剧烈跳动的心口。
苏琢脸色一变，“嘉斯，你怎么样？”
苏嘉斯摆开他的手，“您走吧……”
“儿子！”不等苏嘉斯把话说完，安女士风风火火冲了过来，她一把推开苏琢，然后轻轻拍着苏嘉斯的后背，帮他顺气，“苏琢，你这晦气玩意，知不知道我儿子刚醒，身体还不太好？”
崽崽也后一步冲了过来，抱着苏嘉斯的小腿，担心地喊“爸爸”。
崽崽的喊声让苏嘉斯平静了一些，他摸了摸崽崽的脑袋，“爸爸没事。”
“我只是想让嘉斯留在这里休养几年，”苏琢看苏嘉斯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也冷静了下来，“这不也是你希望的？”
“呸！”安女士正对着苏琢叉起腰，“我儿子爱去哪里去哪里，轮得着你管？”
苏琢目光越过安女士，落在苏嘉斯身上，“嘉斯，如果你一定要回去，我也不会拦你，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安女士一听这话，就猜到刚才他们两个说了什么，冷声道：“嘉斯早过了需要家长签字的年纪，再说了，他妈还没死呢？”
苏琢反唇相讥道：“你想怎么样？再找人打断几条腿？”
“从我家滚出去！”
“本来也没打算留下过夜，”苏琢展示了回程机票，叹息道：“嘉斯，你想回去就回去吧，爸爸还能保护你。”
“用不着你！”
两人不给对方留一丝缝隙，几乎是话赶着话的互顶，落在苏嘉斯耳朵里，就成了一团没有顺序的嘈杂声音。崽崽看爸爸神情恍惚，用力摇着苏嘉斯的手：“爸爸，你没事吧？”
“我没……”
苏嘉斯晕过去前，只看到安女士惊慌的表情，他下意识地喃喃：“我一定要回去……”
不止是四年前的车祸，还有这四年间，他在“完美人生”所受的折磨，他要一并在害他的人身上讨回来。
最终，因为放心不下苏嘉斯，苏琢顶着安女士的冷嘲热讽，留下来过了夜。
医生来过后，直说苏嘉斯是情绪起伏太大了，再加上刚下病床没多久，身体对营养的吸收还没恢复到正常状态，所以才会晕倒，并不算什么大事。
但安女士还是吓了一跳，苏嘉斯一醒来，她立刻给他和崽崽买了回国的机票，并且给了他好几处青川房产的地址。
“这都是妈妈给你留的，那个家，你要是呆的不舒服，”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指地看了眼苏琢，“就搬去咱们自己的房子住。”
“谢谢妈，”苏嘉斯抱了抱安女士，“我会回来看您的。”
“崽崽也会，”崽崽抱住安女士的腿，仰着脑袋认真地说：“崽崽会想外婆。”
安女士蹲下亲了他一下，“外婆也会想崽崽。”
苏琢假装看不见他们这边的依依不舍，看了眼时间催促，“时间差不多了。”
苏嘉斯跟安女士再见后，拽着崽崽衣服上的小绳就走。他真的被苏琢伤害了，也不打算就这么原谅。
倒是崽崽，一直回头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外公，他觉得外公也没有外婆说的那么坏。因为外公一直跟在爸爸身后，眼睛也一直看着爸爸。
原来的那个“外公”，只会找理由对着爸爸发火，从来不会这么关注爸爸。
他回头盯着苏琢看了这么久，苏琢当然有所察觉，在一人一崽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崽崽立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希望外公也能喜欢崽崽。
苏琢没想到这个小孩这么不怕生，倒是被这意料之外的笑容灼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崽崽看到外公没有对自己笑，心底有点小小的失落，但他马上又给自己加油打气。
难道就因为这点小困难，就要放弃吗？
爸爸说他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孩，正常人都会喜欢他！
爸爸说的一定是对的，如果外公不喜欢他，那肯定是这个外公也有问题！
抱着检测这个外公是否正常的想法，崽崽这次不仅对着苏琢露出甜甜的笑容，还十分熟稔地聊了起来，“外公，我们是要住进你的家吗？”
苏琢不自然地“嗯”了一声，“不只是我的家，也是崽崽和崽崽爸爸的家。”
说出“崽崽爸爸”这个称呼的时候，苏琢一阵不自在，他暂时还没能接受，自己年纪轻轻的儿子也有了这么大的儿子。
“嗯，也是崽崽和爸爸的家！”
外公是正常的人！崽崽确定完毕！
“爸爸走慢点吧，”崽崽希望爸爸和外公能和好，故意拉了拉爸爸的衣服，“外公都跟不上了。”
苏嘉斯回头抱起崽崽，表情柔和了许多，“那崽崽累不累？爸爸抱着好不好？”
“好！”崽崽一被爸爸抱起来，瞬间把“外公”“和好”什么的抛到九霄云外了，他抱住苏嘉斯的脖子，肉乎乎的脸蛋贴在苏嘉斯的脸上，满足地说：“谢谢爸爸。”
苏琢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抱过苏嘉斯。
但苏嘉斯从小就更懂事，很少跟他提要求。
“我来吧，”苏琢主动上前说，“你身体还需要休养。”他对着崽崽伸出手，“崽崽，让外公抱吧。”
崽崽这才猛地想起，爸爸现在身体好像不好，立刻直起了身体，转身去找苏琢。
“爸爸，我要外公抱！”
这下，苏嘉斯想不理苏琢也不行了，他不记得小时候苏琢这么抱过他，害怕他不会抱孩子，“要托着他的屁股，不然他不舒服。”
苏琢沉默地接过崽崽，按照苏嘉斯说的姿势抱好。
他对儿子的记忆总停留在四年前。
二十出头的苏嘉斯优秀肆意，身上不属于苏家的另一半基因，让他比苏家任何一个人都要张扬率性。
苏琢虽然从没有表露过，但他一直以有这样的儿子自豪。
但现在的苏嘉斯，好像在“沉睡”中自然而然地被岁月拉着成熟，而他错过了那至关重要的四年。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明天另一位主角一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