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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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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冰、霜刃,两种不同的叫法,其实所指乃是同一种毒物。

“玄冰”一名源自它的外观,晶莹剔透,宛如极北山巅终年不化的寒冰,而“霜刃”说的是人服下它之后的感受,就像清晨之霜结成一根根又尖又细的冰针,细密地扎进血肉和骨髓,如一刀又一刀的凌迟。

花妙翎虽这几年一直身在北椋,但关于莲谷这些旧人,她没少关注。

她怕极了有朝一日,胥翁毒圣真的丧心病狂到对她师父下手。在十镜楼学武的这几年,她没少在对症解毒这方面下功夫,但是成效甚少。

一方面是她并未真的拿到胥翁毒圣研制出来的毒药,单单是纸上谈兵,没有接触实质性的东西,再者便是她在医术上的天赋比之胥翁毒圣,微弱到沧海之粟。

谷树医仙曾说过,纵观天下英才之能,实皆汇于胥翁一身。

霜刃毒算是胥翁毒圣耗费心力研制出来的得意之作,但算不得最为致命,也不是最折磨人的,只是解药颇为难得。花妙翎也曾试图研制霜刃毒的解药,但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花妙翎凝思片刻,回道:“姐姐要的解药,怕是没有。我只能尽力把一部分毒素逼出体外,但若想活命,除非去找胥翁毒圣。”

江归晚听花妙翎如此说,心中只觉得颓败。她这一路好像都在做无用功,先是为了求药从太古峰辗转去到鸢都凌波崖,再到苍月楼,然后顺着楚尧给的消息一路赶至莲谷,但到头来,其实竹篮打水一场空。

绕来绕去,她又回到了原地,半分进展也无。

江归晚现如今不想放弃救治文长风,不是因为文长风身上有她想要获知的消息,也不是因为她初次救人,不愿徒劳无功,而是因为楚尧不经意间说的一句话。

楚尧说:“你所看到的每个人,都可能是布局之人在漫漫几十载的岁月里,用尽机关谋算,苦心推到棋盘上的棋子。一步、一招下的波涛汹涌,只有到了最后时刻,才能看清楚,到那时,我们才能知道这错杂纷乱的棋局引发的海啸,到底能吞吃多少人。”

楚尧和江归晚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俩就站在水云阁内。江归晚在那里看到了整个天下的疆域图。

江归晚猜那副壮阔的疆域图,是楚尧一笔一笔绘制出来的。画布上每一笔都彰显下笔之人功力浑厚,揽尽天下风貌,细节之处又娟娟如细流,似是能从那半点笔墨中窥看出人情。

江归晚和楚尧并肩站着,她的视线扫过整幅图,从北到南,每处溪川,每座高山,她都一一仔细看过。

她不是闺阁女。她头上顶的是天,脚下踏的是地。

她过去读的每一本书,识的每一个字,学的每一个道理都在告诉自己,世间之安系于己身,天塌地裂的时候,从来也不是个子高的来顶。这个“己”,上至皇权贵胄,下至乡野渔夫,己身立,则天下立,己身安,则天下安。

这一点,江归晚看得很明白。

有一词叫做“大智若愚”,江归晚该就是这类人,她并不聪明多智,见识也少,很多时候都一根筋的认死理,但偏就是这样的她,在看到楚尧所画的天下疆域图时,一眼探出他隐匿在最深处的经世谋略。

江归晚离开明山十四宗的时候,满心都是自家的仇怨,在这注定坎坷的途中,她也愿凭她一人单薄之力,学无数武林江湖人,惩奸除恶。但她上了一趟苍月楼,见过楚尧之后,心中所想已然改变。

家仇要报,恩怨要偿,在此同时,她甘愿做微光,赴一场生死较量,以手中剑,清天下不平事,解天下不平怨,护黎民四时之安。

江归晚想清楚之后,问:“你也是下棋的人吗?”

楚尧声音很坦荡,他没有否认,甚至不问自答。

“我棋盘上的人很多,这些棋子也包括你,你也是我棋盘上的人。丫头,你怕吗?”

江归晚很平静,没有任何被人拿来当作棋子摆布的愤怒情绪,她挑了个最虚无缥缈的问题,再次开口:“那你会赢吗?”

输赢,又岂会这么容易推算,这个答案无人能知。

楚尧装作轻松地回道:“也许呢。”

-

离开苍月楼后,江归晚的路就不再仅是系在文长风身上。

她想要知道谷树医仙和胥翁毒圣的消息,眼前的花妙翎是个更好的选择。除此之外,还有庐陵天武宫,当年天武宫举办的那场武林大会疑点重重,江归晚不可能不起疑,但她不能直接去庐陵。

天武宫虽说是江湖门派,但近二十年来一直在为大魏朝廷办事,可以说是大魏朝堂和江湖的制衡点。

江归晚虽然涉世不深,但关于天武宫轻易不能牵扯,她是十分清楚的。所以即便谷树医仙和胥翁毒圣难寻踪影,她也直接把路铺到两人这里。

就算走不通,也不能回头。

楚尧告诉江归晚,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要她莫胆怯。

于是,江归晚就开始大刀阔斧开始做了,保文长风性命无虞是她盘算的第一步。

曾经天下一统,江湖有六大派威震八方,现如今大魏江湖也大致分为六个派系,庐陵天武宫,北渊苍月楼,鸢都凌波崖,花霖莲谷,琴川观林山庄和明山十四宗。

庐陵天武宫是朝廷在江湖里的一双铁臂,掌门人萧成现如今是魏明帝亲封的四品忠武将军,享俸禄,赐官邸。萧成行事惯使雷霆手段,无人能降,很多时候给别人的印象都是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但他在官场上如鱼得水的做派,足见他的智谋也不可轻视。

天武宫在江湖里算不得一呼百应,但也有一小半的门派听之调遣。

苍月楼、莲谷和凌波崖是百年前的六大派其中之三,也是六大派里唯三存续下来的门派。莲谷和凌波崖都避世多年,安于一隅,苍月楼虽与天下诸多势力牵扯良多,但在明面上,也是轻易不插手世事。

十四宗和观林山庄是这六个门派里仅有的后起之秀,不过十四宗自当年曲云舒惨死之后,也慢慢的开始隐匿自己的势力,一并收拢在明山附近。

仅剩的观林山庄,位于琴川,南北便利,文长风武功造诣不浅,在他这一辈里也排得上名号,为人做事都仁慈,有人私下里称他“软柿子”,一身软骨随人拿捏,但和他有过接触的人更愿称他“笑面虎”,和善都浮于表面,实则内心的算计一点不少。

江湖里的水虽然浑,但不论每个人暗地里是如何的作风,面子上都是极为不喜像文长风这般行径之人,尤其是文长风不惜用自己的亲妹妹,暗伤好友,为自己谋利。

无论名声大小,武功高低,江湖各人都崇尚大侠之风,但很难评判自己,这把量人之尺只用来审度他人,尤其是那些站的比自己高的人。

自古江湖中人皆以惩恶扬善之名,过五湖,奔四海,天地为家,其刀剑之亡魂,掌下之枯骨,累有关山万里。

这中间有多少血是热的,多少是冷的,怕是没人数的清楚。

所以,在黑与白难以界定的飘摇乱世里,他们以强为尊,其次都只是其次。文长风就是这样被推举成为武林盟主的。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一旦消亡,虽不至于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在现下这个诸般局势不明朗的时候,还是会引起不小的乱子。

江归晚不想放弃救文长风。

楚尧让她不辞劳苦来莲谷取药,必定不会让她只得到一句“没有解药”这个结果。

江归晚苦思一番后,沉声道:“你师父可能解霜刃毒?”

花妙翎下意识就想说不能,但她转而一想,又改了口:“我不知道。”

她师父和胥翁毒圣之间的恩怨,是几十年间不断积累的,是个无解的死结,两人都放话,不死不休。胥翁毒圣研制出来霜刃毒这种害人的玩意,她师父不可能无动于衷,什么也不做。

“或许,我可以带姐姐去找找。”

花妙翎说完这句话,挑了盏灯,带着江归晚去了书房地下的密室。

密室的空间并不大,尽数还原了书房的摆设,稍有不同的就是多了一张单人木床和一副千里江山图。

画上群山汇聚,云雾萦绕着重峦叠嶂,一弯江水好似龙脉蜿蜒千里。

江归晚越看越觉得熟悉,她走近了几步,不自觉伸手隔着距离从上往下轻轻拂过,她的视线随着她的手指落在了角落里不起眼的一片密林。

江归晚偏头看向正在翻箱倒柜的花妙翎,问:“阿翎,你能不能先过来看看这画?这里好像有个字。”

花妙翎停下动作顺着江归晚的手指看去,她疑惑道:“字?不可能有字。这画我见过,小时候师父还摘下来让我描摹了不下百遍,我没看见过那里有什么字啊……”

花妙翎虽是这么说,可她还是在江归晚真诚的目光下,停了手里翻找的动作,移步到江归晚身边仔细去瞧墙上的画。

“嚯,还真有?”花妙翎提着灯贴在墙上,仔细辨认,“……是个“雾”字?不过好像不是写上去的。”

花妙翎越看越觉得奇怪,她忍不住直接上手摸了摸,这一摸,整副千里江山图顷刻间散作沙砾般的粉末,纷纷扬扬落在地上,不消片刻,与地面归于一色,若不留心,根本发现不了地上有东西。

而原本的画纸上什么也不剩,干干净净,没有半分痕迹,也不会想到这画纸上曾经着墨了一副巍峨壮阔的千里江山图。

花妙翎被这眨眼间的变化惊了一大跳,她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完蛋了,完蛋了……呜呜呜……师父知道了,铁定揍我……他这么宝贝这画,呜呜呜,怎么变成粉末了……”

花妙翎僵着身子,在心里无助痛哭,等她缓过这个“飞来横祸”,她的手才恢复了知觉,然后下一瞬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动作大了点,直接按在了画纸上。

这幅千里江山图仔仔细细装裱过,花妙翎这一动作,直接让画布“砰”地一声撞在墙面上,“咔”地掉下来一把钥匙。

花妙翎自闭的只想沉默,她欲哭无泪。

江归晚弯腰从那一小堆粉末中把要是捡起来,拂掉沾染上的粉末,那在手心里细看。

这钥匙大概就藏在画布后面,刚刚动作太大才不小心掉了出来。江归晚环视四周,所有的盒子或者箱子上要么没有上锁,要么就是那些锁的大小和这把钥匙不匹配。

江归晚:“阿翎,这密室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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