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杞看着落在手背上的泪水，不懂自己难过什么。

她当时藏不住情绪，没礼貌地推开大师姐，往怜如雪的屋子直奔，拼命敲门唿喊对方，不顾大师姐的劝阻只想确定真假，简直像只疯狗，拼命吠只为求主子开门……喔！就是那时她进到这里，问为什么要用双修的方法帮助小师妹突破瓶颈。

那段记忆太激烈，只记得满腔的悲愤，连唯一能装模作样的仪态都抛弃了，拼命吠、不停吼，只求她心回意转，江杞那时的态度，在怜如雪眼中仅有“无理取闹”四个大字。

……都过去了。

如果这辈子怜如雪又与小师妹双修，她会控制好脾气，默默消失，自己独自伤心就好，喜欢怜如雪又怎样？她又不喜欢自己，去干涉对自己无感之人很奇怪，她只是弟子，而且怜如雪选择用那种方式，十之八九是真没有办法了，身为师尊的她，又不是没有面子要顾。

只能说心境不同，高度就不一样。

真正的修仙者，是不会贪恋□□上的欢愉，对他们而言身体只是得道的工具之一，怜如雪肯定也是那种想法。

“怎？”

江杞抬头，才发现调丹早已结束了。怜如雪手上拿着昨晚用过的药膏，江杞擦去眼泪，对她微笑：“弟子没事，想起往事罢了，师尊无须担心。”

怜如雪没有说话，眨了眨眼，揭开她左手的纱布。江杞觉得恢复挺好，果然封丹不会使她完全变成普通肉身，除非金丹摧毁，像她上辈子那样，或是心头血继续卡着造成内力不顺。

盖子掀起，依旧是苦药味，江杞见她要沾，率先开口。

“师尊，弟子可……”

“嫌我技术不好？”

“不是。”江杞立即否认，怜如雪没再管她，手指沾了就擦。

江杞在心里怪自己乱想什么双修，现在不敢看怜如雪。

药擦好，纱布裹上去，江杞再次与自己的师尊道谢，要离开前被难得唤住，怜如雪将一瓶细长的药瓶放到她手中。

“皮肤痒就擦。”

“谢师尊。”

江杞一看，这药瓶超珍贵，上头居然有六苦长老的标记。她行礼，离开前想起要让大师姐锁门，特意去敲房门才离去。

虽然是自己熟悉的第五峰，在深夜无灯火后也显得凄凉。江杞回到自己的屋子，虽然也就一个长方形的小房间，跟怜如雪的面积无法相比，却是这世上唯一待起来安心的地方。她点燃烛火，看着手上药瓶，拔开塞子、用手指抵住瓶口倒药水，往脖子抹过去，一开始有些凉，随后转辣，还伴随淡淡香味，意外的提神。

或许重生不完全好，因为会想知道那些令自己痛苦的答案。

深夜中，江杞继续罚抄，整夜的心烦意乱，让她觉得自己的文字都在纸上跳舞。

天气如怜如雪所言，又开始变冷了。一大早的晨练依旧要命，江杞默默调动金丹运更多的气暖身，今天也特地将木傀儡挪到较远的位置练习，与另外五人保持距离。

墨如兰是很好的门派，但江杞知道自己的心不在这，甚至只在怜如雪身上。她这样算是孽徒吧？江杞算了一下，还有四年才会开启秘境，到时的自己会再一次失去金丹吗？如果不作死的话，机率应该很低……她蹙起眉，觉得情况难以乐观。

秘境里潜伏着蛟龙。

如果自己有吵醒蛟龙的能耐，她是否注定失去金丹？江杞尝试回忆细节，没有任何收获，她过于专注欺负小师妹，回想对方的穿着比自己怎么吵醒蛟龙还简单。

“师妹还好吗？”

“喔喔，很好。”江杞听到大师姐的声音，才发现自己在撑着木剑发呆，正想搔脖子时，有股非常强烈的视线投来——江杞的手指很自然地改成勾勾衣领，似是散热，说着：“师姐知不知道有种牛皮色的糖？没有芝麻，嚼起来微硬，会有股奶香散在嘴里。师妹突然想尝这种小糖，才停下来思考在什么地方见过。”

“江杞。”

某师尊的声音传来。

“是，弟子认真。”江杞不意外远处的怜如雪听到了；大师姐露出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拍她肩膀：“先专心修练，师姐今日恰巧有事下山，会帮妳看看。”

“谢谢师姐。”

“哪有人受罚还可以吃糖的？”小师弟咕哝着，江杞笑而不语，反正她只是随口提，如果师姐真能找到，自己就有口福了。

“结束后，江杞留下。”

结果怜如雪这句补刀，她的笑容僵住，硬是撑着不让它垮，还要非常有礼貌地说“是”，抱拳在心里哭。

要糖吃错了吗？

对江杞而言不怎么愉快的晨练终于结束，她跟着怜如雪离开，两人一路安静。江杞已是习惯自家师尊的沉默，要是她路上忽然聊天，不是被提的对象即将倒楣，就是她被夺舍了。

殊不知自己在徒弟心里是如此定义的怜如雪，带她到自己的屋子前，丢下一句“在这等”便进去。

“是。”

江杞左顾右盼，没人，便立刻站没站像，仿佛与生俱来的懒骨头，见到门开才重新站好，怜如雪往她笔直走去——江杞寒毛直竖，顿时以为怜如雪的境界已经连门都可以看穿时，她停下脚步，拿出一个小布袋，看江杞楞在那便放她头上。

“妳师姐下山是替为师办事，如果真想吃糖，之后下山再去找。”

“啊，谢、谢谢师尊。”

“嗯，没事了。”怜如雪说完就走，看那方向似乎要去其他峰。

江杞拿下头顶上的小布袋，拉开看，里面有许多用白纸包起来的方形糖果，大小不一，她拿出一颗闻到淡淡的奶味，拨开白纸居然是牛皮色的糖。江杞愣愣地将糖果放入嘴中，一嚼，有些硬但不至于嚼不动，嘴里出现一股甜味。

为什么随口提的糖果会存在？难道是上辈子听来的？

心脏勐然一跳，江杞意识到自己险些犯错。幸好这种糖外面真有在卖，如果哪天又乱说东西，却是之后才出来，怜如雪不起疑才怪，但为了保险起见，江杞决定趁怜如雪有空时问一下，或是请大师姐帮忙询问是在哪里找到这种糖，她只是随便提，没想到真的存——不，还是别说，解释越多漏洞越大，说想吃就好。

江杞带着小布袋回房罚写，写到一半又想，为什么怜如雪给她糖果？

是因为昨晚的眼泪让她误会吗？

认真思考，会喜欢怜如雪这么久，就是因为她虽然冰山，却总是在意外的地方照顾弟子。

她绝对是个耿直的好师尊，虽然弟子的心术不正。

江杞紧捏着笔，感觉情绪起伏过大，回神时发现自己出错了，原本差五个字就能完成的罚写，因为突兀的“怜如雪”三个字，只能整张换掉重写……江杞欲哭无泪，这简直是怜如雪发现她分心才给的惩罚一样。

“唉。”

江杞搔搔脖子，手指一顿，拔开药瓶抹了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