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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残玉换绣梦琢金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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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唤我?”

叶珑玄不敢耽误,开门见山问大司巫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她讲出自己自夏末以来所遇到的种种怪事,告诉大司巫,有时常会感受到一种不真实感。

“因为人与神自不相同,人创造的世间,自然比神所创造逊色不少。”大司巫不假思索回道。

“人所创造的世间?”叶珑玄不明白。

司巫婆婆从手边杂物堆里随手拣出一只木偶,那是一只粗糙的、涂抹着鲜艳颜料的、木偶剧用的木偶。

她晃晃木偶,用苍老的声音缓缓说着。

“殿下,让我为你解释。假若有一天,你做了一个梦。你梦见自己,成为了北凉的皇帝。”

非得梦这个吗?如不是伏羲殿只归大司巫管,叶珑玄担心自己现在就要被拖走下狱了。

“你登极之日,拾级而上,文武百官都站殿外。你认为我也应该站在那其中,在你梦中,我就会如旁人一般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可是梦中的我醒来了,我想上前向你禀报昨夜占星所见。

“但在你的故事中,我就是站在那里的。所以即便我想动,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你从我面前走过。这是其一。”

“其二,那日归来后,我在此处祈祷。拜谢神明,对于我来说是一等一的大事,可对你来说,君临天下从许久前就早有准备,那些繁冗的事务习以为常,不值得入梦。于是接下来,你或许梦到三日后在拟大赦天下的诏书,或者五日后拜未央公主将军,七日后送阿岚太子远行送未央公主出征。中间的日子乏善可陈,可随意略去。而那一个个发光的经历,是你的梦中不能错过的故事。

“而拟诏时,我在殿前祈祷,封敕时我院中配制草药,等到出征祭神时,我又不得不在你面前司其职,可从伏羲殿走向花园乃至祭坛的这段路我全无印象,因为它们发生了,但又没有发生。我只是追随着你的梦,走你的轨迹,所有人,都跟随着你。”

“所以,我在其他人的梦中。”叶珑玄立刻懂了,可这怎么可能呢?

大司巫沉默不语。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原因许多。那人无比思念你、那人过分怨憎你,又或者那是一个善于做梦的人,对你路过一瞥只是不小心梦到了你,将你引了过来。我在西域听说过类似的魇术,施术人大多是聋盲瘖哑,不透风的口袋,更利于困住梦境。”

“我从未见过如此清晰的梦境。”

“可你也未必体验过如此混沌的清醒。浮生如梦,或许本也如此。”

“我该如何醒来?”

“在你醒来的时候醒来,或是在他醒来的时候醒来。”

如果这确实是做梦,可自己要怎么能知道做梦人什么时候会醒?

叶珑玄问大司巫“梦中人何时醒”,如同问眼前人何日死,大司巫亦不会知。

但叶珑玄想着,已经猜到了这是谁的梦境,是阿岚,一定是阿岚梦见了她,如果不是,他也是与自己一样醒着的人。

“会不会……在梦中死去了就能离开?”叶珑玄想到,平日自己的梦也是这样的。

“这梦能吸引你来,已经是在那人心中开花结果。切记,如果在梦中死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他与你,都一样。”

叶珑玄听皇后说过许多次这话,没想它竟然是一句警告。

等等,墨锦桑在这个梦中死了。司巫婆婆像是知道她想的是什么,继续道:“只有醒着的人才有生死。”

叶珑玄明白了,其他人虽在戏中,只不过相当于是没有灵魂的木偶罢了。

“他究竟为什么会梦到我?”

司巫婆婆伸出手,叶珑玄上前,让她将手放在自己额头,司巫婆婆满布褶皱却异常柔软的手顺着她脸庞滑过,摸碰到她胸前吊坠。

“是你非要来。”

是我的缘故吗?叶珑玄对这个答案感到讶异。

“婆婆当真?我若是有这种本事。为何不到其他人梦中去逛逛……”叶珑玄叹息。

“这对你有害,万万不可。你如今所见的梦境如此简单,可见此人行事循规蹈矩,为人细致温柔,又与你相熟。若是那人对你毫无敬畏之心,你在他梦中或可能是一个重病的公子,待杀的死囚,乃至飞禽走兽、魑魅魍魉,到时你要面对的,就是杀人的死局。”

“要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梦中人呢?太荒唐了,对不对。”叶珑玄对司巫婆婆说。

“有时,未必要知道。”婆婆平静地望向她。

叶珑玄默默退回她本来的软垫上,刚一落座,大司巫正望向她,她或许以为她刚来——

“何事唤我?”

叶珑玄猛然明白,大司巫虽然条理清晰地回答她,但她却并没有醒来。她无论在哪里,都会对梦做出这个答案。

“我该如何?才能在他人梦境掌控自己。”她没有铺垫,继续问出这个问题。

大司巫沉默片刻,叶珑玄问出这问后,她或许已经意识到自己方才有所忘记。但她没有问,只是她握着木偶,因并未在此梦中醒来而“动作略显呆板”。

“我不知,但世上的事道理都是相似的。没有任何问题,真正无懈可击,只要你找到破解他的那一点。梦里总有人是做梦者考虑不到、不愿多想的,找到那个缺口,或许有机可乘。”

“那是什么样的人?”

“或许是他最亲近的,或许是他无比陌生的,或许是人,或许只是一只飞鸟。”

叶珑玄像是太学听讲的学生,好像听懂了,但又不知道听懂了什么。

司巫婆婆待要离去,叶珑玄叫住她。

“我还有一件事。”她犹豫着,说出这句。

大司巫显然在等叶珑玄继续说,她的神情镇定得像雪山的湖水,好像已经做好准备回答。

叶珑玄终于有机会问出她一直都想知道的那个问题,话到嘴边,忽然不知如何开口。

“我……真的是兰皇后的孩子吗?”

司巫婆婆平淡地回答:“现在已经是了,不是吗?”

叶珑玄问出口时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早已经没有了意义,它早已不会盘桓在她心头,而是在漫长岁月被自欺欺人地抛之脑后。

的确,无论是误会,还是计谋,我早已经是兰皇后的孩子了。

叶珑玄从伏羲殿出来时又闻到那墨香气,大略知晓缘故的她已经不再紧张。

为验证猜测,接下来的日子,她开始观察阿岚太子。只要是出现记忆随着梦境故事切断的情况,她就会立刻想办法回到太子身边。她想尝试改变,甚至偷走阿岚吃饭用的银勺,可无济于事,只要他一眨眼,勺子又都会回到他手里,没有任何人可以违抗这个世界的神。

时间渐渐隔着的越来越久,她明白阿岚太子的每日所遇对他自己来说乏善可陈。

可她也心中忐忑着,总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

什么事,称得上大事?

这天她刚转出墙角,就见到脚步匆匆的阿岚太子走过,连忙躲回墙后决意跟上。

她眼下需得努力寻到漏洞,以防再次发生奚贵妃宫门前的遗憾。遗憾和梦醒不知哪个先来,她得抓紧时间。

若是梦中时间流逝太慢,或是太子一直不醒来,她不能毫无应对之策。需要尽快将自己的意志掌握在自己手中,免得再有人死去。万一下一次,是“醒着”的人死去呢?

叶珑玄快步跟上太子,忽然发觉四周景物皆萧瑟,又尽是张灯结彩。

竟已经过完除夕,这一跳,近两月有余。

叶珑玄也对宫城内的格局不陌生,转了几个弯,发现自己在随他往御书房去,对自己的行迹格外小心起来。

阿岚太子无需等待通报便进入,是皇帝召见他。

凉国冬日太冷,西北风吹,门窗只朝南开,其余三面近乎都是实墙。她思量着正面想要避开宫人耳目探听到消息的可能,一边往院内观望。

她一看之下,发现四周侍卫都被清退了,便冒险来到窗边,轻轻捅破窗纸,往内望去。

她第一眼就瞥到凉帝背后的九九消寒图,殷红梅花在纸上次第绽开,涂到哪里,日子就开到哪里。如今,上元节即将到了。

再一眼,远远看到凉帝的笑容,她从来没感觉到这大殿如此阴森。

“大凉,要败了。”

凉帝的声音略显沙哑,相比他故作沉痛的样子,这次绝对是真的。

输了?不过是一场败仗,何至于此。

叶珑玄放轻呼吸,疑惑地继续听。

“祁军今夜便会兵临城下,我已通知北方祢罗,他们会派来援军。”

这么快居然就已经到兵临城下的地步了?太子你这梦做的,也太危机四伏了。

祢罗,西北胡族的一支。凉帝一脉本也是来自北方胡族的一支,当年连下是楼等诸部,吞并北方各势力,建立大凉。将不肯归附的部族只能往北,西北草原就至今仍有其他部活动,祢罗是其中离凉国最近的一支。

从这一点就知道,这支部族虽然名有和平之意,但绝非好惹。叶珑玄早听说祢罗人尤其凶猛,培养儿女是丢进山谷中,让其自幼时便与虎兽豺狼同行,是死是生全凭胆气,能从这考验下活命,想必都是能手撕猛兽的勇者。

虽是传闻,但已足够骇人。

凉帝能搬他们来做救兵,是用的什么理由?

太子同样惊讶,问出叶珑玄正好奇的问题。

“和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父皇究竟做出了怎样的许诺才让他们答允?”

“眼下祁国都打到都城来了,他们哪怕只是为了分一杯羹又怎会不来?朕也答应,将凉国一半的城池割与他们。”

“万万不可!”太子脱口而出。

叶珑玄也心中紧张,胡人不重守城。甚至建立王宫也并不在城内居住,当初南下攻城,攻破便屠尽,以保证尽在掌握。既确保自己的领地,又劫掠许多钱财,他们需要的只是喂养马儿的草,哪怕将这些城池付之一炬也无所谓。如今将城割让给他们,这些百姓都会成为他们的奴隶。

“我们已经守不住了,与其全部让祁国拿走,不如我们与北方共治,你放心,他们的单于刚死,新首领未必就坐的那样稳当。待他帮我们击退祁军后,我们再另做打算。”

叶珑玄看到太子沉默着,事到如今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凉帝甚至没注意到太子的沉默,一边踱着步子,一边继续说着。

“你身为太子,到了你为大凉贡献力量的时候了。”

“是,我为大凉战到最后。”对此阿岚太子毫无迟疑。

凉帝却笑了,“不,等待援军是来不及的。我们虽然背靠高山,但这道关隘后咱们还有机会。我决定北迁。”

“那…都城百姓呢?”

“这就要靠你了,届时你引导百姓破坏祁军的势力,下能杀尽杀的指令,我将武库火药留给你,火药与毒药都可流散到祁军之间。你的死士等待他们进城后,将他们伏击,为咱们东山再起争取一丝喘息。待我们与祢罗人汇合,整顿好,就卷土重来,拿下这座城。我还准备了刺杀大将军的人手,万事俱备,你过多不必担忧。”

“牺牲……所有人?”

“我大凉子民,不畏死。”

太子沉默。大军兵临城下,如果不这么做,皇帝性命堪忧,“父皇当真要北上吗,别无他法了吗?其他大臣们的意见呢。”

“奚爱卿自然支持。”见太子半天不回答。凉帝才说了他想听的,“至于大司徒,他老了,计策已经听不得了。”

“东迁,父皇,我们向东避开祁军,伊阙位置居中,对控制各方势力更加有用,我们往东或可保下部分城池。”

叶珑玄正在想这事,太子也是这般说的。

凉帝冷冷地看他一眼,笑道:“大司徒向你提议了?向东是何居心,只要祁军调转就能让朕至于危险,届时他再扶叶珩登基,反将一军,借除奸佞杀宦竖之名打到云都,凉国与祁国尽在掌中,好响的算盘。放心,朕让他以为听过司巫占卜后,朕会坐以待毙,等到预言来的那一天。事实上,十五那夜,我们刚好出城去,他想往东就让他往东吧,但是,朕不会来收尸的。”

阿岚太子沉默半晌,“父皇……如果,我们投降呢?”

叶珑玄心中叹息,凉帝是绝不可能投降的。如果投降他的一切雄图霸业,又都竹篮打水场空了。

凉帝的回答如叶珑玄想的一般,大怒道:“你还不如你妹妹!去准备吧。你是太子,不要想着投降的事。你知道祁国人心有多狠,如果投降,所有人都得死!”

凉帝接下来想必是知会其他心腹大臣,再在大司徒面前假意同意东迁,到时北转,他大司徒也不得不跟。逃跑就还有机会,北凉的未来还长着呢。陪着他东山再起,大臣们不会有异议,即便不满,却也别无选择。

叶珑玄猜想谈话结束,正要躲好,就听阿岚太子又问了一个问题:“那…叶珩呢?”

“叶珩,他的身份在凉国终究难堪大用,他不是愿意做你弟弟,这么多年以皇子待他,该是他为凉国付出贡献之时了。朕打算把他安排在死士当中,到时你带兵先撤,等他们进城,就让他假意控制都城。等祁军放松警惕,再尝试一举拿下,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不枉凉国养育他这么多年。”

“不枉……父皇让他去送死?他何不直接加入祁军。”阿岚太子问。

叶珩被祁军救下才是正常,她就算逃,也是从凉逃到祁,有什么道理帮助大凉。

“他不念皇后之情,也要知道凉国才是真心帮他的。修虽慧眼但也忠心,可他已经老了,那年轻宦官格外狡诈,想必正是因他,才一封劝和信都没收到,你觉得,他会在乎叶珩的生死吗?叶珩自己,会不明白吗。你不必管,我自有办法让他言听计从。”凉帝说罢,转向阿岚,“我儿,成大事必须心狠,你总是优柔寡断。去准备最后撤走的事宜就是了,切记不要走漏风声,不然知晓的人也活不成了。下去吧,其余尚书令会和你说的。”

阿岚太子从书房出来,叶珑玄连忙翻出墙外。

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简单的计划,凉帝要撤走,留下都城百姓和她,对此叶珑玄毫不意外。

她甚至猜测,凉帝要她言听计从的方式是用他儿女的性命要挟,或是把他刚才推测大司徒的行动当做允诺,给她画饼充饥。

她从来没幻想过凉帝是什么善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是统御万民的帝王。

那么接下来太子会去哪儿?

叶珑玄猜想太子出来的第一件事,必定就是就是来告诉自己。她的后背紧贴院墙,藏在萧疏的树后,看心事重重的太子离开大殿,当即跟上去。

她本打算着,在太子走到自己殿前时装作正回去,免得他白跑一趟。

然后她眼见着太子就那样路过她的宫殿,像是要逃走一般。

“阿岚。”待他走过宫门前继续往前时,叶珑玄走到宫道上,叫住他,“你去哪儿了?

阿岚太子僵在原地,他缓缓转过身来望向叶珑玄。

“父皇……叫我去御书房议事,刚刚回来。我宫中还有要事,请。”

阿岚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对叶珑玄太过反常,脚和手都抬错了方向,但他连笑一笑缓解气氛都没有,不知所措地匆匆转身。

叶珑玄愣在原地,她不知道太子要去做什么,缘何不告知她,但她看着陌生的阿岚太子想到一个更恐怖的问题。

这些事真的发生过吗?还是只是梦境。

如果自己现在是在梦里,太子也是在梦里。那么真实世间中的我们两个是什么?

叶珑玄惊出一身冷汗。她对此一无所知,万一我们只是两条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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